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针引线》凤仪

14、一盏明灯

　　时尚就像女人的头发。留长了你想剪短，拉直你想烫弯。就在这长长短短曲曲直直中变化循环，区别在于新的细节元素加入。比如前年你烫了大波浪，今年改烫梨花头。这些细节元素，可能来自于一本书、一位明星，也可能来自于一部电视剧。

　　02年左右，当欧美流行军装中性风格的时候，韩国电视剧《蓝色生死恋》、《冬季恋歌》在国内热播，“牛角扣大衣”成为当季冬装中最受欢迎的款式。04年左右，当欧美流行古典浪漫风格的时候，电视剧《一米阳光》、网络写手安妮宝贝，让云南丽江小镇上的土布、民族刺绣、波西米亚风格的大花长裙走上都市街头；05年湖南电视台的选秀节目《快乐女声》造就了无数“春哥范”的年轻人。08年电视剧《落地请开手机》让人们注意到了女主角身上小清新的渐变色长裙，以及男主别具土豪气息的衬衫。由此可见，四大时装周固然引领时尚的大潮，但设计师想要把握住“市场”，只关注最前沿的时尚信息是远远不够的。

　　自从跟赵元去看了“市场”，林建设就像打了鸡血一样，办公桌上堆着看不完的资料，下了班除了看市场，她还恶补当下流行的各种影视作品动画漫画。在这方面，赵元给了她巨大刺激，他在餐厅里看到几位穿盗版薇薇安.维斯德伍德鞋子的小女生，林建设以为人家酷爱朋克范，赵元却知道他们这么穿是因为一部叫做《NANA》的日本漫画；从dior homme重视线条感的窄长修身衬衫西装、到日本男公关、再到深圳发廊里那些理发师的装扮，他了解一种着装风格从巴黎时装周走到普通民众生活中的每一个步骤。他那绵劲的掌力、深厚的内功修为，让林建设望尘莫及，她很难想象，几天之前她居然会坐在办公室里“找不到事情可以做”。王志强他们看到林建设那状态，哈哈哈大笑。

　　“这么快就被老赵洗脑了？所以我让你先轻松几天，有老赵的日子，那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重’，你看前几天跟你一块来面试的大林，家里三代裁缝，对于市场、款式结构、面料、生产工艺，别提多了解，就是笔头上的功夫不够好。刚来三天，在老赵的洗脑与鞭策下自己主动跑去手绘速成班恶补去了，前几天打来电话，说是在黄山参加美术集训，两个星期以后才回来。”

　　“大林”就是此前跟林建设一块面试的那位红格子小哥。林建设则因为她的发型被同事们取了一个绰号叫做“小尼姑”。

　　因为老赵让她设计包袋，林建设跑了好几趟面料市场，找不到合适的材料，又跟采购部的王叔去了一趟广州中山，这才把她需要的东西都找齐。接着，她马不停蹄提的开始干活。

　　画完设计图之后，林建设查阅了不少包袋制作的相关资料。她将深蓝色的薄牛仔面料用漂白粉漂洗了若干道，用自己找来的磨石手动打磨，磨掉表层。接着，她又用植物染色剂，将牛仔布扎染处理，然后撕成了1.5厘米左右的布条，再用棒针毛线针编织起来。接着，她用咖啡色牛皮做背包的肩带，打上金属钉固定……

　　那几天，林建设成天蹲在生产部的角落里穿针引线。经过了一个星期的折腾，她终于完成了三个不同款式的包袋样品。

　　“我勒个去，小尼姑，你是手动帝啊！”

　　“好有个性，我想要！”

　　设计部的同事很给面子，他们“惊艳”、“赞叹”的反应，让辛苦了好几天的林建设十分受用。她摸了摸鼻子，眼睛眯成一条缝——老衲这辈子值了！

　　王志强拍了拍林建设那颗毛茸茸的脑袋：“不错不错，这里用牛皮剪一个白眼狼的形状，把标志压花印上去就可以了。”

　　“嗯。强哥，我想把做好的包拿给老赵看看。”

　　“去吧，他在19楼最末尾的样衣间，如果不在，你去前台让小张打个电话去江总办公室问问。”

　　“嗯。”林建设抱着三个包兴冲冲地跑出办公室。

　　王志强看着林建设的背影，左手勾着赖岸的肩膀，右手搂着王其然的脖子：“小尼姑刚才跑走出去的姿势，我想到了‘蹬蹬蹬’三个字。”

　　“考试得了一百分，开心地拿回家给赵妈妈看。”。

　　“一会儿会不会哭着回来？”

　　“那倒不会，100块。”

　　“我赌会哭100。”

　　“先说好，谁赌赢了晚上请客吃饭。”

　　……

　　说起来，这几天林建设一忙，好像都没有看见过赵元。王志强说，“老赵就跟你初中高中的班主任一样，最爱的就是无声无息站在办公室外面的玻璃窗前。他走路没有声音，默默地在你背后注视着你的一切，你一转身，他就不见了。你在公司里经常会看不到他，可是他却无所不在，熟悉着你的一举一动，然后突然出现在任何需要他的时间地点场合……比如设计部的人周末聚餐，喊走喊吃的时候，突然发现，哎，老赵不见了。四处都找不到他。等我们到了聚会地点吃吃喝喝，一回头，你会发现他神一般地出现在收银台结账。我听莫忧姐说，最奇妙的一次，江总拉肚子，在洗手间里发现纸筒里没纸了，手机也没带。正当他纠结用手还是袜子的时候，洗手间的门缝下面伸来了一叠纸巾。江总那叫一个感激涕零。等他方便完了打开门一看，没有人。当时江总就纳闷了，还以为撞鬼了呢。后来，行政部的小张说，她在洗手间外面遇见老赵，老赵笑着问她要了几张纸巾，走进男厕所不到十秒就出来了。害她一度以为老赵是个‘快男’……”

　　“所以说啊，老赵对公司、对我们，那叫爱得深沉。”

　　对于王志强这番话，林建设也有着浅薄的认识。前几天，她跑了深圳好几个市场找不到做包包用的材料。下午快下班的时候，她接到赵元打来的电话：“明天上午8点半，采购部的王师傅要去广州中山的面料大市场，公司会派车，你要是想去就跟他一块去吧。”她觉得，这人简直就是蛔虫啊，谁的肚子他都能钻。

　　林建设很喜欢听设计部的“老人”八卦赵元。每当有人开八，她不论专注地做着什么事，都会立刻竖起耳朵。

　　他们说，老赵在专业方面的知识量惊人的丰富，你跟他相处一段时间，要么被他同化，要么被他打击得丢盔卸甲。只要是关系到服装，你很难找到他不懂的。但在生活方面，基本上就是个不能自理的智障儿童。他们说，白眼狼以前的设计负责人莫忧姐第一次去老赵家里，发现他那个家，简直了……莫忧花了3小时清理，才勉强找到落脚的地方。他忙的时候，一天都顾不上吃饭。去年传播的时装发布会结束之后，老赵忽然晕过去了。江总跟莫忧姐都吓得半死，以为他鞠躬尽瘁，就此光荣了，送去医院才知道是低血压，那一个星期，他基本就没正经吃过饭，一日三餐，他能记得啃个面包就不错了。为了老赵不把自己饿死，江总吩咐楼下的餐厅，每天定时定点给他送外卖。

　　赵元这些个光辉事迹，设计部的人只是拿来当笑话讲。对于绝大多数设计师来说，他们固然热爱这个行业、喜欢这份工作，但工作终究是为了过日子，生活的重心在哪儿，他们还是知道的。但林建设这样的热血小青年，在听到这些事情之后，那叫一个澎湃，一双眼睛变成了星星，对老赵的敬仰如同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又如黄河决堤一发不可收拾。她就像终于找到了组织那样感动，她突然很庆幸自己能遇到赵元、能进取道。在此之前，她一个人迷茫地在海上漂流，赵元就是她航海路上的灯塔。虽然那位榜样的某些德行，根本就不值得年轻人效仿……

　　抱着自己刚完成的三个样品包袋，林建设激动又忐忑的走进电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