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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第 3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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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晨三点,夜色模糊不清,道路上没了行人的身影和车辆的穿梭,只有沉默的路面。
便利店没什么人,祁和果断搬了张椅子,趴在收银台上眯盹。
他没有放任自己入睡,只是单纯闭眼休息。
时光在静静延伸,世界各地上夜班的人们,一同守候着即将到来的黎明。
清晨六点,天边布满细密的云,太阳在后面为它们打上一层橙黄色的光。
昼夜交替,新的一天到来,今天是好是坏全由自己探索。
祁和回到家全身无力,仿佛自己踩在松软的棉花上。
阒无一人的屋子,冷清到没有一丝人情味。他摘掉口罩,随手扔在地上。
祁和不习惯穿外衣上床,也懒得去洗澡,他现在只想睡觉。
一米多点的贵妃榻,祁和可怜巴巴地窝在上面,半条腿都是悬空状态。
这一觉祁和睡得很不踏实,梦到十三岁的自己。
那时候的他家庭美满,有溺爱他的健康爸爸和智力超群的妈妈。
虚糊的梦境像古老黑白电影,纷纷倒退,频频闪动。
祁和眉头紧锁,额角虚汗越出越多,嘴里不断梦呓着一个人名。
泪水流星般飞逝过眼角,他表情狰狞,越来越痛苦。
祁闻国,祁闻国,你——
突然,一阵敲门声将他从痛苦的梦里拽到现实。
当然,现实也好不到哪去。
祁和睁开眼,脑袋沉沉地走到门口,“谁啊?”
“祁和,是我们。”听到熟悉的声音后,他才推开大门。
“都十二点了,干嘛呢你?”梁景超手里大包小包的零食,“今天不是说好一起去看阿姨吗?”
祁和身上还存有起床气,仔细思考后还是没印象,开始怀疑是不是自己丢失了一段记忆。
“我跟你们说好了?”他怀疑地问。
知道祁和不相信自己的话,梁景超推了推陈知周:“你倒是说句话啊。”
陈知周垂下的眼底闪过片刻心虚:“对!你说过的。”
祁和尝到嘴里的血腥味,估摸着又是他在睡梦中咬破了自己。他没再怀疑,让他们随便坐,自己则去洗澡。
见祁和相信后,梁景超与陈知周不约而同地松了口气。
打的滴滴车还没到,祁和在楼下买了根冷油条垫肚子。
他蹲在路口,左右侧头问:“你们真不吃?”
两人分别站在他的身侧,摇头异口同声道:“不吃。”
不吃拉倒。
祁和包下最后一口油条,鼓着脸颊问:“你两买的啥?”
网约车来了,梁景超只顾着招手,没听到。
陈知周撑开购物袋,“就阿姨上次要的那些都买了几份。”
“一共多少?我转给你们。”
“你太见外了吧,这也没多少钱,周一请我吃碗米线就好了。”
祁和的黑眼圈很重,白眼珠上覆盖着条条血丝,好似杂乱的红丝线。
他看起来疲惫极了。
颠簸的道路,就像是一个巨大的摇摇车,不停晃动。
困意席卷而来,祁和阖上双眼,仿佛自己置身于一个宁静的港湾,在不知觉中沉睡过去。
声旁的梁景超自觉噤声,生怕惊扰到他。
陈知周垂头,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肩膀上的睡颜,眼神中满是温柔。
他下滑身体,动作轻柔极致,只为让祁和靠得再舒服点。
三人各提一包袋子,站在中年痴呆康复养老中心大门口。
祁和在门卫登记来访信息表。
大叔眼熟他,乐呵道:“又来看你妈妈呀?”
祁和放下笔,闷闷地嗯声。
庞大的康复机构,祁和三人分头行动寻找孟梨。
后院塑胶跑道上,祁和在一群闹哄的‘老小孩儿’堆里,一眼锁定他妈的身影。
他倒反天罡,扯着嗓子大喊一声:“孟梨,到我跟前来。”
被喊的人表情懵懂,迟缓地回头。
在智力仅有三岁的孟梨认知里,祁和不是她的儿子,而是大哥哥朋友。
她貌似已经认出祁和,一如往日般奔向他。
“哥哥。”女人的眉眼与祁和重度相似,仿佛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被亲妈喊哥哥的祁和并不惊讶,已然习以为常。
他倾身问:“这几天怎么样?玩得开心吗?妈。”
孟梨以为面前的人在跟自己玩过家家,表情沮丧极了。
因为她不想扮演妈妈这个角色,又苦又累,她想做童话故事里的公主妹妹。
祁和没辙,把大包小孩儿爱吃的零食递到她怀里。
“哥哥用这一大包好吃的可以跟你换答案吗?”
如愿当妹妹的孟梨开心了,抱着东西席地而坐。
“开心。”她撕开一袋海苔,“我交了好几个朋友。”
祁和内心百感交集,还想开口说些什么时,忽闻身后脚步声渐近,由远及近向他们靠拢。
“你怎么又拿这么多零食?”馆长表情无奈,“都是小孩子吃的垃圾食品,吃多了她下午又不吃饭,对身体也不好。”
祁和看着才到他肩膀的痴呆女人,翁声,“我妈念叨好久了,这是最后一次,下次不买了。”
况且除了外表这具妇女身躯,我妈跟小孩儿没什么区别。
馆长叹气,直感慨,仅仅两年时光,就见证了眼前少年巨大变化。
从不经世事到成熟稳重,再到心事重重。
孟梨嘬掉手指上的海苔碎渣:“哥哥,旺仔,旺仔,要喝。”
祁和蹲在她面前,背过手示意身后的两人拿给他。
他表情无奈,艰涩地说:“都已经把你崽忘得一干二净了,怎么还要喝旺仔。”
难道他就那么不重要吗?
自言自语说完后,他对上孟梨茫然痴呆的表情,忽然就觉得自己很可笑。
他钩开易拉罐拉环,摸上她的头,“喝吧。”
“妈。”
*
九月一号,礼拜二。
清晨是一天里记忆力最好的时刻,文科班一个比一个卷。
陈知周趁着早读还没开始,走到一班门口送检讨书。
祁和还没来,陈知周托人问到他的座位。没多呆,检讨书一放就回班温习新书。
早读铃消失的前一秒,祁和踩着尾音进班。
他头戴鸭舌帽,口罩遮住半张脸,全身武装鬼祟地从后门进入。
祁和前脚落座,班主任声音后脚响起。
“祁和,你明星吗?捂那么严实怕被偷拍?”
时隔多半年再次听到这个声音,祁和还是很激动的。
陈渔昨天突然接到教务处通知,原先高二一班班主任离职,这学期由她接管高二一班,也就是祁和所在班级。
祁和在她面前没脸没皮惯了,“要我给你签个名吗?”
陈渔为了带好新班,必须得树立严师形象。
“别跟我嬉皮笑脸的!”陈渔说,“把帽子和口罩都给我摘了!”
知道事情缘由的人已经快不行了,梁景超嘴唇都快咬烂了,也没憋住笑。
祁和脸红的像猴屁股,任命摘掉帽子,怒声警告道:“不许笑!”
他昨天跟抽风似的,莫名其妙地说自己头发长了,要去剪头。
剪就算了,还非得去公园里十五块一次的大妈那剪。
最后落了个让群嘲的下场。
祁和脱帽后,班里哄堂大笑,讲台的陈渔也没忍住,抿唇轻笑。
祁和脸瘦,线条薄而利落。眉眼漆黑冷冽,额前碎发与剑眉平行,长短不一,两鬓头发极短,贴着青皮。
虽不丑,但给人一种蠢萌的感觉。狗啃式发型全凭硬朗的五官撑着。
陈渔点评道:“剪得好,下次别剪了。”
话音落后,梁景超笑开了花。
祁和撇嘴,哭丧着一张脸,威胁道:“梁景超,你再笑一个试试呢。”
“好了好了,开始早读。”陈渔做了个收的手势,班里顿时按了静音键。
陈渔出去后,一向冷漠的姚序泠竟然舍得跟他搭话。
“哪家理发店?让我避个雷。”
祁和还是要面子的:“你还是不说话的为好。”
安静半晌后,姚序泠还是心痒痒想逗他。
于是,他真的那么做了。
“我教你一招。”姚序泠垂头凑近他。
祁和半信半疑:“你真有那么好?”
“你信不信?”
“你先说。”
姚序泠咽回笑声,在自己头发上给他做示范:“你从中间向后多抓几次。”
被丑发型冲昏头脑的祁和看他那样还挺帅,也想跟着帅回来,于是毫无防备也跟着有所动作。
他的头发厚,抓了五六下才问:“怎么样?像不像彭于晏?”
“.........”一旁的姚序泠再也忍不住了,笑声爽朗,将手腕上早已调好的watch转向他。
小小表盘上映出一张动漫大头照片。
那是少儿频道热播的动画片——
《新大头儿子和小头爸爸》里的大头儿子。
............
主席台上,杨国富一脸严肃,将立式伸缩话筒调到适合自己的位置。
台下寂静万分,落针可闻。
祁和现在一肚子火,一致觉得刚刚的自己脑袋指定是被门夹了,不然怎么会被他当乐子耍还不自知。
他站在队伍最后一排,灼热的眼神要将姚序泠的脑袋盯穿了。
陈渔抽他脊背,“站好了。”
杨国富字正圆腔的嗓音,通过话筒传递进每个人耳里:“第一项,升国旗奏国歌,全体师生行注目礼。”
《义勇军进行曲》响彻云霄,全校师生默唱国歌,一同注视着国旗步步升至高空。
二分钟后,教导主任开启了长达十分钟的心灵鸡汤时刻。
台上的杨国富频繁朝祁和投来视线,像是在提醒着他什么。
糟糕!
祁和因为头发自闭了一天,检讨的事情早已经抛之脑后了。
好在旁边就是文科三班,祁和发出“噗呲噗呲”的声响。
陈知周回头:“?”
“检讨呢?”
陈知周摸索着换到队伍后排,“桌兜里啊。我不是微信告诉你了吗?”
祁和摊手说:“我没带手机啊。”
“..........”
几米外的陈渔接收到他求助的信号,连忙走上前。
“你又咋了?”
祁和欲哭无泪:“我检讨忘拿了。”
“那你快去快回。”
祁和得到指令,立马狂奔。跑到一半,他清晰听见杨国富在喊他。
“祁和,上台来。”
如今的祁和只能死马当活马医。
他走上台,眉眼间带着几分傻气。
台下全是窃窃私语声,有同性讥讽声,有异性心碎声,还有不知情的高一新生疑惑声。
众说纷纭,隐隐几句话落入祁和耳里。
“就他之前一直自称五中吴彦祖?”
“祁和咋变样了?”
“不是,这是祁和?还我妈生crush。”
“这男的谁啊?之前咋没见过。”
他对这些注视和议论置若罔闻。
“你检讨书呢?”
祁和信誓旦旦,张口就来:“在教室,不过我已经背得滚瓜烂熟了。”
杨国富一下去,全校安静了,祁和成为全场焦点。
他大大咧咧走到话筒前,姿态慵懒,唇角一挑:“各位老师,同学们,我是休学返校生祁和。我来反思背诵检讨。”
主席台下,显眼包梁景超倍儿给力,带动原先高三朋友鼓起掌。
一群少年们兴高采烈的,不以为耻反以为荣,校领导脸黑成煤炭。
“我身为五中根正苗红的高中生,不应该荒废学业,去黑网吧那种混乱场所,做出有损学校形象的事情,希望大家以我为戒........”
祁和态度诚恳,真诚地继续:“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我保证从今往后,不迟到早退,认真学习,尊重老师。”
他暗自窃喜,还好之前同一个类型检讨写多了,不然他今天必定折在“麻辣烫”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