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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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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清晨——
柳府后宅——晴雪阁二楼,依窗而立的素衣少女闭着双眼,靠在窗棂旁。窗外吹入的冷风没有影响到她,仿佛进入冥想,缓缓升起的旭日为她全身镀上一层梦幻般的金色。其实集中不了精神,那双充满矛盾的黑眸在干扰她的思路。
一夜未眠。
“好像傻瓜……”她睁开眼睛,喃喃的吐出这句话。
多长时间没有过失眠的经历,原来为的是每天阅读太多的商法丛书,超负荷的吸收知识,现在竟然会为了一个陌生人……失眠。
不长进。
柳雪晴恨死这种感觉,颓废不计形象的趴在窗棂上。
有这种反应不怪她。
作为辛缘的她,十几年陪伴的只有不断的学习再学习,没有对异性的憧憬的经历,完全不是正常成长的普通少女。作为柳雪晴的她,带着过去的记忆重生,虽然为人开朗不少,本质上没有改变——比较像换种环境继续活下去。
宁静很快被打破。
“小姐——!”小龄的叫声带着令人吃惊的高度兴奋。
柳雪晴站直身子,无奈的用手摸摸耳朵。唉……一大早这么精神,小龄在那个世界一定很适合当个女高音。
“小姐!你听我说……”小龄一头闯进绣阁。
哎?!罗玖天受重伤!
“真的吗?”柳雪晴怀疑的看看丫鬟。乍一听到这个消息,有点儿缓不过劲。
“嗯,真的!”小龄认真点头。“听说,罗大公子受的伤,没有三五年不可能完全大好。”她边想边说,努力把听来的消息传达给主子。
三五年?那么重的伤……该不会……想到什么,柳雪晴偷偷捂住嘴,回忆自己是不是不小心说过什么——曾经有些人很直白的说过要帮她“自由”。想来,手段不会那么……光明正大。
“小姐?”
“你从哪里听到的?”
“嘿嘿……”小龄神秘兮兮的笑笑。“这件事算是满城风雨了!也许,小姐你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也不一定。”
柳雪晴无言,心头悄然升起的罪恶感。
不关我事,我记得没有说过——虽然的确想过。
如果不是小龄在旁边,她几乎忍不住双手合十,向上天祈祷——但愿不是我的原因。阿门……
“这下,音夫人更不可能让您嫁过去了呢!”
柳雪晴欲言又止,将视线移向窗外皑皑白雪。
“这么简单?”这个家并不是母亲做主。“怎么可能……”窗外的冷风吹散心中的烦闷,她再次闭上眼睛,让阳光洒遍全身,吸收难得的自然的暖意。
“哎?”小龄傻眼。“小姐,你说什么?”最近小姐说的话,她越来越听不懂。
不想继续这个话题,柳雪晴回头灿烂一笑,“小龄!你没想过,万一婚约解除不了呢?”有意为难比自己紧张的丫鬟,开心地看着小龄的表情由惊讶,变成严肃,再苦恼。她忍不住呵呵笑出声。
“小姐!怎么这样——拿小龄开心!”小丫鬟气愤不已。
绣阁中一阵清脆的笑声扬起,一扫多日的沉闷。
小龄跟着傻笑了一阵后,忽然想起什么,双手一击。“小姐!我差点忘了。你知道吗?是谁救起的罗玖天?”这个才是重点。
“怎么呢?”她不怎么好奇。
“青堇湖对岸土地的主人。”小龄挨近窗边,举手向远方指下。
青堇湖?柳雪晴随着手指方向看去。
脑海中闪过一片红色的梅林,林中远远的身影……靠在窗棂上注视着自己的眼睛……
啊!那个人……那个人就靠在这里!
意识到这点,柳雪晴猛地往后几步,离开窗边儿一定距离。
“小姐!你怎么了?”
想象那缕黑色的长发流水般垂下,落在地板上,反射着烛光的乌泽……
“小姐?”小龄凑近。“你脸好红。”
柳雪晴双手捂住脸,上面果然热辣辣的,心跳很快,清晰的思路一片混乱。
啊啊啊……这是什么感觉?
“小姐——!”
“嗯?”柳雪晴回神。
“怎么了呢?您的脸越来越红。”
她虚咳一下,掩饰的转移话题。“小龄,我饿了。你是不是忘记什么?”
“啊!”小龄不好意思的吐吐舌头,“听到消息后太着急。小姐!您等等,小龄马上去拿。”小丫鬟跑出去。
嘘口气,柳雪晴不由自主地看向那片红色的窗棂。
还没有回答他。“我不是害怕,只是……只是吓了一跳而已。”她小声喃喃自语。那样的注视下,说不出口……
与此同时,同在上京的某人心情一样烦乱。
也许说“不安”更恰当。
“真是多谢您的出手相救。”得知长子出事,一路赶来的罗大人感激万分的对着负责接待的江凛天深深施礼。
江凛天阻止对方拜下去。“不是我救的人,您该谢谢的是府中主人。”
“哦!哦……”罗大人吃惊,看着眼前相貌气质举止衣着不凡的年轻人,这样的人不是主人身份,那么……“可否让老朽亲自谢过主人?”
“我家主人身体不适见客,只得小辈前来待客,失礼之处,望罗大人海涵。”江凛天委婉拒绝。
开玩笑,先不提别的。他都不敢想血亦寻见到这位罗大人,会不会一个发狠,让这个半百的老头和自己儿子做伴。“罗公子已然醒来,您……”
“好,好!老朽失礼。”罗大人念及儿子,先顾不得其他。
江凛天示意一旁丫鬟带路。“罗大人,请随在下前去。”
弯曲的走廊上,江凛天忍不住叹气。
唉……虽然是事实,现在怎么想都觉得不该多说那句话——只为了试探血亦寻。明明服过解药,调养个把月即可恢复的人,被强行去除毒血的后果是伤及内脏,死到不会死,就是从此后三年五载得跟着床相陪相伴。
罗玖天,这次算你倒霉。
看着渐近的客院——穹空,他默默念着。
++++++
这双手多少年没有沾血,十年,抑或二十年?
太久……
又有多久不曾叹息。
一夜间,所有感觉回到身上。是好,是坏?血液一旦沸腾,是不会轻易平息下来。
唇畔溢出妖异的红艳,只手抚上,止住沿着唇角流下的温湿,看着刺目的红色从指尖划下手腕,在手上拉出一线红迹。
怎么说这不是劫数……
抖手拉过红色的衣袍,披在身上,斑斑血迹被掩盖在一片猩红下。
远远的来人看到一身绯色的血亦寻,不由得眯起眼睛。
“迟秋,艳针到底做了几件红色的外袍啊?”江凛天偏过头问旁边的人。府中那名对颜色有着莫名执著的绣娘经常突发奇想,倒是第一次看到她做出两件以上相同色彩的衣服,还是这种猩红似血的颜色。
“不知道。”心情不佳的少年皱着眉,想也没想。
敷衍。江凛天已经习惯——有其主,必有其仆。
“凛天,你来有事么?”血亦寻的声音响起,没有心理准备的人吓了一跳。
然后,是随风而来的花香掺杂着腥锈的味道。被红色衣袍包围,立在前方的人变得不一样,周身泛着不可忽视的逼迫感,微弱却威严四现,轻易攫取旁人的心神,仅仅只是一件衣服带来的感觉?
“是!”江凛天不觉恭敬起来,正色回答:“那位罗大人坚持见您一面,要亲自向您表达对其长子的救命之恩。”那是个被权势熏陶的偏执老头,说不听。怎么可能见?这么多年也没见过血亦寻有这等正常的表现。
然而——
“嗯。”红衣的人轻轻点头。
“哎?!”
惊叹的是江凛天,但迟秋也瞪大眼睛看向自己的主人。
他要见那个罗大人?!
血亦寻走过两个人身旁,“我想见这个人……”平板淡漠的说出似乎无关紧要的事情。此时,才看得出,片片红色梅瓣在走动中从同样颜色的红袍上飘下,随着扬起的黑色长发,滑落。然后,不等两个人从吃惊中回神,他渐渐走远,留下绯色的背影。
“他怎么了?”
“我怎么知道。”漫不经心的回答,迟秋走开。其实他知道,一直都知道,只是不想说,也不知道怎么说。红色,有时并不是吉祥喜庆的象征。
感觉对方有所保留,江凛天没有过多的疑问,只是:“你去哪?”哪儿是客院穹空,不是梅林旁的百桑居。
“主人要见他。”
“哦。” 怎么能指望血亦寻主动?江凛天摸摸鼻子跟上。这会儿,他没足够勇气独自面对百桑居里那名“异常”的人。
一炷香后,罗大人如愿以偿的见到恩人。
这座府宅的主人予人印象太激烈,加上多年来上京中的传闻,集神秘于一身的人物。初次见面,令人震惊的是这位主人竟然是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尤其,他的气质充满矛盾——仿佛不与世事的白云,又似被千丝万缕的丝线牵制不动飞蛾,矛盾得令人过目难忘。淡雅似仙的脸上,一张红艳的薄唇会首先夺取他人注意力,然后是那双深邃不见底的黑眸。
血亦寻依旧靠在矮塌上,看着面前年逾半百的老者。
老人看到血亦寻后,几乎失态。“房……房千彦!”
房千彦?在外面偷听的江凛天,重复着听来非常顺耳的名字。哪里听过?
“千彦!千彦,是你吗?!”罗大人完全的失态,为官多年的气势神情皆不再,蹒跚的走上前,仿佛瞬间老了十几岁,真正一个半百的老者。“你还活着?”怎么可能?!这么年轻!可……
“是的。”
一句简单两个字的回答,让罗大人几乎当场跪倒。那表情丰富多彩——懊悔、惭愧、惊讶,还有解脱……精神如释重负下,便支撑不住自己。
迟秋将失态的罗大人扶回座位。
“十几年前,那次……我以为……以为那是堂妹在匡我们,那间客站,你已经不在……”他语无伦次的解释。
血亦寻只是看着,讶然发觉这个人惊不起内心任何波澜。终于,过去已经被自己淡忘?
“真不知该如何谢你,救得犬子一命。”罗大人感激不尽的要跪拜下去。
“不用跪。”血亦寻将视线转向他。“我不知那是你的儿子。”
言下之意——知道就不救吗?江凛天吃惊的张大嘴,不知道血亦寻是狠角色。
天!日后打死不能忘,惹谁都不能惹他。
屋中,气氛一下尴尬不已。
“银线香。”血亦寻突兀开口。
“什么?!”罗大人似乎知道什么抬头。
“该是亲近的人才能办到。”
“我晓得。”这下罗大人的表情纯粹是咬牙切齿,什么人下毒他心里有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他自认为了悟血亦寻言词中的双重含义后,显出更加悔恨交加。
“罗公子的伤已无碍性命,你们走吧。”
“千彦!为兄,不!在下该怎么谢您,不计……前嫌,反而救得我子?”
那是救吗?真的救,你儿子——罗大公子玖天,就不会卧床不起了。江凛天默默接茬。
“我不知那是你的儿子。”血亦寻重复,并不看对方。
“千彦!说来说去,你还是不肯原谅我们当初……”
“我从没有恨过。”他打断对方。
罗大人不知是凄哀,疑惑解脱,想是自己完全没有机会再得到眼前人的信任。
他们,不!他首先背叛的他。
“我定要报答。”以求内心好过。
血亦寻看着他,半晌,慢慢点头。“好,答应我一件事……”
千彦断识!血亦寻竟然是二十几年前便成名的人。江凛天消化着脑中突来的消息,一个人往外走,需要安静思考一下。想当初因为房千彦一夜失踪,有多少亲着愁,恨者快;多少人为失去最强的对手,庆幸不已。
不过!他现在多少岁?!少说也四十几岁了吧!
也许,一切“如旧”。很快,一个消息传到柳府。
“小姐!婚约正式解除了!”小龄在院子里喊。
真的这么简单,她怀疑母亲有能力说服一家之主的父亲。柳雪晴边想,边对着下边儿兴奋的人招手。
到底谁有这个能力帮助她?
百思不得其解的人,很快放弃继续伤脑筋的举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