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破笼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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樱井度过了一段记事以来最轻松的时光。
除了第一晚之后，樱井便开始睡在大厅的沙发上，彻夜亮着灯。
保洁人员也好风纪委员会成员也好，都不曾出现在云雀大宅。除了云雀之外，樱井再未见过其他人。生活像是飞流直下的瀑布流入了平原，平缓而宁静。读书、煮茶、看天，赏花，做料理，清扫房间之类，下午闲来无事的时候就坐在书桌前抄录棋谱。
晚上多数时候和云雀对弈，偶尔会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多是新闻、历史传记、人物访谈、纪录片等等这个年纪的少年并不会过多关注的枯燥的内容，樱井只是看着，有时候连画面都并未入眼，更重要的是在这个人旁边，很多时候会不知不觉就靠在沙发上睡去。
云雀算不上话多，啰嗦的樱井却是无力说话。
能安静的看一天的的云，能沉默的听一天的雨，能静静等到一朵花开。在这里在这个少年身边，语言失去了意义，因为不需要去表达什么，存在只是存在的本身。有时候樱井也会想，自由的生活原来是这个样子的，也把自己全然的交付给别人，像漂浮在天空中的云一样，即使随风行了千万里，也绝不恐惧，因为头顶这片苍穹。
这个人会自己擅自睡在客厅而皱眉；会因为自己在下棋的时候发呆恼怒；会因为坐在一起的时候靠在他身边而不自在；甚至第一次在看见庭院里，阳光下随风摆动的两个人的衣物时罕见的露出茫然的神情。
他就像一只长期独居的动物被侵占了领地后，经常处在难以言语的焦躁里。实在厌烦时，云雀会像是无意识回击一般的挑剔樱井料理太咸，新学会的点心太腻，插在花瓶里的桂花太香，全芽红茶煮得太浓之类的。
但他从来什么都不说，不说动听却无力的鼓励，也不催促，不讽刺。
入冬前的一天，突然下起了大雨。
临近云雀回来的时间，樱井随意找了把油纸伞撑起，慢慢踱到前院，站在庭院的中央，听着伞顶的密集的雨声，像是在听天空像大地诉说着思念。
不知道在雨中站了多久，云雀并未如期归来。这对樱井来说也并无关系，撑伞站在这里也并不是为了等到云雀。
“你，在这里干什么？”是云雀的声音，隔着紧闭的大门传来，大概是和什么人对话的样子。
“云雀大人，你是神明大人吗？”熟悉的毫无起伏弗兰特有的稚嫩的声音传了过来，樱井四散的注意力一点点回收回来，定定的看着近在咫尺的大门，屏住了呼吸，几乎连眼睛都不敢再眨。
“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笨蛋小姐已经离开好久了，花都落光了，我种的葵花籽也吃完了。所以，me今天去神社请求神明大人让笨蛋……啊……不，妈妈？……啊，不，姐姐，嗯，姐姐早点回来。”
弗兰停顿了一小会儿“哀川妈妈说，云雀大人，才是并盛的神明。”
“云雀大人，如果你是神明，可以让姐姐早点回来吗？”
“神明大人，你为什么不说话？”
“哦”弗兰像是发现了新大陆一样，“me想起来了，神明大人是不是需要贡品？电视里都是这么演得。”
“能不能等到笨蛋，不，姐姐回来做了蛋糕和蛋挞，me再补上贡品？”
“这样也不行？！那……那me只能拿出me藏起来的巧克力了！”
“神明大人，me今天先回家，me明天带贡品来许愿，神明大人再见。”
云雀多数时候都是沉默的，从头到尾几乎都是弗兰一个人的自言自语。
樱井站在大雨中，握住伞柄的手都轻轻颤抖起来，她缓缓的捂住了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弗兰的声音稚嫩，轻柔，几乎毫无起伏，但却像在耳边响起的钟声，惊醒了沉睡的灵魂。
刻意遗忘的痛苦和无力感一同苏醒过来，几乎要将樱井吞没，樱井觉得她像站在暗影重重的夜间的荒原上，弗兰呼唤她的声音正隔着整个荒原远远的传来，她知道她要向他走过去，但却害怕的不敢迈出脚步。
云雀推门进来，樱井撑伞站在雨中，流着泪笑着说，“欢迎回来，神明大人”。
“哇哦，草食动物，这么迫不及待的被我咬杀吗？”云雀关上门，撑开伞经过樱井身边时停了下来，视线扫过樱井的脸，带着寒气的剑眉立刻微蹙起来，随即嫌弃的说到“我说过吧，不许哭，丑死了”。
“……”
樱井撑着伞跟在他的身后，庭中的松柏在雨中越发苍翠挺拔，枯叶铺满了墙角。
“我是说如果，如果你痛苦到不能忍受，云雀君，你会怎么做呢？”樱井突然问道。
两人沉默了片刻，在樱井以为云雀根本没有听见她的话时，云雀清冷的声音突然想起“草食动物，首先，不要将我与你相提并论，痛苦是弱者才会佩戴的勋章。”
“其次”云雀微微侧过头看向樱井，“无所谓能不能忍受，如果痛苦那种东西真的存在，那就击败它。”
“真是云雀君的回答呢”樱井轻声笑了出来，“云雀君，我会努力的，努力去战胜它”。
“可是……云雀君……我真的很害怕……害怕我会输给它”。
像那个大雨的晚上一样，有着无法克制的自我毁灭的念头。樱井她想要被人珍惜被人喜爱，但她更害怕她的痛苦会换来同情和怜惜，害怕自己的痛苦像个深渊不仅会吞噬她也会吞噬她珍视的人。
“嗯？所以？输了又怎样？”云雀停下来，转过身看向樱井，剑眉微微的皱着，看起来非常不耐烦的样子。樱井低下了头，强烈的羞耻感让她脸红了起来，原来将痛苦和失败诉诸于言语竟这样羞耻，即使它就在哪里，谁都看见了，但好像在说出那一刻才真的是彻底的失败了。
“之前说过吧，草食动物，不管怎样的人生，我都会负责。”樱井缓缓抬起头看向云雀，雨还在下着，少年脸上从未有过的带着点无奈的神情，“不是口气很大的声称自己有很多优点吗？如果你输了，多一个仆人，或者厨师，糕点师，棋士，我也并不介意，至少你还有点用处。”
“所以，你到底在担心什么？草食动物？”这次是真的在认真的询问了。
樱井泪如雨下，几乎无法言语，她伸出一只手轻轻拽住云雀的衣摆，像上次一样云雀也并未甩开，只是静静的看着她，那双锐利的眼睛澄澈如镜，没有同情，如同站在他面前的樱井与之前的别无二致。
“云雀君……你说这样的话……只会让我更加……任性啊。这个时候……你应该狠狠的骂我……或者咬杀我啊……再或者说一些鼓励的话……樱井你可以做到的……樱井我相信你的……不要说这样温柔的话啊……”
“哇哦，看来草食动物你一直在期待被我咬杀嘛，”云雀微微笑了笑，云销雨霁了一般，“虽然不是现在，不过，机会总是有的。”
他沉默了几秒后，鄙视的扫了眼樱井，耐着性子说道“至于鼓励和责骂，对一只处在食物链底端的蜗牛有用吗？”
樱井噗呲一声笑了出来，“所以，我是蜗牛吗？”
“你不是吗？草食动物。”
“我……才不……”说到一半樱井愣住了，顿悟突如其来，她终于能在泪水中真心的笑出来了“原来我是蜗牛呢”。
雨声很大，但樱井终于不再觉得寒冷了。
“不过之前我是一只没有壳的蜗牛”樱井认真的看向云雀，隔着雨帘云雀也能看到她那双蒙尘般的黑色的眼睛里一点点亮起的微弱的光芒，“但是，现在不一样了，因为呢，云雀君就是我的壳吧。”
——是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舍弃的重担，也是永恒的避风港。
“？”如果说云雀以前对草食动物的定义是弱小而无力，那眼前的草食动物又为它增加了一条新的注释——不可理解以及莫名其妙。
虽然有些疑惑，但云雀也并不打算深究，“算了，草食动物。你现在还有什么问题？同样的话不要让我再重复了，否则咬杀你。”
“没有了。”樱井擦掉眼泪，露出一个现在能真心露出的笑容“以及，我明天要回家了。多谢这段时间关照哦，云雀君”。
云雀轻不可闻的冷哼声，转过身向前走去，“快滚吧。与你群聚太久，我都要起疹子了。”
樱井快走两步跟上云雀，“所以，我们和好了对吗？吉川前辈的事情，云雀君也原谅我了是吗？所以，以后我还能来这里做料理，下棋以及看枫叶吗？”
“闭嘴，再啰嗦就咬杀你。”
樱井轻轻的笑了笑，不再言语，静静的踩在云雀走过的脚印上一步步向前走去，向云雀的背影走去。冬天的雨却像春雨一般动听，生机勃勃，像是一首赞歌，即使痛苦也好，害怕也好，樱井想她再也不会原地踏步了。
明天不会是与今天不同的另外一天，因为从很早之前，她就一直拥抱着希望。
作者有话说
第49章 破笼
，还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