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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下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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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到这里的确不容易。
路埃尼尔足尖点地,轻盈地在越见浓密的枝叶间穿梭。
作为光明和希望的象征,父亲从不会让他涉足这林子的南部。而他,长久的被精灵之光浸润,也不习惯于这里的晦涩。即使行走在黑夜,他的脚下依然会有隐约的光华升起。那是精灵的骄傲。可是在这里,虽然还是白天,那光亮却依旧隐藏着。似乎他正寻找的生命中缺失的那部分,一不小心就会被光惊走。
精灵纤弱的体质感觉到寒冷来袭。一种冰冷的东西,正从神秘的阴影中伸出手,越来越紧地包围他。渐渐地,侵袭、舔噬、魅惑…
如今父亲已将那一段的缘由完全地向他坦陈。他更无法拒绝那一步步靠近了的呼唤,与生俱来般的熟悉感,正引领着他去找寻。
忽然他警觉地伫足。不远处有暗夜生灵的行踪。
看着他走来,埃格拉斯以为是最奇异的幻象。
眼前的人正踩着轻快的步伐。背光的轮廓嵌着黑边,只是更衬出了朦胧隐约的光芒。
没有习惯的阴郁,随之扑面而来的清新柔和,仿佛层层过滤后不刺目的光。但光与影却有着相同的韵律。
“原来精灵也可以脱离光明,与黑夜融合得同样完美。”
嘴角,不觉已挂上了一丝欣赏的笑容。
路埃尼尔在树阴里,看到最深远最美丽的夜。恍惚间竟有些迷茫。
那个淡淡的身影整个融合在阴影中,艳阳天的明媚阳光到了这里被浓密的枝叶绞碎,丝丝离离飘坠在精灵家乡曼妙的梦中,此刻也正在他的身边浮动。
这光与影的衔接下,幽暗、诡谲,空气微醇,树影呢喃。
那相对的眼眸,一双碧中透蓝、蓝中透紫,如最古老的晴空幽然闪光。温柔纯洁的目光中,是惊异,是沉醉,混杂着对从未谋面的另一边的探询与关怀。
另一双是纯粹的黑,黑得神秘而幽远,深不见底如了无边际的夜,带着不为人知的美丽和幽幻。清冷眼眸中,有看不见的光呼之欲出,是骄傲,亦是悲凉。
“埃格拉斯,兄弟……”
有天籁似从遥远的地方传来。亲切得仿佛从未有过的父亲的抚慰。
又似一把尖锥直直扎入心底,冰凉的触感惊醒了一切幻觉。
兄弟?父亲?埃格拉斯冷酷而自嘲地笑,笑得瞳孔颤动,暗夜无光。
不过是叛与逃,是抚慰自己的筹码而已!
蓝色的眼眸却蒙上了一层水雾。
风的叹息、树的呓语,为这异域的奇景,虚幻得仿佛一伸手就会破灭。
突兀打破的,是远处逐渐靠近的嘈杂——人的谩骂,沉重的脚步,还有咒语破空。
两双眼眸同时转了过去。一双是惯常的警觉,冷冽、危险。
一双,依然澄净,不着烟火痕迹。
巫师魔杖打出的咒语已经临近,有一些甚至堪堪擦着头皮飞过。
对视一眼,竟不约而同露出默契的微笑。
光影同起掠起。一瞬间日夜流转。飘若游云的光影共同交织成一片迷离的网。黑雾阻断咒语,银光适时地脱手飞出,正切中一个巫师的咽喉。鲜血喷涌而出,染红了清晨的淡淡白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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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丽精致的围栏边,王正在凝视林子的南部。
眺望那个多年来一直逃避却又念念不忘的地方。
“儿子……”熟悉而又陌生的称呼,被再次从记忆深处勾起。
远远看着那个地方巫师围剿的明显迹象,自己的心底也在激战。
“他也是精灵之子啊!”内心深处,一个压抑已久的声音在撕吼。
“但他注定承担厄运。”另一个声音沉稳而镇定,是一直以来伪装的表象。
羁绊于纷乱的思绪,痛苦地闭上眼,却捕捉到身后的一丝响动。
回头,惊讶地看到自己平素清俊纤弱的爱子,金发上竟然挂着缕缕血丝,纯净眼眸此刻颓然如枯萎破碎的植物。
急忙一个箭步冲上前,扶住长子的肩膀。还是精致线条的脸,却显得苍白脆弱;闪耀精灵之光的眼睛,竟也黯淡许多。
“路埃尼尔,”
心痛的呼喊,“路埃尼尔,为什么会弄成这样?”
“我没事,Ada。”精灵微弱地抗议。无力推开长者的怀抱,只能让目光悲凉地落向紧紧牵挂的方向,眼底有脆弱的东西在涌动。王看到,在那双眸子里,渐渐荡起一幅让他心潮涌动的画面……
两个身影,一个闪着金光,另一个如同暗夜,在林子里且战且退,前来增援的巫师越渐增多。路埃尼尔却惊讶地发觉,身边那道并肩作战的影已停滞下来。
“你没有发觉,我们的退让正使他们步步侵入精灵王国的中心吗?”埃格拉斯语调冰冷,似已沉静下来,带着不容辩驳的坚定。“我不是什么兄弟。此事也与你无关吧,尊敬的王子殿下。”
为什么要这么说?难道不知道,我宁愿与你一起,共同承担一切吗?路埃尼尔在心底无助地呼喊,却徒劳地看着那道飘渺的影,撇下他独自向着巫师的方向渐渐遁去了……
一丝颤栗掠过王的双手。瞬时,所有的彷徨、矛盾,全都放弃了挣扎倾倒向另一边。
心底那个埋藏多年的声音在此刻无比坚定,清晰地回荡在精灵王国的上空:
落入巫师之手的埃格拉斯不会有事!整个精灵王国将不惜一切保证他的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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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己真是疯了!拉尼娜尔边跑边想,精灵拥有与生俱来优雅,使她从未如此急切过。仿佛这一刻什么都不重要,那些作为派往受雇于巫师的猎手的责任、保卫精灵家乡不被入侵的原则、初次得知王的偏私所带来的震惊……所有那些方才还紧紧缠绕着她的思绪都已纷纷远离,眼前层层叠叠的,都是那个人轻盈一跃,黑发掠过暗影,撩起了最深远的夜色……
猛的一个急刹,点滴线索依然逃不脱她猎人的敏锐本能。
这个地方的树叶纷纷坠落,似是被强大的气流卷起过。她心痛地拈起一片碎叶,不到万不得已,精灵是从不会轻易伤害植物的。这叶片的断口不平,像是被咒语绞碎。向前紧赶几步,发觉地上竟还散着几支银箭。路埃尼尔!这片地域的所有精灵都能辨认出这样的箭。他们竟然在一起!顾不上惊讶,她沿着一路的战斗迹象疾步寻去。树根上溅了血,还有一片草被压平,仿佛有人在这里躺过。不是精灵的血,也看不到倒下的巫师,也许是别的人将自己受伤的同伴搬离了此地。不知为何,精灵的敏感让她觉得心头不安的阴云越来越重。她跌跌撞撞地向前跑着,直到一头冲入了一队比自己沉重得多的脚步声中去。
“拉尼娜尔大人!”
她茫然四顾,根本未听见认出她的巫师们的招呼。周遭都是巫师,大群的人正忙碌着,清理战场。地上躺倒的伤者,正被一个个抬上车。更多的人,已向着巫师之城而去。眼前似乎蒙着一层白雾,使她无法看清更多,只有沉闷的雷声,隆隆地震着耳郭——这些人的脸上,虽然是战斗后的疲倦,可为什么也透着轻快?是什么给他们带来了喜悦……
“大人!我们已经抓住了杀死公主的凶手,已经带去交给头领。您要不要……”
“什么?!”这突兀的声音如鸽子,羽翼扑棱棱地生生割裂了她的心。
有冰凉的东西,顺着脖颈滑落直透脚底。
“好的。我会去看。”这回答仿佛是从自己身外飘来,高傲冷漠的脸上已恢复往日的姿态。
但是在巫师转身后,雨忽然自头顶倾泻而下,无情地冲刷着每一寸肌肤。
冲刷着一切苦与痛、罪与悔…冲刷得心渐渐的苍凉麻木。
不会有苦。
不需要痛。
不再有无终止的罪强加于黑夜!
良久,才发觉是自己脸上冰冷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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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穹中,月正在神秘地悄悄变圆。远处隐隐传来此起彼伏的呼声,那是群狼在集结……
站在巫师用魔法搭建的尖塔上,欣赏着城墙下正在进行的激战,真切感受到了狼王的力量。拉尼娜尔的脸上竟浮起一丝微笑。
今夜的狼人尤其凶猛。他们第一次如此暴烈地袭击了巫师之城。站在高处,底下黑压压的一片,只有眼底和尖牙闪烁的白光——那是种最极端的白,无比地临近黑暗,让人不寒而栗。他们似乎并不在乎杀死了多少巫师,只是一味地向前冲,像是只为夺取城中某些珍贵的东西。于是在片片溅落的血与火的交融中倒下了大片的躯体,死尸渐渐堆高,就快越过城门了……
精灵并非嗜血的动物。
但此刻,拉尼娜尔竟不反感这如此惨烈的景象。
“大人!狼人可是生活在你们的森林中的。赶走他们,该是精灵的义务吧?”身边突然响起的人声打扰了静默。
回头,看到一个巫师正递上自己的长剑。那逼视的神情,仿佛不是在对待请入城中的贵客,而是苛责精灵为庇护狼人的始作俑者。
目光缓缓地移开去,在城下的战乱间扫过。
这些狼人,如此疯狂地进攻为的是与自己相同的目的啊,又怎么能…
思量着,目光渐渐地冷冽。
手缓缓移上剑柄。忽然间银光一闪,剑尖径直挑入了巫师的咽喉。巫师惊惧地瞪着她,嗓眼里却只发出格格的响声。剑随手拔出,带起了一抹嫣红,绽开在这充斥着咸腥的空气中。
一个在城楼上与狼人交战的巫师发现了这一幕。他愕然回头,看着塔楼上正上演的奇景:娇弱美丽的银发精灵飞快地奔跑着,在她身后,血花飞溅,巫师们木偶般被道道飞舞的银光挑上半空,又支离破碎地坠落……接着这巫师感觉到一阵天旋地转的刺痛,一个狼人温热的呼吸喷洒在咽喉处,正贪婪地饮着他的血……
拉尼娜尔喘息着,剑又一次奋力刺出。她的手臂酸痛,视野模糊、所见之处皆是一片微微的暗红。也不记得这剑下的是第几个亡魂。她只想多一分努力,狼人就有胜利的希望…
暗叹自己果然是太幼稚,太缺乏世事磨练后的沧桑了。这是所经历过的战争中最残酷的一场吧…恍然感觉自己像是置身于一片艳丽的花从中。那猩红的色彩,遮天盖地,是血花朵朵怒放飞溅…
眼前有黑影在缓缓移动。周遭忽然出奇的明亮,像是在这混乱的战场上降落了一轮血色残阳。
“火龙…”她喃喃地说。
用力地咬着下唇,未发觉一股咸涩的味道已充盈了口腔。
费力抬头,望向眼前这个庞然大物。不择手段的巫师们为了取胜,竟然放出了火龙!
一条带尖刺的长尾霎地扫来。卒不及防,精灵轻盈的身体已被扫得横飞出去,摔在一堆碎石间。
天地倒旋。在一片焦灼的火光中,一段段影象在眼前飞速掠过。恍惚中,瞥见了上古时代精灵结盟的战旗……瞥见那个战争年代,精灵与黑魔王麾下黑龙战斗的壮丽诗篇。
略带倦意地抬眼,发现面前正在逼近的这条龙,体积还不及安卡拉贡黑龙的四分之一。
一抹调侃的笑意缓缓涌上心头,绽开在精灵苍白美丽被火光镀上一层血色的脸上。
手伸向背后,抽出一支银箭。
人们纷纷抬起头,望见柔弱的精灵从破碎的砖瓦中站起,全身隐没在黑暗中。身后,一轮满月悬在苍茫的天幕中,月华洒在她的银发上,仿佛一顶王冠。松手刹那,箭簇燃着烈焰,挟裹杀气直破长空,生生扎入了龙最柔软的心口。
随着一声振聋发聩的咆哮,庞大的身躯轰然倒地。
望着脚下火龙的尸体,拉尼娜尔抹去一把混杂着血泪的汗水,觉得从未有过的疲惫。混沌间,她几乎想就此躺倒在这盛开的猩红花从中,像那些死去的躯体一样,沉沉入睡。
忽然,想象中的精灵号角真切地响起,唤醒了逐渐模糊的意识。
向下望去,一片银白。是精灵矛尖的反光。在那鱼鳞般点点闪耀的冷光中,隐约可辨队伍正中央王的金发。在他身边,还有一个淡金的影,也是除了王之外,精灵队伍中唯一一个没有戴头盔的人。
前所未有的联盟。精灵与狼人共同作战。
而且,王、路埃尼尔,他们居然都来了!
心底泛起激动的波澜。思绪不由移向那个环绕心头无法淡去的桀骜孤傲的黑发人影。一朵小花悄悄地开出来,浸润着温柔的露珠。
你知道吗?你并非是孤独的。父亲、兄弟,还有那黑森林里的众多生灵们,都是关心你的呢。
趁着巫师们的注意被转移,拉尼娜尔忘记了疲惫,一跃而起向着目的地飞奔而去。
趁着一时间守卫的巫师顾不上阻拦,她要去寻找埃格拉斯。她知道在哪里…
终于,呼吸急促地停在了一扇黑色的大门前,她却惊诧地发现门上原本因有的魔法禁锢已被人解开。
提着染血的长剑,一手推开虚掩的门,银发精灵怔怔地望着空荡荡的囚室。
虽然可以料到,巫师不够强大的咒语是拦不住狼王的。可是,他又去了哪里?怎么竟有隐隐的不安袭上心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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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找到他们了!
掌中剑无知觉地向下垂着,依然滴着血,似在泣诉今夜见证的惨烈。
拉尼娜尔却觉得,她所见过的无论什么,都不如眼前的这一幕令人心碎。
桀骜、倨傲、孤寂、痛苦的黑发少年,此刻却苍白脆弱得像一张纸,轻飘飘地躺在一个温暖轻柔的怀抱里。
察觉到她的靠近,路埃尼尔抬起头,微微地一笑。他的动作极轻,连笑也是淡淡的随风飘散,似乎是怕惊醒了怀中已经了无生气的脆弱躯体。
艰难地试图收回目光。拉尼娜尔不忍看,又是不能继续凝注这树下的两个人。
想要撕、想要扯碎……想到今夜无论再杀多少巫师都无所谓,只要血能够多得模糊了双眼,就不需要再看着这极美的、却又破碎了的画面!
残破美丽得天空都要落泪了……
“你知道吗?那道咒语,原本是要冲着我来的呢…”
拉尼娜尔霎的抬头,惊诧地望着路埃尼尔。他的脸上,是一抹褪了色的惨淡微笑,
“…但不知怎么,他忽然在我前面了。也许是今夜的战斗太激烈,我居然疲惫得被他撞飞了出去…可能的确是如Ada所说吧,‘所有那些不尽人意的,都不会落到你头上’,过去我常常不明白他的意思,也奇怪为什么置身于快乐的精灵中,惟独自己会成为希望的象征。原来自己很荣幸,在光的荣耀之外,亦能得到黑夜的庇护…可是他们不明白吗?其实我宁愿跟他一起,一起共同承担所有的荣与辱…而不愿,各自被孤独地遗弃在世界的两端…”
完美的日,完美的夜。
很久以前拉尼娜尔就曾听说过,精灵的生命往往因极度的完美而光辉灿烂。但正是这骄傲的光芒,掩去了他们背后看不见的苦痛。
他们难道也会有悲哀吗?
还是因为永不能被人理解,纵有也成无?
拉尼娜尔感受到心头压着的沉重凄哀。望着精灵纯净的目光中闪动的细碎水光,却无法回答他,心中,不由忽地燃起了一股残忍的复仇之焰。想要将巫师赶净杀绝,因为被他们所伤的,是黑林子里最奇异的一对瑰宝啊……
“不要孩子气…”那温柔的耳语轻轻响起,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该怎么办?战斗吗?不要忘记,我和他的命运,最初也是因这战争之罪而注定的…纵使杀的生灵无数,也换不来这一丝挽回的余地…”
路埃尼尔的目光下垂,爱怜地凝注怀中苍白熟悉的面容,声音比夏日的风还要虚无,呼吸都不忍拂动了那曾一度肆意飘垂、如今却死沉静止了的黑发。“他,快要变得透明了呢…”
拉尼娜尔顺着那目光望去,果然,生命似乎正慢慢地、一点点从那黑发少年的身体里消逝尽了。
一双纤长清俊的手,属于王的荣耀之子的,正轻轻放在那逐渐变得飘忽的躯体胸前,“…的确,截然相反的命运,让我们从开始就一步步远离。即使有时在林子中,我都能感觉到些微你存在的隐迹,感觉到另一个自己正在我身边,几步的距离,却是咫尺天涯…可是我不在乎…不愿意在一个没有你的天空下,继续享受一个不完整的生命。我也不在乎,独自被看作精灵的荣耀之子。Ada曾说我的身上没有诅咒,可是作为完美象征的束缚,就是于我生命中的诅咒…其实从我们的命运被分离时起,我们仍旧是一体的,因为有了黑夜才衬出了光的存在…只要有你存在,只有你的存在,我才是真正活于世上的…因此,我什么都会做,只要你回来,我从来都更愿意选择一个平凡的生命,与你一起,完整地、真实地生活……”
听着那逐渐消失的呓语,拉尼娜尔心底早已浸满现实的悲凉。静默,是因为强咽的泪水哽在喉中。他回不来了啊…一个无比残酷的声音回荡在心头…从此,天各一方…
可是,眼前那又是起了什么样的变化?怎么所有的奇景都在那一瞬间消失了?
金发精灵的身体里,不再有隐隐的精灵之光溢出,而黑发少年的躯体几乎已经透明得像一抹淡得快看不见了的影,竟又清晰起来。
一个惊雷猛然炸开,拉尼娜尔只觉得脑海里一片轰隆隆混沌的震动。
无比震惊地、疯狂地剧烈摇撼精灵的肩膀,金发如波浪般随着她粗暴的动作在耳边起伏。
“你做了什么?难道是你,也要…”
这徒劳的努力耗尽了最后的一丝力气,她缓缓无力地松手,跌坐在冰冷坚硬的地上。
“为什么…?”只有一丝不甘的声音,微弱地自唇边溢出。
路埃尼尔只是露出一抹极淡的笑,似乎已醉入一片遥远完美的梦境。“原谅我的自私,拉尼娜尔。是的,你已经看到我将自己的□□与他平分。来不及向所有那些曾朝夕相处的精灵们辞别了,只能让你带去我的祝福。因为我只能选择一条路,我要跟他一起。”
“可是…没有了你们,精灵在这片土地上的生存,还有什么意义?!”拉尼娜尔几近绝望地反抗。
“你错了。”路埃尼尔的目光霎地变得明亮,“精灵的生命是最纯粹的,生命的本质就是希望,而不止是我个人的象征。他们留恋这里,因为这是他们长年生活的家园,他们为这里而战,也享受战后世代的安宁。如果他们真的不舍过早的离去,那也该是因为爱这片土地,而不该受少数几个人的牵绊…这也正是我要最后托你转告Ada的,”
眼光抬起,认真地凝注拉尼娜尔碧色的眼眸,
“告诉Ada,不要再为了割舍不下他的儿子而滞留在这片已经渐渐归属人类的土地,尤其是现在,昨夜一战精灵已与人类巫师结下深怨,我们都不愿再看到有精灵的热血抛洒。跟随着命运,西迁回最初也是最终的发源地吧,精灵的生命从那里开始,也该回到那里去了。他应该带领最后一批精灵,带领他们远渡重洋,回归永恒地…”
他的目光又游离在天际边缘,如真似幻。天边的黑色,已在慢慢变淡了,昭示着黑夜的离去,新的一天已经到来。
“至于我们,当今天的太阳升起,我和他,就是一样的了。他曾为精灵承担了所有的不幸,而我在精灵中的生活,也已有了千万年。抱歉,不能再陪伴他们了。现在我和他的命运已经重新融合。我们将拥有同样的欢笑与泪水、光明与阴影…而生命,放弃精灵的永生之后,我可以与他共同拥有长于普通人类但同样有限的时光,在剩下的短暂岁月里,陪伴他,也让我自己走出过去的一切,去重新探索、游历,并平凡地终了一生。”
抬起另一只手放在自己的胸口,继续轻柔地说着:“不要为我们有任何的悲伤。因为我们都会很快乐,一定会的!现在我就要在这里等待了,等待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划破云梢,他,就会回到这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