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的华尔兹》破茧的蛹

2、连接｛一）

　　那是回荡在少年心中的吟唱，
　　于黑暗中甦醒而歌……
　　雨水化作了谁的泪水，在命运之轮前怆然而落
　　失去着，悲伤着
　　遗忘之后，忆及时是更难抑的绝望
　　那么，虚空之手
　　就让那恶意融于此身吧
　　像花瓣散落，沉于泥土

　　华尔兹已经没有家了。那天晚上，警察突然赶到，蔷薇带着华尔兹融进了树林里，跑到另外一个城市了。
　　庆幸的是，华尔兹不是孤独的。种在他体内的蔷薇是一个智慧的生命体，她会说话，或许还有点话多。
　　“老婆，没事吧？”
　　“呃…谁？”
　　漆黑的巷子里，昏黄的灯光打在脸上。华尔兹在朦胧中惊醒过来，慌忙向四周望去。
　　这个点，没人在外面闲逛的。
　　“你的老公，顺带一提，我是女孩儿。”
　　华尔兹意识到是那蔷薇，便不再问话。他顷刻站起身来，扶着墙，步履蹒跚地走出去。
　　“哎哎哎，干啥去？伤还没给你治好呢！”
　　“我杀了人，去公安局自首。”
　　“自首干啥？我还没活够……别介别介…你先停下听我说！”
　　华尔兹沉着脸，越走越快，正要出巷子时，藤蔓遮满了去路。他停下了步子。
　　“来来，让老公给你屡屡啊，你…”
　　“我是男性，性取向很正常，请你换个称呼。”
　　“不重要！你听我说昂……你以为找了警察，就能一了百了吗？”
　　蔷薇的声音忽地认真起来，戳住了华尔兹的心。
　　“我和你是一体的，你的事我都知道。你的监护人也是政府的人吧？”
　　华尔兹没有作答。
　　“按他们的尿性，会接着把你送到另一所研究院里，你不就白忙活了么？雨夜的悲剧会一次又一次上演的。”
　　“那你的意思？”
　　“享受。享受自由、享受力量华尔兹。我本是用来折磨你的不是吗？说实话我也不想这么做，现在这股力量是你的了。”
　　枝条从他的身体里冒了出来，慢慢伸到面前，绽放出一朵鲜花。
　　“相信我华尔兹，你会喜欢的。你是穷人，你需要的是金钱，现在你有了，就应该花出去。我们在一块儿，可以干大事！”
　　华尔兹隐约感受到，那蔷薇露出的，狡黠的笑容，令他有些作呕。他便靠在砖墙上，放松了身子。
　　“先睡吧，我累了。”
　　“好吧老婆，晚安，做个好梦。”
　　华尔兹睡了，睡得很沉。可能他的确做了个好梦吧。
　　这个梦，应该会很长。
　　天边泛起了鱼肚白，弦月浸泡在天空的海水里，坠落下去了。朦胧中，他们同旭日一起东升，立足在大道之上。
　　华尔兹自然是醒着的。他很饿，需要弄来一些吃食。可能这就是蔷薇所说的大事——跳出货币关系来获得商品——华尔兹能够轻而易举地偷到他想要的。
　　街道上来往渐渐多了。车鸣与叫卖的喧嚣声相互交织，让这早晨怀了人间烟火的热闹。
　　华尔兹独自靠在长椅上，把埋进一个冒着热气得袋子里。越来越深，仿佛要把整个身子拱进去了。嘴边的渣滓镶嵌在熏红的脸颊上，他很享受早饭带来的温暖。
　　包子很快就吃完了。纤细的手指紧紧攥住袋子，手上、衣服上、袋子上都浸润了油渍。他抱着不舍地心绪，将袋子放进垃圾箱里，眼神凝视着，随着袋子滑落。
　　“早上好啊宝贝儿！早饭吃的好吗？哦豁！没错，就是这样！请你先不要动，看看，看看，这楚楚动人的美！我真不相信你是个男的，不过这没关系，我们之间的爱，连种族都可以跨越！你知道你到底有多美吗？我以后一定要学画画，把你的容颜画下来！你一定要看看……”
　　那蔷薇吐出了一连串的话，这般活力四射令华尔兹有些错乱。被一只雌性的蔷薇搭讪，太不是滋味了。
　　不过，华尔兹的容颜的确是人间少有。可能是种族天赋的原因，安哥拉曼纽族人都很窈窕，在义人里十分夺目。他虽是男性，但也因此承受了常人远不能及的痛苦，而这些对于华尔兹来说，只是咬咬牙的事了。
　　“你…你能告诉我吗？我现在该怎么办？”
　　华尔兹终于发问了。其实，他的心里装了好多东西，有人给予希望，有人去摧毁、践踏。他现在自由了，他多么渴望过上心中的，生活。
　　“怎么办？嗯……你应该有喜欢的人或事吧。”
　　“你应该知道的。”
　　“哦当然！我是想说，喜欢的话，就去接近她嘛～”
　　被热气熏红的脸颊，突然变得更红了。华尔兹的整个身躯蜷缩成一个球，搭在长椅上，把“红苹果”塞进怀里。
　　“都…都这个样子了，没脸去见她啊……”
　　“谁说让去见她了！那我不就多了竞争对手……咳咳，我的意思是，她想让你怎么做，或者说，怎样成为她那样的人。”
　　怎样成为她呢？华尔兹被话吸引了。他何尝不想成为拉那样的人呢？拉是华尔兹最美的梦，化作天边的璀璨，又令他浸没在汪洋里浮沉。
　　这世界定是绚烂夺目的，同我的人生一般。
　　说的对，这是拉对华尔兹的憧憬，也是华尔兹所期望的。喃喃之中，他知道了，自己该做什么。
　　“好……我知道了，谢…谢谢你，蔷薇。”
　　“哦豁！！！！你说什么？我的心已经化了！你的脸庞、你的双腿、你的手指、你的声音！我的船只，已经沉没在爱之海中了！请务必再一次这么对我！请…哎？烫烫烫烫！！没想到宝贝竟这么对我，换个角度来说虽然也不错……但…啊啊啊！！好烫好烫！我错了我错了，我再也不……”
　　华尔兹点着了蔷薇的枝条，便起身往前方去了。他突然觉得，这蔷薇，也有些意思。在她的身边，华尔兹慢慢感受到，一种莫名的安心。
　　世界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
　　让自己变得有价值。华尔兹要在不被公安人员发现的情况下，去孤儿院、学校、医院等地工作。
　　华尔兹想到了附近一所孤儿院。他们对孤儿善待有加，所以有些名气，院长叫拉贵尔。他希望拉贵尔可以收留他，无论是以什么身份。
　　宁静的芳草地上，坐落着几栋红房子。不时的有成人或孩童出来，各个洋溢着幸福的微笑。华尔兹也沉浸其中，忘却自我。
　　几个孩子在角落里，窸窸窣窣地商量着什么。他们把声音压得极低，生怕被别人发现似的。其中一个孩子望见观察他们的华尔兹，忙把其他人赶到更远的地方去。
　　“华尔兹，那几个孩子，留意着点儿。他们举动有些怪异。”蔷薇说。
　　华尔兹并没有在意这些。在他眼里，这座孤儿院像是天堂，里面的人们都如天使一般纯净。
　　这里的距离超出了华尔兹的预期，等他到来时，太阳已近西楼了。
　　黄昏，天地之间颓唐了起来，一天的干劲被活生生扒烂了。两三只渡鸦散落在枯树上，昏黄里捅出这漆黑的图案。骇人的啼鸣，令整个世界都败落了。
　　苏尔特尔的火焰中会击落殿堂，连同悉数的罪恶，坠落于迷失的深红。
　　烈火跃出地面了！黑夜里，那象征着死亡的光芒，惊醒了刚刚脱离的华尔兹。依然是孤儿院的方向。华尔兹拔腿奔了过去，像是赶着去赎罪。
　　火球里的焦黑接连砸在地上，生起更旺盛的烈焰，摧残起天堂，猖狂地嗥鸣。
　　整个孤儿院被捆绑在火幕之中，一点一点地，变得渺小，听不见人的呼救。华尔兹的心也被烧着了，想冲进去救人。
　　“哎哎，别进去！火我可没法子。”
　　“那你就待着等死吧。”
　　“哎别！”
　　华尔兹冲融进火海里，体表顿时生长出层层藤蔓，拨开面前的火红。那葱颖的绿也瞬时枯焦了。
　　他们越陷越深，汗液无时不刻蒸腾着。喘息声愈加急促，火也越来越旺。华尔兹撞开了最后一间屋子，一个女人正蜷缩在角落里，怀里抱紧一小女孩，睡得很安详，可那女人却被烧得不像样子了。
　　华尔兹忘却了疼痛，催使着长出新的枝条，将自己跃到女人身旁。
　　“把手给我！”
　　女人快要崩塌的意识猛地清醒过来，看到眼前盼来的救赎，先是流泪，再把女孩送到华尔兹的怀里，对他摇了摇头。
　　华尔兹看到，那烂了大片大片的双腿，蔷薇也快撑不下去了。而在女人的眼里，读出了“终末”与“托付”。
　　升腾的天堂，寂静的夜，都被华尔兹撕裂开一道口子。他拖着奄奄一息的蔷薇，半跪在翠绿的草地上，怀里的女孩仍旧稚嫩。
　　华尔兹离开了孤儿院，来到一片看不见火光的地方。他听不见蔷薇的唠叨，这里只有自己和女孩。
　　华尔兹安置好了小女孩，眼神同月光一起，柔柔软软地洒了她一身。万籁俱寂，音律退散，天地间铺上一层银粉般的朦胧。
　　女孩醒了。
　　“妈…妈妈…”
　　华尔兹打了个机灵，眼神不安地扫视着，一时语塞。女孩看到身边的他，大红大紫的点缀，破烂黝黑的抹布衣服，身后拖着一把枯枝烂叶。而自己身上，却裹着一张被子。
　　脑海里翻涌出那样的景象——窜天的火焰、坠落的天堂、沉睡的天使。女孩心里的思绪清晰了，知道自己已经步入另一个世界。
　　“是你救了我吧，谢谢你。”
　　女孩很快精神起来，像是新生的婴儿。忘却时光割裂的伤疤，用自己未被割破的一部分，面向未来的钢刀之谷。
　　“我叫沙利尔，阿拉斯托耳·沙利尔，哥哥叫什么呀？”
　　哥哥？她竟看得出华尔兹的性别。想必沙利尔窥视华尔兹的心时，用的不是眼睛。
　　“华尔兹……没有姓，”
　　“华～尔～兹～哥哥的名字好好听！”
　　“我希望你，找一个好的人家。”
　　他的眼睛像是黑夜里的扣子，语气中尽是温柔，却听不出和善来。他们沉默了。
　　“哥哥…”
　　蔚蓝透亮的眼睛，如璀璨星空一般，闪烁着晶莹。沙利尔牵引起苍夷的藤蔓，爱惜地抚着。
　　“我以后，想和你在一块儿。”

　　唉，我在家里待不住，
　　家已变得不是我的家了，
　　因为永恒的陌生人在呼唤，他正沿着这条路走来。
　　风起了，海在呜咽。
　　我丢下我的一切忧虑与疑惑，追逐那无家的海潮，因为陌生人呼唤我，他正沿着这条路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