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值得歌颂的时代》木羞木修

53、第 53 章

　　你知道我是什么人吗？
　　敢喜欢我？
　　林羡上了车觉得气都喘不过来。
　　我是什么人？
　　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
　　一个在背阴里耍着万般手段的捕食者。
　　一个行走在灰色地带的冒险者。
　　一个把人害的家破人亡的小三…
　　到现在还有个在监狱里不清不楚的人呢。
　　敢喜欢我？
　　你干干净净的在阳光下活着不好吗？
　　喜欢我？
　　傻瓜！
　　林羡被人表白的次数不少，回回都是拒绝，但却从来没像这次拒绝唐朝一样的感觉。
　　这会儿心里竟然刀剜着一样痛。
　　怎么这么难受…
　　好难受啊！
　　还是酒喝多了吧。
　　以后不能这么乱七八糟掺酒喝了。

　　城市里看不到草长莺飞，但姑娘们越穿越少的衣裳，昭示着天越来越暖和了，夏天就要到了啊。
　　春天都过去了？
　　林羡坐在车里看着街边的景色，这段时间都干了什么？事儿挺多，又好像没什么让人记住的。
　　郑菲过了正月十五就回北京了，自己又回到以往的生活里，谈生意，赚钱，有成的有没成的，反正都没什么意思。
　　从那天后，唐朝再没联系过自己，挺好，表白、被拒、转身就走，倒是个干脆的人。
　　林川待到快开学才回来，一回来跟变了个人似得。
　　拉着自己谈了半天心。
　　“妈，你知道什么叫家徒四壁吗？”林川说这话的时候眼里满满的迷茫，“我真想不到现在这个时代，还能有这样的人家。”
　　“不能吧。”林羡也不知道怎么配合他的情绪。
　　“您是没见，”林川拧着眉说，“三层的木楼，楼下架空养着水牛，二楼做饭，三楼住人，真的除了一张吃饭的桌子什么都没有。”
　　“什么都没有是什么意思？”林羡有点没明白。
　　“就是没有衣柜、没有沙发、没有床、没有电视什么都没有。”林川说。
　　“啊？”林羡觉得难以置信，“没床睡哪？”
　　“地上，”林川说，“晚上铺上席子和被子是床，白天揭掉就是地板。”
　　“榻榻米啊？”林羡说。
　　“不一样，一家人都睡一个屋里，奶奶、爸爸妈妈和孩子，”林川皱着眉说，“没有衣柜，屋里拉根绳子搭衣服，反正也没几件。
　　林羡也没想到能有这么贫穷的地方。
　　“给那孩子治眼睛只需要五千块钱，他那是旧伤，要是当时受伤了马上就去医院，一千块钱都花不了，” 林川满脸不解的说，“伤了当时没治，就在眼睛里形成了赘生物，卫生条件又不怎么好，赘生物就总是发炎，要是再不治就可能就真瞎了。”
　　“也许是他家大人没什么常识？”林羡说，“没想到这么严重？不至于一千块也没有吧？”
　　“他们家每年种水稻和卖稻花鱼的收入能有几千块，”林川说，“就是觉得这点小事去医院不值。”
　　“孩子的眼睛啊？！”林羡有点吃惊，“不值？”
　　“他们对孩子很漠视，”林川边思索边说，“也可能是孩子多的缘故，根本不怎么上心。”
　　“啊，”林羡也有点理解不了，“还有对孩子不上心的父母呢？”
　　“妈，”林川过来搂住林羡，把脸在她肩上蹭了蹭，“我以前觉得你管那么多挺烦的，现在觉得还是你好。”
　　“哎呦，”林羡鼻子一阵发酸，“我大儿子哦。”
　　“他们那里还有好多让人理解不了的地方，我本来以为是缺钱的原因，后来发现不是，”林川揉揉鼻子说，“那里的人都安于现状，并没有什么想挣脱命运，接受新鲜事物的愿望。”
　　“认命。”林羡说。
　　“对，”林川说，“受到不公平待遇，不是想着用法律维护自身权益，遇到事儿了，不是想办法解决，而是找个巫师来给敬敬神，驱驱灾，真跟他们着不起这急啊。”
　　“还有巫师啊？”林羡问。
　　“嗯，”林川说，“请一次才20块钱。”
　　“20块”林羡想笑。
　　“妈你给那50万，在那里真特别经用，”林川一脸认真的说，“我干了好多事都没花完。”
　　“是吗？”林羡问，“说说。”
　　“一开始也没想好干什么，”林川说，“后来我想，不满足才是向上的齿轮。”
　　“鲁迅大大说的？”林羡笑。
　　“嗯，反正也不打算还给你了，”林川说，“我就跟晓辉一起找他叔帮着，他叔在镇上当什么领导，把寨子里的小学每个教室都改造成了多媒体教室，让孩子们都能上网，见识外面的精彩世界，让孩子们都有往外奔的念头。”
　　林羡对他能想到这一层很吃惊，冲他竖了竖大拇指，“这样50万能够？”
　　“没用完好吗？”林川说，“他们寨子里的小学一共才二十多个教室，一个教室预算一万多点就够了，加上扯网线什么的也没用完。”
　　林羡突然很感慨，不到50万就能给一个小学的孩子打开新世界的大门，马思道之流几天就能在赌桌上输掉几千万。
　　“真为你骄傲！”林羡搂过林川拍了拍。
　　这一瞬间，觉得自己今后好像可以不用那么紧张林川了，他已经是一个有正确世界观价值观又很有思想的孩子，或者已经不能叫孩子，是个优秀的男子汉了。
　　此刻心里掠过一丝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我算完成任务了吗？我算不负所托吗？
　　林羡长长的舒了口气。
　　这算是这个春天，为数不多让林羡觉得愉快的事了吧。

　　若说还有什么有意思的事，恐怕得算林羡今晚要赴的这个饭局了。
　　攒局的是老卢。
　　攒局的原因是林羡跟他一起养猪。
　　林羡按着眉头想笑。
　　要说这事的起因还得从刚过完年那会儿说起。
　　正月十二，正好是个周末，方慧才得空请林羡到家里去吃顿饭。
　　这个饭局，林羡即使那几天的心情烂成包子馅了，也必须去。
　　“我不管啊，”林羡赖在方慧家沙发上，懒懒的说，“我光等着吃。”
　　“包饺子呢，”方慧边在厨房忙着边说，“你不动手帮忙啥时候吃上？”
　　“你家老苏呢？”林羡问，“这请客的，男主人不露面。”
　　“指望不上他，”方慧说，“这个年就没消停，说是因为环保问题，国家不让农村个体养殖户养猪了，还给规定了个最后期限，让取缔所有小养殖场。”
　　“那这事儿是挺麻烦。”林羡想到了自己海淡项目跟村民打交道的经历。
　　“你说，国家这也是的，不让农民养猪，让这些小养殖户干嘛去？断人活路啊。”方慧把饺子馅和面拿出来，摆开阵势准备包，“赶紧洗手干活。”
　　“哎呀，”林羡伸个懒腰，“来蹭顿饭还得自己动手。”
　　正洗手的时候，听见门响，男主人苏建国回来了。
　　“哎，正好，”方慧说，“还以为你得压着饭点回来呢。”
　　“苏书记好。”林羡从卫生间探头出来打招呼。
　　“小林啊。”苏建国边换鞋边跟林羡打了招呼。
　　“快洗手，”方慧说，“过来一起包饺子。”
　　“嗯，”苏建国答应着，“得快点，我晚上还有个视频会。”
　　“周末啊，”林羡嬉笑着说，“苏书记真是人民的好公仆啊，有您在，是我们市北区人民的福分。”
　　“闭嘴，”苏建国从进门就绷着的脸，让她逗笑了，“没点正型。”
　　洗好手，三个人围着包饺子，林羡开口问到，“领导，大周末的，晚上开什么会啊？”
　　到不是林羡没话找话，从苏建国这里听到任何一点内部消息，对做买卖的人来说都可能是一次商机。
　　比如有一次市里有个高架桥项目，这事纷纷扬扬传了很久了，牵扯到一片说老不老说新不新的居民区，很多人都打拆迁的算盘，前期有实力的囤了不少那个小区的房子，就等着拆迁的时候发一笔。
　　在那个全民炒房的时代，林羡在老卢的鼓动下，也跟了个风，在那个小区拿下了好几套住宅，为了保险还都是拿的靠路边的。
　　一次在他们家喝茶的时候，苏建国无意中带出一句，财政预算这块没有拆迁款计划，说者无意听者有心，林羡马上明白，高架桥该建还是建，但不会拆迁。
　　回头招呼老卢把手里几套房迅速出手，当时正是拆迁一说沸扬翻天的时候，小赚了一笔。
　　后来，果不其然，因为那个小区不算老旧，又没有特别高的楼层，高架桥南移三十米，紧贴着小区直接建在了小区上边，挨着高架桥的房子哪有价值可言，房价一落千丈。
　　这事儿对自住的居民倒没什么影响，可坑了那些想炒房的投机者。
　　林羡因为这一个小信息得以脱身。
　　“关闭不达标养殖场的事，”苏建国向来喜怒不形于色，但高兴不高兴还是能听出来的，“麻烦的很。”
　　“我刚还跟小林说呢，”方慧在自己家里说话放松了很多，“这叫什么事儿？把农民的个体猪场都关了，让人靠什么活？”
　　“什么时候说把农民的个体猪场都关了？”苏建国瞪了方慧一眼说，“国家政策是关停环保措施不达标的养猪场。”
　　“环保形势这么严峻，”林羡赶紧打圆场，“现阶段，这也是一项必行的措施。”
　　其实方慧理解的和苏建国说的根本没什么本质的不同，“关停环保设施不达标的养殖场”，农民的个体小养殖场，养个三十头、五十头的猪，哪有实力投资给猪场加污水处理系统、空气过滤系统和粪便清洁处理的设施啊，这不还是要把个体小养殖场都关了？
　　“今天上午，九竹县一个个体养殖户跟执法人员发生冲突，一把火把猪场给烧了，自己也烧成了重伤。”苏建国叹了口气说。
　　“哎呦，”方慧惊呼，“至于的吗？”
　　林羡没说话，知道今晚上苏建国要开的会肯定跟这个关闭养殖场的事有关。
　　“那你们区怎么办？”方慧琢磨过来了。
　　“唉，”苏建国叹了口气，“摸排和动员工作都做了，幸亏没行动呢，低估了这件事的难度了。”
　　“那九竹县政府那些人不都得倒霉了？”方慧边擀皮边咂着嘴说。
　　“受处分是肯定的，”苏建国说，“主要是社会影响太坏了。”
　　“这不倒霉嘛，”方慧说，“大过年的。”
　　“这怎么能算倒霉呢？”苏建国说，“工作没做到位，工作方法简单粗暴，给党和政府的形象…”
　　“哎呀，哎呀…”方慧不耐烦的打断，“打什么官腔啊？我这不是为你着急吗？你们这怎么办？再弄出个自焚的，可怎么收场？”喘口气接着说，“这些人也是，至于吗？还放火？国家推行这些环保措施还不是为了老百姓。”
　　“噗嗤！”林羡本来没打算插话，这会儿忍不住笑出来。
　　“你笑什么？！”方慧迷惑的瞪着她。
　　“我笑你，方太太，”林羡说，“刚还同情这些养殖户，说国家政策断了人生路，这会儿一牵扯到姐夫大人了，你怎么马上就变了？”
　　“…我！”方慧让林羡堵的一时接不上话了。
　　“你这觉悟啊。”苏建国摇摇头一副领导对下属很失望的样子。
　　林羡觉得要自己整天守着这么个官老爷腔调的老公，得疯。
　　“感情跟你没关系是吧？”方慧矛头一下指向了林羡，“你就站干岸儿吧哈。”
　　“嘿！”林羡干让她噎，没办法，心里默默把对她的同情收回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苏建国说，“要相信人民群众的觉悟。”
　　林羡又想笑，觉悟顶饭吃？屁！
　　“那你们想到什么对策没？”方慧还是担心他家老苏。
　　“政府会给一些扶持政策，”苏建国说，“比如帮助想上环保设施的养殖户办理小额贷款，减免一定的税费什么的。”
　　“作用貌似不大吧？”林羡说，“上一个全套的环保达标的养猪场不是小钱吧？散户就是有贷款也够呛能建起来，就是建起来，投资那么大养个3、5十头猪，那也太不值当的了。”
　　“那就多养点啊？”方慧说。
　　“你四不四撒？”林羡忘了还守着苏建国呢，一不留神拿出了平时对方慧说话的态度，“有能力多养还是散户？恐怕大养殖场的证照也不是那么好办吧？”
　　“嗯，”苏建国又叹了口气，“是啊，这就是矛盾啊。”
　　“你不‘撒’！”，方慧冲林羡说，“你倒是说个办法啊？为国家建设献计献策是每个公民应尽的义务。”
　　“得嘞，这帽子扣的，”林羡边说着手里包着饺子也没停，“办法也不是没有。”
　　“哎？”方慧马上来了精神，“说说。”
　　“老祖宗自古就有解决的方法啊，”林羡说，“堵不如疏嘛。”
　　“堵不如疏？”方慧问到。
　　林羡看了眼苏建国，这大领导越着急想问，越是端的眼皮都不带夹你的。
　　“菜市场模式。”林羡说。
　　这次苏建国抬眼看了林羡一眼。
　　“你说话一次说明白！”方慧满手是面的拍了林羡一掌。
　　“哎！”林羡躲着看了看自己衣服上的面粉，“我这衣服限量版的好吗？”
　　“不赶紧说，饺子别吃了。”方慧翻了个白眼。
　　“当年卖菜的小贩满大街，影响市容市貌，你赶走他，不让他卖吗？这是不是断人家活路？小贩和城管的矛盾多深，后来怎么办的？”林羡一口气说着，“不是建了菜市场，都集中到那里了吗？”
　　“是啊，”方慧说，“你不说我都忘了这些生活区的菜市场都是后来建的了，感觉从来就有呢。”
　　“哎，不对啊，”方慧说，“改造都改造不起，建的起集中养殖的地方啊？”
　　“菜市场是小贩建的吗？”林羡很为方慧的智商着急。
　　“啊~”方慧恍然大悟，“就是有人建集中养殖场，让这些散户都去那里租地方养殖。”
　　“嗯！”林羡夸张的点了点头，“小娘子真聪明。”
　　“好主意！”这次苏建国终于不绷着了。
　　“哎，”方慧还有点不明白，“那跟建大型养殖场有啥区别？”
　　“本质的区别！”苏建国很高兴，“所有权不同，内心的安全感就不同。”
　　林羡笑了笑，还是苏建国明白。
　　“鼓励建大型养殖场会造成大企业的垄断，”林羡说，“建集中养殖基地，让散户享受基地的环保设施，但各家还是各家的，有利于市场的良性竞争。”
　　“让失去产业的小养殖户去大型养殖场打工与还是自己养殖、自己经营比，内心的安全感是不同的，”苏建国说，“更利于民心稳定。”
　　“还是领导想的深，站位高。”林羡及时的拍了个马屁。
　　“小林啊，”苏建国终于有了笑模样，“有想法！”
　　“我可轻易不给人出主意啊，”林羡半真半假的说，“领导给点什么奖励？”
　　“奖励你多吃几个饺子！”方慧笑着说。
　　看苏建国没说话，林羡笑了笑也见好就收。
　　但实没想到，这是给自己挖了个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