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蔷薇的华尔兹》破茧的蛹

1、播种

　　天地一片，已净是昏黄了。沿着高墙，暗绿稀红，荆棘擎着蔷薇漫到天上，燃烧着，燃烧着，星火一般，侵蚀了漆黑的空气。
　　他们毕业了。洪水向铁窗榄外涌去。那里是一片无际的大洋，引诱着八方流水。
　　走廊里回荡屋外的喧闹，空落下一位佳人。他缩起身子，低头凝视着黄昏。金色把他的身躯切开，却被这双血海似的眼睛夺去了光芒。同这眼睛一样，一切器官的美，都可用宝石来形容。芊芊双腿，白皙修长的身躯，都镶在黑洞的外套里。却没有笑。
　　名为华尔兹的男孩，正在等人。
　　“我们走吧。”
　　华尔兹随着拉走了。
　　路上，车水马龙中增添了两位过客。华尔兹勾住拉的手，低着头，露出点微微泛红的脸颊。想必此刻，他的内心是幸福的。
　　“华尔兹，有什么热爱的吗？”
　　透过思绪的古道，他回忆起刚入学时，拉也问过这个问题：
　　“你叫华尔兹吧，平时，有什么热爱的吗？”
　　华尔兹一时没有头绪，沉默不语，车鸣声帮他回答。
　　“每个人都有热爱的东西。所以我们，才会感到痛苦与快乐吧。这世界，也因此绚烂夺目，就像你一样。”
　　入学第二年，华尔兹所受的欺凌，随后便成了常态。可他竟从没反抗过，仿佛这不值得去逆反。
　　“老师…老师有吗…热爱的，”
　　拉是最疼爱华尔兹的人。若没有拉，华尔兹早寻了短见。
　　“我妈？嗯…当然是你啦！还有你的未来！”
　　拉的声音里，充斥着活力与干劲。她猛帖到华尔兹的脸上，鼻尖羞怯地碰在一起。华尔兹倒吸口气，脸更红了。
　　每一句话，华尔兹都记得很清楚。深入记忆海的深处，泡沫纷飞，赤裸裸的他随着自然，沉入海底。眼前净是星光璀璨，他欲抓住那星辰，惊起层层浮光涟漪。终了，却是虚无。
　　这世界，定是绚烂夺目的，就像你一样。
　　华尔兹一个人回了家。家是什么样的？不清楚，他不会在温室里待太久。灯光一盏盏暗去，四周漆黑弥漫，毒虫要捕食蔷薇了。衰败的曼陀罗簇在一旁，残灰于浑风飘摇，老屋发出骇人的低吟。
　　“孩子归你，以后你就是所长，项目一定要搞下去。”
　　华尔兹深处的碎片里，是对眼前这个男人最初的印象。
　　男人把华尔兹拖进了黑房子。
　　“你跟谁回来的？”
　　“我一个人，”
　　“为什么这么慢？”
　　男人摆弄着漆黑里的药剂，他们融入黑暗，外界无法观察到。
　　他转过身来，抓住华尔兹的手臂。角落里，水滴“嗒嗒”地抽泣着。银白色的针头渴望着，那伤痕累累的肌肤，将血光灌入心脏。
　　“我不要…”
　　华尔兹缩回手臂，飞蛾把住苍冷的肩膀。
　　“你说什么？”
　　“我不……呃！”
　　板砖忽地抡向头去，枯叶被狂风砸进泥土。血液像泥浆似的，无尽攀爬到地面上，渗进地下。惨白的短发拔起头，陷了进去。一滩黑血漫在四周，恐怖地涨着。
　　一下、两下、三下，铁榔头将瘦削地钉子钉在墙上。皮肉的夹缝里挤满了血块与石粒，击打声死死地塞进这躯壳，直到他被撑裂。撕心的滚烫从全身各处流淌开来，再渗进坏死的皮肤里。无声的嘶吼在黑箱里回荡着，久久无法停歇。
　　华尔兹变成一片死皮了，被肆意扔在泛黄的床上。
　　开水在体内沸腾，成了炎浆，终还是水蒸气，散落在空中。
　　暗绿的液体一顿一顿地压进去。地面下起暴雨，轰雷响彻云霄。
　　蔷薇在濒死时盛开。他的藤蔓会贯穿毁花者的胸膛。
　　男人见没有活着的迹象，就准备离开了。此刻，他的双脚被绑在地上，不能动弹。一阵惨叫过后，男人的下半身被死死缠绕的藤蔓挤烂了。腿骨、肾脏、肠胃，紧接着是肺叶。九头蛇许德拉步步紧逼，终点是心脏与大脑。
　　男人的生命陨落了。鲜血滋润的蔷薇接连绽放，花团锦簇，散发出恶臭和芳香。轮轮猩红里，冲破阴暗的地下，擎出裹着血液、花瓣与藤条的华尔兹，宛如凄美的妖精。
　　他缓缓睁开双眼，参天的红与绿催使着妖精，把这份仇意，回报给世界。
　　废墟里，她被折磨得千疮百孔，仍向那蔷薇走去。拉爬过一个个水坑，雨水像子弹，一枪枪射进染红的身躯。拉抱住一根藤蔓，用她最后的力气大喊：
　　“华尔兹！春…春天已经来了……世界…是…是美的！请你再看看吧……”
　　刽子手们变得柔润了，像柳条一般。他们把华尔兹缓缓送到拉面前。雨幕里，拉紧紧地把他抱在怀里，泪水打湿了花瓣。蔷薇默默地拥起怀揣希望的二人，雨变小了。
　　春天来了，种子撒进湿润的泥土里。
　　我想，这世界同他们一样，定是绚烂夺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