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消失的那一天》斯鸟

13、礼物

　　主卧的灯突然亮了起来，伴随着一阵窸窸窣窣，身体摩擦着床单的声音，黄耀起床了。
　　他的声音透露出不满与怒火。
　　“你做什么？不想睡你就出去！”
　　小云委屈而软弱，努力扮媚，讨好丈夫，“我们很久没做了……”
　　可惜再美的风姿，在无情人眼里，只是恶心跟厌烦。
　　“你有病吧！我很累，你一天到晚能不能少作点妖。”黄耀用力扯过被子，盖住自己的身体与脑袋，与外界隔绝。
　　小云怔怔地看着床上隆起的一大坨，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这个房间很陌生，床上隆起的这个大包之下，藏着的，也许不是自己朝夕相处的丈夫，而是一团血肉模糊的怪兽。
　　会张开大嘴吞掉自己，在酸臭的胃液中，腐蚀掉女人还算青春的□□。
　　自己的生命不就是这样被消耗掉的吗？
　　眼泪不知何时，已顺着脸庞掉落，一滴一滴，打在被子上。安静的空间里，声音被放大，敲击在黄耀的耳膜之上。
　　黄耀来了气，猛地掀开被子，下了床，然后拽过小云的胳膊，狠狠把她拖下床，不顾她的挣扎与尖叫，拖到房门外。
　　“你放开我！天天在外面跟别的女人睡觉，回来了就装死！黄耀，我操你妈！”小云痛苦地哀嚎着，身痛，心也痛。
　　“啪！”一记响亮的耳光，男人气喘吁吁，女人放声尖叫。
　　小云在地上爬着，黄耀已经回到了房里，翻出行李箱，打开，往里面扔进女人的衣服，“妈的，用我的住我的还天天跟我叫嚣。”行李箱合上，扔给小云，“走啊！别赖在我家！”
　　小云抱着行李箱，抬着脸，泪水粘着长发黏着脸上，眼皮哭得通红，“想让我走？没门！我死都不会让外面那些贱货进这个家！”
　　夫妻俩厮缠扭打起来，乒乒乓乓动静极大，茶几、椅子、花瓶，互相碰撞着倒地、破碎。
　　如葵与福福被这场突如其来的战争，惊住了，站在角落里，看着纠缠在一起的两个人，不知所措。
　　“要不我们现在离开？”福福提议。
　　“也行……”除了离开，如葵也想不到，现在的自己还能帮上什么忙。
　　“哐当——”不知道是谁撞向了柜子，柜顶叠放的几个鞋盒子统统滚落了下来，盒子里的东西也散落一地。
　　黄耀眼尖，发现了一双高跟鞋，然后推开正与他厮打的小云，走过去，捡起了那双鞋。
　　鞋子拿在手中，一眼就能看到了鞋上印着的字样。
　　是个奢侈品牌。
　　“你又买鞋了？”黄耀愤怒地把鞋子砸向小云，坚硬的鞋跟磕在额头上，一道鲜红的血，缓缓沿着额间流下。“给你钱是养孩子的，不是让你享受的！天天就会买买买！”
　　“这是玉峥送给我的。”小云把鞋子抱在怀中，语气反而冷静了下来，但是冷过了头，总有种绝望的镇定在其中。
　　黄耀冷笑，很是不屑，“你那个大学生朋友？我早看出来了，她跟你一样是骚货！上次来我们家，穿成那样，我爸妈脸色都变了。这种人给你买鞋，能安什么好心？”
　　他的脸色忽然变得铁青，想到了什么，“她让你跟我离婚？让你穿这双鞋走？”
　　“只是因为我喜欢这双鞋，她才送给我的！”小云爆发了，嗓子变得尖利，抱着鞋子哭泣，“你从来不在乎我想要什么，也没有送过我礼物！”
　　“你那么喜欢她，就去找她！正好她是变态同性恋，还给你发过那种恶心的消息，你们两个贱货就在一起吧。带上你的儿子女儿，都滚！”
　　黄耀的一番话，让场面瞬间变得冷寂。
　　如葵的身体开始不由自主地打摆子，她想让自己冷静下来，可是却无妨控制自己的身体。抽搐，晃动，连带着眼前的视线，也变得模糊抽象。
　　她要听，继续往下听，到底还有多少事情，是她不知道的。
　　“你说什么？这话是什么意思？”小云脸上的泪冷了，干了，她的心脏一抽一抽地疼，如同泪水一般，咸苦，发冷。
　　男人冷漠地站在她面前，高高在上，阴影覆盖着她狼狈跪坐在地板上的身体，压得她喘不过气。
　　“你居然不知道？看来她也没脸当面跟你说。她给你发过微信，说喜欢你。真恶心，女的喜欢女的。我还逗了逗她，说她要是跟我睡，我就让她也跟你睡一次。”黄耀嘴角得意地扬起，在如葵看来，那像是镰刀的弧度，弯曲，锋利，伤人利落。
　　“原来是因为你……”小云呆愣愣的，泪水却又再次从眼中滑落，“怪不得她再也没有找过我……”
　　“她再敢来找你，我就上了她。我还没有搞过同性恋呢。”黄耀邪笑，“应该比你以前还骚。”
　　“啪！”又是一记响亮的耳光，绝望，愤怒，刺痛。
　　“妈的贱人……”骂声被突然中止。

　　热，腥，黏。
　　就像我们曾经热烈纠缠的爱。
　　也像我们现在狼狈残破的婚姻。
　　一滴一滴，落在地上。捡不起来，无法再拼回曾经的圆满。
　　小云抬手，擦去脸上的汗，与泪。两种液体混合在一起，不分彼此，都是那么的苦，那么的咸，那么的新鲜。
　　一道血痕蹭印在她的脸，把她本就姣好的面容，衬托得更艳丽了。
　　她本来就很年轻。才二十五岁，本就应该像一朵花似的，娇嫩，明艳。
　　而不是玻璃瓶里的大花酢浆草。
　　被折断困住后枯萎。
　　“噗，”地一声，高跟鞋尖利的鞋跟从黄耀的体内抽离，血从黑漆漆的□□里潺潺流出，生命也争先恐后从这具臭不可闻的身体里离开。
　　小云又一次哭了。
　　抱着尚在挣扎喘气的黄耀，嚎啕大哭。

　　如葵与福福离开这栋三层之高的豪华别墅时，还能听到小云的哭声。
　　一人一猫沉默地走在路上，离那栋房子越来越远。
　　走到小区的大门口时，如葵叹出了那口憋闷许久的浊气。
　　“再见到九娘，我该怎么跟她说哟。”

　　有一个许久未打开的抽屉，里面放着几部早就被时代淘汰掉的手机。
　　一只冰冷黏腻的血手，打开了这个抽屉，拿出其中一部手机。
　　幸好匹配的充电器还在，连着线，充上电。
　　她按下了开机键。
　　古早而令人怀念的开机乐声响起，时光隔着好几年，又跟她说了一声你好，好久不见。
　　所有的数据都在。
　　短信，□□聊天记录，照片，视频，都安稳地躺在手机里。
　　她已经很久没用□□了，换了新手机后，更是再也没有下载过这个软件。
　　平时联系家人客户，孩子老师，都是用的微信。
　　她最后一次用□□，就是在这部手机上。因此有好多旧友给她发的消息，其实她都错过了。
　　她找到了那个熟悉的头像。
　　不久前，这个头像的主人，给她留了言。
　　“小云，我好想你。你最近怎么样？我好难过，每天都不开心，如果死掉，是不是会更好呢？”
　　一切开始扭曲，变形。
　　字体，手机页面，先是变成不规则的样式，然后慢慢地，模糊起来，什么都看不清了。
　　啪嗒。啪嗒。
　　眼泪掉在手机上，掉在地板上，掉在握着手机的手臂上。
　　她蹲下身子，紧紧抱住自己。
　　如婴儿般孤独而又安全的姿态。
　　这一次，她不会再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