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瓷与九问》桑隅子

5、第五章

　　小鬼身体如烟雾状穿过拦他的手臂，放下手中的托盘，把装着药丸的小匣子和汤碗放在圆桌上。
　　“大人想见你时，自然会出现。不想见你，你找是找不到的。”
　　送药的鬼童子和宋九一般高，生的眉清目秀，不仔细看和正常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看着宋九把药吃完，收拾好东西，化成一股黑烟散去。
　　第一次走出房间，站在走廊上这才看清这里的全貌。整个陶窑依附山体建造，自己所处是的最上面一层，是最普通的砖瓦结构，向外走就是比较平坦的山腰。在地下还有两层，把山凿出半圆形的洞口，木头撑起出口。自己所处的这一层有二十个房间，下面一层就只有十二个洞口，最下面四个房间挂着各式的风铃对应四方。
　　半悬空的廊道上，三三两两走着各式各样的黑影。有的就是生前的穿衣打扮，有的也不化形一团黑雾漂浮空中。中间那一层应是鬼怪们玩乐的地方，窗户闪过鬼火偶尔发出尖利的笑声。
　　感觉到鬼影们的视线，它们发现了自己的存在，却若无其事从他身边绕开。这里是死人鬼怪的乐园，自己才是这里的异类。
　　以前在房间里并没有听到鬼怪们的声音，回头看见房间门口贴的两个白色符纸。想来是设立了结界，将自己与外界隔开。
　　觉得脚边有凉风吹过，低下头自己身侧站了一个纸扎的童女。二尺高的小纸人发现宋九在看她说：“想见陶瓷大人？”
　　“可以吗？”
　　她描画出的朱红嘴唇，裂开露出空荡荡的脑袋，还可以看见撑起身体用的竹条。宋九看着她嘴越裂越大，一下子把自己吞到肚子里。
　　透过白色的纸隐隐约约可以看见外面的景象，应该是飘在半空中，没有一丝颠簸。突然她在空中翻转腾越，宋九一时不察在她身体里滚了几圈。
　　眼冒金星回过神时，她已经停下来把宋九给吐出来。
　　这里是灵堂？
　　童女走到纸扎祭品中，站在童男纸人的身边。棺材正中间的案台放着牌位，香炉上的三炷香升起白烟。
　　楠木棺材的正面材头上画的是碑厅鹤鹿，琉璃。瓦大厅上空展翅腾飞着两只雪白的仙鹤，大厅两旁是苍簇盛旺的青松，柏树，材头正顶上写着“安乐宫”三个大字。棺材没有钉上，只合上一半。
　　一只手伸出来，手肘折在棺材盖上，头枕着胳膊：“你找我何事？”
　　整个房间点了百盏长明灯，恍如白日。乌黑的长发遮住她的侧脸，除了一点鼻梁什么也不看清。
　　“大人，我只是想知道您，为什么杀尽了国公府的所有人。”
　　宋九从来不觉得那里是他的家，但也是自己生活过的地方，至少知道为什么会这样。
　　“你想指责我？”
　　威慑的语气带着浓重的寒意，宋九背后爬上冷汗。长明灯灯芯摇晃，飘摇的香烟缠绕着宋九的身体，无形的力量紧紧把他按住。
　　陶瓷站在棺材上，居高临下看着那个屁大点的孩子：“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宋九吞咽一下口水，双手握拳指甲陷入肉里。哪怕眼前的女子不会杀他，这天堑一般的差距怎么会不怕。
　　“我绝对没有指责大人的意思，国公府对我不好，但是至少让我知道为什么他们该死。”
　　压迫感如潮水般散去，站在棺材上的那个女子慢慢平静下来。又恢复原本慵懒的状态趴在棺材上，手撑着下巴打量宋九。
　　“你叫什么名字？”
　　“宋九。”
　　气息稍微柔和一点后，宋九才敢抬看她。她黑色的衣裳不是什么华美的礼服，是最最普通的寿衣，外面套上一层黑纱。
　　她很苦恼的摇摇头，跳下棺材板围着宋九转了一圈说：“这个名字我不喜欢，跟阿猫阿狗没什么区别。”
　　蹲下身子直视宋九的眼睛：“你想当天师？”
　　“我想学法术。”
　　陶瓷掐住他的脖子，迫使他仰起头：“我问你想不想当天师!想还是不想!”
　　喘不过来气甚至不敢挣扎，眼泪被憋出来，只能点点头。
　　立马松开手微笑着说：“可以，当天师挺适合你的。早说嘛，还要我猜。”
　　宋九跪在地上，手捂住脖子剧烈咳嗽。鬼是不能用常人的思路去理解他们的。
　　她的手指再一次扶上他的脖颈，微凉的光闪过，原本疼痛的皮肤不再感觉到难受。
　　还可以这样吗？其实这位大人也可以治好他的腿吗？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哦。我可是鬼怎么会治疗的法术，我只是让你感觉不到疼痛而已。”
　　好整以暇坐在地上看着宋九：“我给你起一个新名字吧。宋九不好听，叫九问吧。当天师需要回答天下苍生的九个问题。抛弃所谓的姓氏，忘记在国公府的生活。如果你想要留下来，那么就好好学习怎么成为一个天师。别让我太无聊，九问。”
　　男孩想从眼前这个女子表情中看出点什么，为什么留下来必须成为天师，为什么要忘记过去。他不懂，一点都不懂。
　　“不懂？”
　　陶瓷从棺材里掏出一张地图：“这里是陶窑十处鬼府的地址，你去找朽木。我不喜欢解释那些陈年旧事。朽木他是除了我最了解这些事情的鬼。明天你去找他。”
　　九问接过地图：“大人，我走了。”
　　“我让童女送你。这里不在陶窑，在别的地方。”
　　再一次被吞到肚子里，九问攥着那张地图。他不懂为什么会这样，他甚至不识几个字。他的人生真的可以让他自己选择，自己去成就吗？
　　以前他没得选择，现在他真的可以吗？
　　地图还是看得懂的，按照上面的位置，不一会功夫就来到朽木所在的书阁。在书阁的门口，有两个文人装扮的木傀儡站在那里。
　　在它们的引导下一层层上了到顶楼，路过时看见几个同样的木傀儡抱着书卷将它们整齐放在书架上。阁楼正中间放在八张书案，笔凭空在纸上写着什么。
　　走到第七层楼梯转弯的位置就可以看见一个枯瘦的长者伏案写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