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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9、(三十八)问君何事轻别离 ...

  •   到了拂晓,叶辰夕身穿皂领缘青罗衣,肃容陡步至钟秀山。苏世卿身穿素服跟在他身后,陪伴他一步步走向那座云水环绕的山峦。

      到了山脚下,长长的石阶伸延至山顶,巍峨的寺院在草木掩映中若隐若现。他深吸一口气,开始踏上第一级阶梯,然后神色端庄地叩一下头。苏世卿微怔,但他很快便回过神来,也跟着踏上阶梯,然后叩一下头,脸上一片虔诚。

      他们在沉默中一步步往上走,每踏一阶便叩一下头,叶辰夕用他的行动向上苍证明他守护叶轻霄的决心,只盼上苍怜他一片深情,让他心尖上的那人早日醒来。

      头顶上传来一阵梵唱,声音飘渺高洁,在这碧影参天的山林间回音不绝。叶辰夕的额头已红肿,但他的眼中却一片坚定,只要是为了叶轻霄,他永远不会言累。

      到达阶梯尽头那刻,叶辰夕已汗如雨下,头脑昏昏沉沉的,耳边只有自己急促的喘息声。他快步走进寺院,跪在佛像前,又虔诚地叩拜了三次,心中默念道:“愿佛祖保佑皇兄安恙!”

      苏世卿也在叶辰夕身边跪下,并叩拜三次,许下同一个愿望。

      ——————————————————————————————————————————

      当晨光从莲窗射入厢房时,昏迷多日的叶轻霄终于睁开眼睛,他脑海还有些昏昏沉沉,眼眸缓缓扫视整个厢房,却不知身在何处。

      一直在厢房内守候的军医见状大喜,立刻跑到榻沿,说道:“陛下终于醒了,陛下如今可有不适?”

      叶轻霄眯起眼睛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这张脸,声音沙哑地说道:“水……”

      军医立刻扶起叶轻霄,并端起案上的瓷碗,凑到叶轻霄唇边,叶轻霄一口一口地轻啜,直至干涩的喉咙回复湿润,他才用眼神示意军医够了。

      军医把瓷碗放回案上,说道:“陛下已昏迷数日,康王殿下一直守在陛下身边,今日殿下去了碧云寺为陛下祈福,这才走开了。”

      叶轻霄闻言,这才想起坠崖那日的情境,不由心中一酸,他沉默少顷,让心中的酸涩慢慢沉淀,这才问道:“这是哪里?”

      军医恭敬地答道:“这是嘉墨城的府衙。”

      叶轻霄坠崖前形势未定,虽然叶辰夕已赶到,但他还是很着急想知道目前的状况,于是他吩咐道:“你去把禁军统领催无崖找来,朕有事问他。”

      虽然军医认为叶轻霄刚醒,不宜操劳,但却不敢多言,只得匆匆忙忙出去找人。

      当整个厢房静下来之后,叶轻霄又把坠崖前的事细细想了一遍,心里酸涩难言,他任由自己沉浸在那苦涩之中,即使窗外阳光射入,却无法融化他心底的忧郁。

      直至门外响起催无崖的声音,叶轻霄才收敛起自己的思绪,唤他进来。

      见礼之后,叶轻霄开门见山地问道:“如今外面的情况如何?”

      催无崖不敢隐瞒,便将近日的情况细细汇报,叶轻霄静静地听着,眼内并无波澜,直至催无崖说完,他才叹息一声,说道:“康王名动四方,只要他一出,疆敌宵遁。反观朕,御宇数载,栋梁倾折,疆圉弗宁,朕终非帝王之才。”

      催无崖闻言一惊,急叫道:“陛下!”

      叶轻霄却只是摆摆手,眉宇平静,语气淡如水:“朕并非一时冲动,此事朕早已想明白了,而且朕在坠崖前便已让位给康王。”

      催无崖沉默片刻,终于说道:“臣观康王并无继位之心。”

      叶轻霄的眼眸半垂,声音有点沙哑:“等朕走了,他便会继位了。”

      催无崖又是一惊,但抬头看见叶轻霄一脸坚决,知道他心意已定,便下跪道:“臣誓死追随陛下!”

      叶轻霄用指尖轻轻抹了抹自己的眉宇,仿佛要把那瞬间溢出的忧伤抹去:“事不宜迟,你速速去安排,不要惊动任何人。”

      催无崖为叶轻霄披上长袍,仔细整理好,这才问道:“陛下打算往何处去?”

      叶轻霄思索片刻,答道:“往北走,去落霞谷。”

      催无崖迟疑地道:“但陛下的身体不宜长途跋涉……”

      叶轻霄立刻打断他:“没时间了,快去。”

      催无崖不敢再反驳,只得行礼退下。

      厢房很快又静了下来,叶轻霄这才肆意地沉浸在忧伤之中,他以双手掩脸,俊美的眉目都被苍白纤细的手指掩去。

      虽然叶辰夕最后选择了救驾,但叶轻霄知道除非真相大白,否则叶辰夕心中的恨意便难以根除,在叶轻霄危难之时,叶辰夕也许可以为他不顾一切,但平静之后,叶辰夕内心的仇恨便会重占上风。他不想再重复这种寸心俱断的痛苦,也不敢再寄予希望。

      他极力表现得平静,但毕竟与叶辰夕纠缠多年,又一直把叶辰夕放在心上,想到就此离去,再会无期,心中总是苦涩难言。

      一柱香后,催无崖便打点好一切。为了节省时间,叶轻霄只收拾了几件衣服和一些药。他重伤未愈,不能行动自如,只能任由催无崖挽扶着走出厢房。门外的守卫早已被催无崖找借口打发了,此时院庭寂寂,满庭梨花飘落,在日光下璀灿如雪。

      叶轻霄回首再看一眼那纷纷扬扬的梨花,忍不住双眼朦胧,他很快便转过脸,低声说道:“走吧!”

      催无崖看了一眼叶轻霄,欲言又止,最后却只说了一句:“臣得罪了。”

      语毕,便挽住叶轻霄的腰,用轻功掠向墙头,瞬间便消失在满园落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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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许愿完毕,叶辰夕和苏世卿走出寺院,在石阶上眺望,只见远树含烟,溪山如画,可惜他们各怀心事,根本无心欣赏。

      叶辰夕归心似箭,匆匆步下石阶,山下早有侍卫备好马车,见叶辰夕下来,立刻恭敬地掀开锦帘。

      就在此时,一匹快马扬尘而来,坐在马背上的人正是秦世南,骏马尚未停稳,秦世南便飞身下马,激动地道:“殿下,陛下醒了!”

      叶辰夕闻言,顿如拨开云雾睹青天,不顾浑身疲惫,二话不说便抢了秦世南的马,一拍马腹,绝尘而去。

      一路上马行甚急,叶辰夕喜上眉梢,虽然多日折腾下来已清减不少,但他却浑身散发着激动和喜悦,恨不得长一双翅膀飞回去。

      进了府衙,叶辰夕弃了马,迫不及待地冲进叶轻霄的厢房,双目一瞬不瞬地定在榻上,却见榻上空无一人,他心里猛地一跳,随即把目光转向正惊慌失措的军医,急叫道:“皇兄呢?”

      军医被他一吼,脸上瞬间褪去血色,战战兢兢地答道:“臣不知……陛下醒来后要见催无崖大人,并吩咐臣不许打拢,臣便派人去通知您。等臣回来时,陛下和催大人已不知所踪。”

      叶辰夕听罢,一口气几乎提不上来,俊美的脸顿时扭曲了,双目如迅雷骤落,怒道:“门外那些守卫都干什么去了?皇兄要离开,他们怎会不知?”

      军医小心翼翼地答道:“当时催大人把他们支开了……”

      叶辰夕眼前一黑,几乎昏厥过去,但他硬撑着不肯倒下,惊怒之下一掌劈向木案,只听见一声巨响,木案硬生生被劈裂,军医吓得浑身颤抖,连忙下跪求饶:“殿下饶命!”

      叶辰夕的手已红了一片,心口剧烈起伏,他紧按住胸口,大叫道:“来人!”

      一队近卫闻声冲进来,跪成一片:“臣在!”

      叶辰夕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但声音却忍不住颤抖:“你们分三路去把皇兄追回来,一队去北靖关,一路往碧云寺,最后一路随本王往落霞谷去。”

      众近卫知道事态严重,立刻朗声道:“是!”

      叶辰夕不待队伍集结完毕便率先策马疾驰而去,一路往北赶。北靖关是他的势力范围,倘若叶轻霄要入关,必定会惊动他。而若往碧云寺的方向又有可能在途中遇到他,所以叶轻霄最有可能去的方向便是往落霞谷。

      想到叶轻霄的身体状况,叶辰夕的心顿如被烈火焚烧,他数日不眠不休,终日忧心,身体早已吃不消,只凭着一股执念熬下来。如今又逢巨变,心情大起大落,在马背上的身体早已摇摇欲坠,众近卫在他身后看得心惊胆颤,却无一人敢上前去劝。

      赶了数里,终于看见前方有一辆简朴的马车在前行,他强打精神催马上前,如天降神兵般截住了那辆马车的去路。

      在前方驾车的催无崖见状一惊,立刻勒住马缰,待他抬头看见叶辰夕,那惊惶的心才定了下来,心虚地叫了一声:“殿下”。

      叶辰夕听见车厢内传来一声脆响,神色骤变,立刻下马,冲过去掀开车厢的布帘,只见叶轻霄的额角撞在车壁上,那俊美的脸苍白如纸,英挺的眉紧蹙,气息凌乱。

      叶辰夕心头一紧,立刻上前把叶轻霄揽入怀里,急叫道:“皇兄,你怎么样了?”

      叶轻霄被刚才那一撞弄得头昏目眩,尚未缓过神来,此时闻声一震,避开了叶辰夕的目光,低声说道:“你怎么来了?”

      叶辰夕紧紧抱住叶轻霄,生怕他在转瞬间又消失不见,连声音都带着轻颤:“你转瞬就失了踪影,我能不来吗?你如今重伤未愈,不能受颠簸之苦。你若恼我,可以打我骂我,我绝无怨言,但你不能折腾自己的身体,知道吗?若是落下病根,以后怎办?”

      叶轻霄听着那颤若危弦的声音,心里难受,却仍冷声说道:“你回去吧!如今我已不是东越国君了。”

      叶辰夕一听便急了:“我可没答应继承皇位,东越的国君只能是你。”说罢,他意识到自己的声调太高,怕让叶轻霄不快,便又把声音转低,说道:“皇兄,你跟我回去吧!我真的知道错了,从今以后我都听你的。”

      叶辰夕说话时气息都喷到叶轻霄的脸上,叶轻霄在缓过晕眩的感觉后,这才注意到他们的姿势有多暧昧,立刻挣扎起来:“你不必多说了,我心意已决,你回去吧!”

      叶辰夕却不肯放开他,反而搂得更紧:“你去哪我便去哪,你若为帝,我为你一辈子守护东越疆场;你若退位隐居山林,我陪你共看竹林暮雨,老去之后并骨青山。我绝不离开你。”

      叶轻霄缓缓垂下眼帘,他曾经等这句话等了许久,从尚余希望等到寸心俱断,如今终于等到了,却已是隔年桃花,人面全非。

      他的理想、自信、骄傲,全在漫长的等待中被冰解,余下满身伤痕,他已退让帝位,如今身份尬尴,只有隐居避世独自舔伤。

      可是叶辰夕步步紧迫,让他无法喘息,他那如羽扇般的眼睫毛轻颤了几下,低声说道:“别迫我。”

      叶辰夕看着他那苍白得让人心惊的脸,心痛得无以复加,不敢再迫他,只得说道:“你去哪里?我送你。”

      叶轻霄本想拒绝,但抬眸对上叶辰夕那写满悔恨痛楚的眼睛,即将说出口的话又被他硬生生吞了回去,他缓缓点头,然后离开叶辰夕的怀抱,整理好衣襟,肃容坐在一角,说道:“去落霞谷。”

      叶辰夕掀开布帘,向等候命令的催无崖说道:“去落霞谷。”

      催无崖虽然百思不得其解,但还是扬起马鞭,向着落霞谷的方向驶去。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9章 (三十八)问君何事轻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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