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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阿弥陀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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驾驶座的方向是长久的静谧。
直到涂煊一口一口的把可乐都快喝完了,战浩也没说一句话。
涂煊被这反常的安静弄得有点蒙,他抬头看了对方一眼,发现大大咧咧的学长此时面色非常严肃。
“那个人是男的还是女的?”战浩问道。
涂煊偏头,认真的想了想,最后艰涩的说道:“不知道。”
“不知道?”战浩不由得提高了声音。
“大概是……男的?”涂煊随口胡诌了一句。
他是真的不知道,现在回想,虽然莫名其妙的发热和震撼,实际他只看到了光、光、光、光,和光。
连身形影子都没看到。
什么都没看到,为什么当时会觉得那里有个人呢?涂煊对自己的认知产生了怀疑。
战浩又看了他一眼,异常体贴的换了话题:“快到了,陈教授说吃火锅——可以么?”
“嗯,”涂煊努力的扭了扭自己的唇角,似乎想勾勒出一点微笑:“没问题。”
战浩看了下学弟可以称之为狞笑的笑容,后背一凉,不由自主一脚把刹车踩到了底,咳了一声,掩饰的说道:
“到了,下车。“
火锅是正宗的京城涮羊肉。
铜锅的膛炉里乖乖的躺着暗红色的炭火,无烟炭悄无声息的燃烧着,随着吹过的风一会儿明一会儿暗。
涂煊咬着筷子,觉得这小地方能有这铜锅火锅也不容易,当然,大夏天吃火锅的他们也不怎么容易。
不过考虑到自己未来的思念,可能要在陈教授里讨厌一个好一点的绩点,就决定不发出任何异议、
炭火很旺,很快锅里的汤滚起来了,大家在一番妆模作样的推辞之后,都开始撸起袖子开吃。
涂煊是吃的最猛的一个。
在陈教授表示,大家不要客气的吃吧之后,他就一刻不停的涮啊吃啊涮啊吃啊,肉消失的速度让其他人都发出了惊叹。
沐浴在众人惊异崇拜的眼神中,他一边胡吃海喝,一边又开始想刚刚遇到的事情。
这确实是之前没有遇到的情境——
是不是应该问问爸爸呢?
他漫不经心的思考着,随手又摸了一下脖子上的玉。这玩意现在总算不热了——哦不?!——涂煊瞪大了眼睛——
又热起来了!
很热!那个人就在附近!
要找到他!
涂煊猛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急冲冲地对着陈教授说道:
“对不起,我要离开一下……”
他有点茫然的眨眨眼,这几个人怎么像看着鬼一样的看着他?
“怎么了……么……”
他随着其他人的目光看过去——自己的左手上一片红肿,旁边躺着一个水壶,里面白色飘油的汤洒了一地。
“白痴!”战浩第一个冲了过来,激动尖锐的吼道:“你把加汤的壶打翻了!不知道疼么!”
他一把拽起涂煊,护着那只红肿的手,把人硬拽到卫生间里,咆哮道:
“你是白痴么——!”
其他人也反映了过来,那个失手的服务员跌坐在地上,陈教授和几个学生也冲到了卫生间,剩下一个男生一个女生面面相觑。
他俩看看明显超标拥挤的卫生间,决定呆在原地。
其中一个叫陈玮的男生,扭头看向另外一个叫做林宜的妹子,嘴巴张张合合的半晌才说道:
“你看到他的表情了么?”陈玮看起来就像生吞了一直青蛙一样,说道:“那个小子,被浩哥拉起来的时候还一脸茫然啊!”
“就像不知道发生什么一样……”他在林宜不赞同的表情中慢慢低下头。
然后重复了一遍刚刚战浩的话:
“他不知道疼么?”
战浩抓着涂煊的手,把手臂在水龙头下冲洗着。
他清晰的看到被烫红的手臂上,一个一个的白色水泡慢慢地鼓了起来,然后在水流的冲击下微微扭曲。突然一股说不清的烦躁从心底窜了出来,他觉得自己的右前颞叶被激活,抑郁消极暴怒一切负面情绪在一瞬间汹涌而来,他急于发泄,甚至有点口不择言:
“你有病?!”他开口讽刺道:“那么着急要去找那谁啊?不知道看看周围再站起来么?没听到让加汤么?”
涂煊被说的有点懵,他低着头,偷偷的抬眼看了看战浩,半天才说了一句:“呃……抱歉。”
战浩却觉得自己火更大了,他把涂煊拉近,面贴面的喷道:“抱歉?!去医院!”
去医院其实没必要啊……涂煊瘪瘪嘴,觉得自己身上带的药足够应付这点伤,不过说真的,他特别想伸手擦擦脸上的口水。
看到对方没说话,战浩觉得那说不清道不明的暴躁更盛,眼里一花,晃过见面以来对方对自己无言的闪躲。
他是在瞧不起我。
这样的念头冒了出来。
大脑中负面情绪又一次开始狂轰滥炸,就像极北地区的暴风雪之中,把所有可触的温暖都被吹散——
极端的愤怒之下之后,他反而安静了下来,冷冷的看着涂煊,一只手还握着对方的手,另一只手轻蔑的拍了拍涂煊的脸,嗤笑了一声,说道:
“哦,倒是忘了,你可是盗墓贼,怎么会怕这点小伤。”
这话明显过分了,跟着挤到卫生间的几个人默不作声的互相看了一眼。
其实从刚刚开始,战浩的情绪都明显不对,平时的他绝对不会讽刺人,也不会冷言冷语。能被实心实意的叫句哥的人,当然不会是易怒暴躁的人。他会像一个真正的长兄一样啰嗦你甚至骂你,但是语言也非常温暖,和家里炖了很久的汤一样,会让身体都暖烘烘的。
虽然知道战浩有点不对劲,但是神奇的,他们也不想阻止他。
同样的负面情绪,隐隐约约的渗透着他们。
他们看着涂煊的脸,十八岁的少年还是介于少年和青年之间,表情依旧清清淡淡的,面庞有点柔软,也蜕变出些许棱角,下巴上沾着几颗晶莹的水珠,有点狼狈的意味。
美好的画面。
那么他更狼狈一点,会不会更好?
如果手臂的伤再疼一点,他会不会更狼狈一点?
会不会,不那么高高在上?
几十秒的时间里,卫生间里一片安静,只有水龙头里的水哗啦啦啦的。
涂煊突然开口,他动了动自己受伤的那只胳膊,转头对战浩说:
“谢谢学长,麻烦放开我。”
哦,他说话了。
战浩脑里的负面情绪像沙城暴一样疯狂吹刮着,他没法进行任何的逻辑思维,然而涂煊说的话却劈开所有的情绪,一个字一个字的屹立在脑海中,闪闪发光。
这种对比的后果却不是美妙的。
他唯一的反应是让我放开他。
甚至还皱眉了,第一次这么清晰的看到他脸上有表情呢。
明明挺明显的,不是么?
不屑、不屑、不屑
战浩觉得自己要被对方的不屑压垮了,然后这些瞬间爆发开,他狠狠甩开涂煊的手臂,表情狰狞的说道:
“滚吧。”
等等,我做了什么?
在甩开对方手的瞬间,战浩脑子里的纷争减少了一半,他发现有些不对,但是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就看到涂煊被自己甩开的手臂狠狠的撞上水龙头,水泡被龙头的尖锐部分撕碎,下面红肿的嫩肉被撞裂,鲜血缓慢的流了下+-来。
——我做了什么?
战浩茫然的看着暗红色的血从对方伤口流出,顺着手臂缓慢下沿,一滴滴的坠落在地上。
一大滴的红色狠狠的坠在地上,砸出朵肮脏的暗红色的花儿。
“对,对不起。”他恍惚的说道:“我……”
我不是有意的,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他想这么说,却自己都觉得可笑。
他又一次的伸出手,想帮涂煊洗掉血液,然后包扎包扎。而这次,他被一只凭空出现的手抓住了,一个懒洋洋的声音在耳旁响起:
“得了得了,没听到人家说让你别碰么?再来几次明天真的不用去了。”
抓住战浩的那只手很暖,战浩被手臂上传来的暖意惊的打了个哆嗦,接着那些莫名其妙的情绪像潮水一样退去。
战浩甩甩突然空荡荡的大脑,半晌才重新找回意识,他看向突然出现在这里,抓住他手臂的青年,半天憋出一个表情,干笑了一声说道:
“恒、恒教授?”
恒修远收回手。斜靠在厕所门口,对众人扬了扬下巴,表情邪魅狷狂舍我其谁:
“是我。”
突然出现的教授扭头看了看卫生间其他人,果不其然的发现都神情恍惚。他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又斜着眼瞥了瞥一只手滴着血的涂煊,扯着嘴角一副很不屑的样子说道:
“麻烦精。”
“……”涂煊抬眼看了看这个人。
挺高挺帅。不过是谁?没见过。
涂煊没听过对方,可恒修远却是久闻大名,没想到是这种麻烦精啊……他在心里下定义。
感觉不太对,恒修远摸摸下巴,自顾自的寻思道:他爸爸不是说这小子是好孩子么?
难道是为了给我来一个印象深刻的初见?
完全无视涂煊眼中的茫然,恒修远开始疯狂脑补起来:对方弄出这种事情,一定是想要来一次深刻又难忘的初见。
哎呀呀,真是小孩子,麻烦死了。
浑不知谁更幼稚的,二十五岁的,青年又装模作样的叹了口气,洋洋得意拍了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尘。
好吧好吧,既然对方这么热情,那他就帮忙擦个屁股其实也没什么的!
这样想着,他站直身,脸上的情绪一瞬间收敛了几分,依旧是有点洋洋得意,却硬生生的有点飘渺的意味。
他眼睛极黑极亮,缓缓转了一圈,环视了周围。
似乎每个人都看了一遍,又谁都没看一样。
恒修远双手合十,懒懒散散的,轻轻的,念了一声:
“阿弥陀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