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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3、唐家十三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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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云卿的答案令我疲惫,我已经尽量放低姿态了,可还是没换来一句推心置腹的话。
真是难以想象,他凭什么认为我会稀里糊涂地回暮云宫,稀里糊涂地和他过日子。
还叫我信他,可他又何尝信我?其实唐文昭能给他的,我也都能给啊。
为何舍近求远?
“家主!家主!”
“嗯?”谁在叫我?
我努力睁着眼睛,可还是模模糊糊,只能依稀看到个轮廓,四方脸、花白络腮胡子。
“家主,您少喝两口!这酒烈,劲道大!”
“死老头子,平时叫你少喝两口脸臭的跟什么样,家主要喝怎么就不行了?”
“你少在这添乱,家主她毕竟是个女娃娃!”
“女娃娃怎么啦?你少瞧不起女人!家主多累啊,喝你两口酒怎么了来,家主,喝!您在自己家里想喝多少都行,醉了也不要紧。”
额,十三娘还是这么率直可爱,听娘说原本唐家女子都是如此,只是搬到蜀中平原沾上了中原人的风气,男人多了条条框框,女人要装淑女,扮大家闺秀。
“喝!”我举起酒杯和她碰了一下,随即又摇头道:“我可不是累了才喝酒哦,平时我还是滴酒不沾的,今天难得看到大家高兴,才多喝两口。累了我一般就……就直接睡觉。来,唐总管你也喝啊!”
“家主,您慢点……慢点。”
“唐总管,你说……要是极天盟和暮云宫非得选一个,咱们站哪头?”
“家主,您喝糊涂了,咱们唐门从来不站边。”
“要是非得呢……非得。”
“哎呀,您真的糊涂了,极天盟早就玩完了,哪来的非得?就算早个二十年年极天盟如日中天,咱还不是照样自己过自己的。”
“玩完?没有玩完!”我朝唐总管摇头,“杜云卿又没有把他们都杀光,人家柯慕久还有儿子,现在要要……卷土重来了。不然一个化燕草怎么会招来这么多人,七年前可没有这么多,来头……也没这么大。什么岭南双侠、天山七女、白水庄、天玄阁、五毒教……不该来凑化燕草的热闹呀!”
“柯慕久……哪来的儿子。我记得他统共有两个闺女,大的叫柯采蓉、小的叫柯采荃,当年咱们唐门还给两位千金送过满月贺礼。当时江湖上还笑称柯盟主为柯泰山。”
“嗯?”柯慕久没儿子嘛?那秦久……我抚了抚额,我的脑子有点转不动。
“您是碰上什么人了?”
“嗯……”我挠了挠头,“今年洛阳武林大会,有个……叫叫秦久的。”
“秦久?秦久。”唐总管反复将这个名字咀嚼了几遍,“倒也有可能是秦老爷子家的人。唉,管他是谁,这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他要来也不可能冲着您一个人,要是冲着唐门来的,咱们大家一起扛着便是。”
一起扛 ……可惜如今的唐门派系林立、家主失势、六房坐大,从上到下都不是一条心的,也不知道到底扛不扛得住。
低头望着酒杯,一张脸,凄惶颓唐。家主,你有何用呢?我不禁笑了。
“你这叫什么话,冲着家主一个人来的咱们就不要一起扛啦?家主,您呢也别太担心了。咱们唐门开宗立派百年,什么风雨没经过,只要大家齐心协力没什么过……你今天老踢我做什么!”
“额,十三娘,你不是说给家主煲了鸡汤补身子,差不多了吧,快去看看!”
门嘎吱一声开了,一丝微风拂入,脑袋好像清明了些。
“其实倒也不一定有那么严重,要什么一起扛的”,我用手指努力描着杯子上那个唐字,真不知道唐渊老祖的字怎么会这么丑,我仿都仿不来,“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咱们到底选哪边”
唐总管思索了一会儿:“要说这极天盟嘛,肯定是不能选的,那里面的人都自诩名门正道,心比天高,有些还和咱们有旧仇,铁定是容不下咱们。可这暮云宫……,那杜云卿简直是欺人太甚。”
“说的对,欺人太甚。”这个词用的好,要不是怕手里酒杯掉了,我简直都要鼓掌了。
“所以一个都不选。哼,想我唐门历代女家主也是不少,还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
呵呵,对啊,所以我也算是唐门之耻了,我支着脑袋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心头飘过耻辱两个字。
“呸呸呸,你个死老头子,趁我不在你瞎说些什么,发生这种事能怪家主嘛,还不是你们自己没本事……”
“我,我只是说暮云宫欺人太甚,我也没说别的啊……”
“你看看你就是笨嘴拙舌,不会说话……”
“什么我不会说话,我不会说话你会说话?我随便说一句你都要扭曲我的意思。”
呵呵,这两个人还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每次都要阿娘来劝架才能消停。
“别吵了”,我直起身子朝他们摆手,“你们再吵,我就……就找个洞钻进去躲起来。”
哪里有洞呢?诶,桌子底下倒是不错。
“家主!”
“家主!”
“你们……你们拽我干什么,这里挺好的,我就呆在这里。”
“家主乖,您真的醉了”,十三娘不知道为什么也学我坐地上,还摸我的脸,“喝口鸡汤吧,下午刚杀的鸡。您小时候老吃不下饭,鸡汤还是挺能喝的。”
“好香啊!”我朝她笑,“十三娘,你脸上都长褶子了。”
“您都这么大了,十三娘焉能不老?”变老的十三娘听到这句话哽咽起来。
“别哭啦,再哭褶子就更多啦!”我用袖子替她擦眼泪。
“您也不会讲话!”她不知是哭还是笑,在我手上打了一下,随即又伸手抱住我。
“咳咳,十三娘你打住吧,快把家主扶起来,地上凉……”唐总管开始弯腰拽我们。
被他这一拽,天旋又地转,翻江再倒海,我只好捂着嘴冲出去了。
竹苑的夜晚向来凉风簌簌,吹得人阵阵发冷。竹楼修了五层高,透过栅栏往下看黑洞洞一片,但愿下头没人路过吧。
吐了一会,胃里舒服多了,但脑袋还是沉沉的,浑身无力,站不起来,只能倚着栏杆坐着。
一回头,一双黑色的靴子近在咫尺,带着暗纹的黑色衣摆在我眼前飘着。鞋和衣服都很眼熟,是我前段时间无聊的时候缝的,所以这是……
“杜云卿!!!”
我的脑子里还没来得及出现这三个字,就有人就把答案喊出来了。
“你来做什么?你还敢到这里来!”十三娘的声音高亢又尖锐。竹纹鞭一挥,黑夜里如同一把烈火烧得噼啪作响。
杜云卿没有答她,他弯腰抱起我就往外走。夜深了,风很大,两个人的衣裳在风里猎猎作响,竹廊上的铜铃铛激烈摆动。
我伏在他怀里。此情此景,似曾相识,可是什么时候发生过,实在记不清了,我懊恼地捶起自己的脑袋来。
“杜云卿,你站住!”鞭子一卷,十三娘已到了我们眼前,气势汹汹,“你放开她!”
“让开。”杜云卿神色冷然,言简意赅。
他这是心情不好?十三娘性烈如火,别人越冷淡,她的火越大,眼下这情形似乎有些不妙。一个激灵,我的酒有些醒了,但舌头好像不太利索。
“宫主,宫主”,我微微拉了下他的衣角,“你先放我下来,十三娘你……”
“笑话!”杜云卿冷笑,“本座为何要放开自己的夫人?”
“什么夫人,你个魔头少给老娘来这一套!明明是你强迫她,你当我们唐门都是吃素的?六房那群白眼狼巴不得要她的命,七年前才会让你得逞,我们巴山的人可不一样。你辱我唐门,今夜定要付出代价。”
杜云卿面色沉得可怕,他捏着我的下巴转向十三娘的方向:“你是不是被强迫的,今天正好当着你族人的面说个清楚。”
他的手劲很大,下巴好痛,痛得我泪眼汪汪,这要我怎么说。
如果我说是,立马就要和杜云卿撕破脸,可我现在还想让他陪在我身边,更不愿见到他彻底倒向唐文昭;如果我说不是,那就坐实了唐文昭给我按的私奔罪名。
任何一个答案都会让我万劫不复。
我的处境十三娘这种直肠子根本不懂。
“杜云卿,你对着女人动粗算什么好汉!你想说你没有强迫她?眼下事实已经很清楚了,你不要再狡辩了。”十三娘指着杜云卿的鼻子骂,转而又向我喊道,“家主,您别害怕!咱们这么多人呢,大不了大家拼个鱼死网破。今天我们就是豁出命去,也绝不让您再受这个魔头的侮辱。”
鱼死网破!我要鱼死网破,七年前我就死了,还用得着等到现在?
为了防止十三娘再干出些我没法收拾的事,我正打算两眼一翻晕过去。
“别乱动”,杜云卿低头叱了我一句,回旋如风,一枚竹镖从我耳边擦过,连带着昨日新买的红玉耳坠一齐飞到夜空里。
我已经彻底装不下去了:“十三娘,你干什么啊!”我可还在杜云卿手里呢。
“十三娘,你别轻举妄动,小心伤到家主!”唐总管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是两面夹击?
杜云卿抱着我不放,而且他好像没有出手的意思,也不知道会不会施展不开。
“家主,您没事吧!”十三娘有点发慌,“杜云卿,你识相的赶紧放开她!”
“不放又怎样?”
天啊,怎么废话这么多我一边掰着杜云卿的手,一边听到十三娘大吼一声:“那你就去死吧!”
她的鞭子往廊檐上的一枚铜铃铛上一卷,余下铃铛一齐得到指令,瞬间疯狂大动。脚下的板子,四周的墙壁急速移动起来,霎时遮云蔽月,只余昏暗。
这是?竹苑锁魂……这不是要连我一块锁了?有没有搞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