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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交底交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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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些明珠出自东海南宫家,我外祖父年少时娶过南宫家的一位女儿,这些明珠是她的陪嫁之物。这位南宫夫人去得很早,她嫁过来的时候恰好是十五岁,去世时还不满十七,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不过外祖父临终前还惦念着她,书房里一直留有她的画像和生前佩剑,故而我小的时候还时常能听到这位夫人的传闻。
原本南宫世家这样的武林名门是不会与唐门结亲的,奈何少男少女瞧对了眼,那位夫人非嫁给外祖父不可,外祖父也向南宫家许诺若能娶到她,便从此带着唐门洗心革面,唯江湖正道马首是瞻,南宫家这才松了口。后来他也的确这么做了,所以才会给极天盟白当了那么多年的“朋友”,直到被人当众羞辱,他才有所醒悟。
我嫡亲的外祖母则是外祖父娶的第二位夫人,外祖父再次成婚时已年逾四十。传闻外祖母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农女,嫁入唐门前还跟过两个江湖侠客,不过她生得美丽不可方物,见过之人无不赞叹,加上老夫少妻,外祖父对她也是宝贝得紧。据门里的老人说,外祖父对她的宠爱尤胜过南宫夫人。
这些明珠原本也是一齐在书房里放着,可有一次不知怎么的竟然有贼人来偷,撒了一地,外祖母当时还怀着我娘,不小心踩到几颗,滑了一跤,差点小产,而后珠子就到水池里去了。
既然明珠被人动过,那水池里的东西呢?
我在水池底下放置了一些杂物,我在水池边的一块凸起的石头上拧了一下,嚓嚓的铁链声从池底传来,一只黑漆漆的箱子浮出水面。
我抛出银索把它钩到池边。
箱子用蜡油仔细密封过,里面的东西还和以前一样完好。一把琴、一把梳子、一只装满干枯花瓣的雕花木匣。
都是些打发时间的玩意儿,回忆很多,于今日却毫无用处,我把它们取出来,瞥了一眼余下的那枚令牌,又把箱子重新封好沉入池底。
满怀心事,我随手拨起琴来。
琴弦微动,琴音如旧,听琴之人仿佛还在幽暗里坐着,看不清样貌。
其实那个时候弹得很不好,七零八落,曲不成调,但是他一直很有耐心,无论我弹成什么样他都会听到最后。
不过等我能完整地弹上一支曲子时,那人已经不知所踪。
一曲终了,背后飘来一阵掌声,“好些时候没听到你弹琴!”
是很久没弹过了,被我摔坏的那把琴据说是杜云卿母亲的遗物,后来叫木延风拿去修了,没有还回来。
“宫主……还想听吗?”我忍不住仰头,一面又要尽力凝住心神,无视环在腰间的胳膊,贴在背后的胸膛,滑过脖颈的嘴唇,还有无孔不入的灼热气息。
“好啊。”杜云卿一边说好,薄唇却咬住我右侧耳垂。最近频频如是,我耳朵上已经有段时间戴不上饰物了。
“先等会……”好不容易推开他,我立马将琴抱在身前充当屏障,“我今日还想再弹一曲,你等我弹完再……”
“再怎么样?”杜云卿抬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比少年时更显俊雅的眉眼里盛满温柔之色,抱琴女子溺在他眼底的星星里,又忍不住接受了他的亲吻。
他的嘴巴不薄不厚,恰到好处,稍稍亲一会儿便绯色一片,在那张白玉神仙面上格外显眼。
我偷偷吸了口气,将他按坐到石凳上,抱着琴逃到玉榻上盘腿而坐,动作一气呵成。
“宫主就坐那里。”我见他有起身之势,立马朝他喊,“桌上有个木匣子,你拿在手里。”
杜云卿面沉如水,他望着我,拿着木匣静静坐在桌边,什么都没问,什么也没说。
此刻其实也不必说什么了。
我低头抚起膝上的琴,模糊的往事伴随着琴音又变得清晰。
这个石洞里是有人来过的。在我练功最绝望的时刻,从水池里突然冒出来个人来,差点把我吓得魂飞魄散。
按着那人厮打抓咬了一会儿,才发现原来也是个小孩子。
他说他是新来的小厮,叫常安,误跌入外面的潭中,顺着水流漂进来的。
我听他解释得合理,便没有为难他,还拿布条蒙了他的眼睛领他出去了。
后来他不知道使了什么手段接过了替我送饭的差事,别人送饭都是放在外面的岔路口,待我到半夜去拿。常安会专程等在那里,他带来的饭菜要热乎些,有时还会给我带新衣新鞋、镇痛的药材或是些解闷的玩意儿。
一来二去,我又像被鬼摸了头一样,竟然如法炮制将他带了进来。
我还一度以为上天又派了新的唐阿虎给我。我和他许诺,等我出去了,就让他做我的跟班,以后永远跟着我。
可还没等我出洞,此人便消失得无影无踪,而我从头到尾都没看清过人家的模样,出来之后也是查无此人。
此处乃唐门禁地,除家主外旁人不得入内。我这才知道自己闯了大祸,连着好几个月都睡不安稳,所幸后来无事发生。
此事我不敢对人提起,只是想办法将水底的通道堵上。
如今故人又在眼前了,原来梨花树下竟然不是一切的开端,可杜云卿究竟来唐门做什么?他到底想要什么?我不禁自嘲地苦笑。
我一直自欺欺人不愿细究杜云卿在某些事情里扮演的角色,可他其实也是来者不善,别有所图吧。
他想要的真的只是化燕草吗?
琴音乍息,是琴弦的一侧叫一只修长的玉手摁住了,抬起头入眼便是凸起的喉结,我曾吻过无数次。
在我面前杜云卿几乎是用不上什么武功的,两只腕子叫人一抓,我就不战自溃了。
玉榻上崭新绯红的被褥极厚极软,他往上压住,两个人又齐齐陷落纠缠起来。
恍恍惚惚,不知缠绵了多久。
“你没什么想问的吗?”杜云卿抚着我的长发,将我抱在怀里。
我摇摇头,呆愣愣地看着莹白的穹顶:“宫主自己不想说些什么?”
杜云卿低头在我额上吻了下:“依依,我爱你。其实……小的时候我就喜欢你了,那个时候我原本想带你走,可惜你的毒功没有练成,不能离开这个山洞。好在上天垂怜,你我还有做夫妻的缘份。往后,我会一直待你好,一生一世爱惜你,守护你。可你凡事也要相信自己的丈夫,不要去听那些不相干的人说三道四……我不会害你。”
到底是怎么回事?杜云卿和常安,两个原本风马牛不相及的人……我的脑子现在是一团浆糊。
“宫主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就是他。”我攥着他的手指问。
“他很重要吗?”杜云卿反问一句,“反正你喜欢的是杜云卿。你只要记得自己是杜云卿的女人就够了。”
“我不喜欢太复杂的事。”
你不喜欢?像现在这样,事情不会变得更复杂吗?
心乱如麻,我推开杜云卿坐起身来,拿过被放到一边的琴拨了几下。
指尖滑过,琴音如柔波漾起,一阵银光从琴尾激射而出,嗖嗖嗖数声,石壁上出现了一排密密的针孔,银针完全没入石壁中。
力道很足,速度极快,不论前面的对象是人,是兽,一定能穿个透心凉,最坚硬的铠甲也护不住。
这是最接近暴雨梨花针的,可终究棋差一招。
“原来这琴还有如此玄机。”杜云卿起身环住我。
“此琴唤做飞雨琴,宫主可听过我唐门的暴雨梨花针?”
“略有耳闻。”
“略有是多少?耳闻又从哪里耳闻?”我回头望他。
杜云卿伸手在我脸上捏了下:“暮云宫的藏书楼里有好些兵器谱、神兵录,里面都有记载,暴雨梨花针乃天下暗器之绝,源自巴山唐氏古寨,为蜀中唐门承袭。一支数发,每发千余银针,威力无穷。其所用牛毛针轻如细雨,细如牛毛,非巴山深处精矿不可炼制。巴山多瘴气,故此矿仅为唐氏族人所据,暴雨梨花针亦不为外人所得。”
“这还叫略有?!”我差点要从他怀里跳起来。
“难道不是略有吗?我也没见过。”杜云卿神情自若,将我的脑袋搁在臂弯里。
“那你想见吗?”
“天下暗器之绝,自然是想见识一番,可听闻三十余年前巴山地动,矿藏消失,暴雨梨花针也就此绝迹”,杜云卿愣了一下,“难道你手里还有?”
我看他的神色语气不像作假,那极天盟的人也许是认错了,抑或者秦久根本就是在诓我。
“怎么突然说起这个来了?”杜云卿低头用下巴蹭我的脸,“看起来蔫蔫的。”
“好痒啊,别闹!”我最怕这个了,连忙避开,可躲了一会儿还是逃脱不及,只好任他贴着脸倒在榻上,“我昨夜不是碰上秦久了?他好像对这个暴雨梨花针很感兴趣。”
“感兴趣又如何?你又没有。”
“极天盟盯上唐门了……”
“盯上又能怎么样?”杜云卿笑道,“你怕了?到现在才害怕。”
“是啊,我怕。”我窝在他怀里叹气承认。
“别怕,我在这里。”杜云卿握住我的手,十指相扣。
“宫主……”
“嗯,怎么了?”
我撑起身子望他:“我才是唐家的家主,唐文昭虽执掌六房,可六房并非唐门的全部。宫主若想要什么,想做什么,何不直接与依依言明,何须撇开我去找旁人。”
杜云卿盯了我一瞬,随即眉目舒展,莞尔一笑:“说些什么呢?”
“依依是宫主的女人,宫主想要什么同我直说,岂不是更好。”我伸出双臂缠住他的脖子。
“我就想要……”杜云卿抬头在我唇上啄了下,“你啊。我想你快快随我回暮云宫去。只要你我不在,这里的人很快就会散去,唐门自会无虞,你肯不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