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教）恋爱这件小事》雪绿

48、破笼

　　七
　　樱井醒来，天光大亮。
　　满屋轻轻摇曳的极浅的金红色，绘着痩梅映雪的屏风都染上了几分柔和的粉色，床头纤细的灯架上同样绘着梅枝的灯笼里蜡烛还在烧着，影影绰绰的，偶尔迸发出摇晃的灯花。樱井缓缓坐起身，想起这是云雀大宅常年不用的客房。

　　她站起身绕过屏风后，拉开门，随着秋风一起涌来的是满目的枫叶红。人迹罕至的后院里，一潭清水旁边几株不知年岁的枫树，寂静的被秋风染上了火一般浓烈的艳红。

　　樱井穿过曲折的回廊走到云雀居住的院子。此时，云雀正站在镜子前整理仪容，见樱井走进来，斜睨了眼樱井后，便移开了视线。樱井靠在门框上静静的看着身形纤瘦的云雀一副漫不经心的样子，修长的手指灵活的打下领结，动作随意而优雅。

　　两个人一前一后的穿过他们一起走了好多回的走廊，清晨的阳光斜斜的铺了一地，樱井伸手微微遮了遮，梦境一般的不真实，但这些都是真的，阳光也好，庭院也好，挂在屋檐的灯笼也好，都是真的，走在前面的背影也是。一直静静走在前面的云雀突然转过身，紧跟在后但沉浸在胡思乱想中的的樱井几乎撞在他身上。

　　樱井稳住身形，这才意识到已经走到了门口，抬起头便听见云雀随意的报了两串字符。

　　“欸？”樱井微微侧过头，露出疑惑的表情。

　　“我的账号。还是说你打算一直穿成这样？”

　　樱井瞬间脸红了起来，两手空空的离开了藤原，同样两手空空的回到了并盛，身上一直穿着的还是代替白无垢的华丽隆重的和服，算起来也穿了三天了。被有着轻微洁癖的云雀指出这点，樱井羞耻的低下了头，但再抬起头时云雀已经不在了。

　　用云雀的账号采买了必需品后，樱井想了想又在网上买了些食材和花枝，然后才开始整理起云雀大宅；清洗衣物晾晒在深秋如水般澄澈的阳光里；而后在园子里剪了两枝红叶和桂花枝，就着新买的花枝，认真的修剪插放好。做完这些时已经下午时分，但并不觉得饥饿，樱井放弃进食的打算，在棋盘面前坐了下来。

　　云雀还没有在下棋这方面胜过她。棋盘上的棋局是佐藤棋士棋圣战时的复盘，棋盘旁边叠着几本泛黄的棋谱，樱井扫了一眼书籍，之后又难以置信的转过头，小心翼翼的翻开棋谱，确定是几百年前本因坊道策封圣前的自己记录下来复盘棋谱。

　　弗兰也在学习棋艺，虽然他耐心不好，在围棋上并没有天赋，但能读到这样珍贵的书籍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想到这里樱井随意找了只毛笔、笔砚和空白的宣纸装订好的册子，坐在书桌上认真的临摹起来。

　　也不知何时趴在桌子上睡着了，再次朦朦胧胧睁开眼睛的时候，只见穿着灰蓝色浴衣，头发还湿漉漉的云雀从浴室方向走过来。

　　“醒了，就去做晚饭”，他说。

　　“哦”樱井轻轻揉揉眼睛，墙上时钟的指针已经定定的指向了七，樱井立即站起身，“啊，这么晚了，我现在去做料理，云雀君想吃什么？”

　　“嗯，日式汉堡？寿司？意大利面？炒饭？”樱井走到冰箱前，打开冰箱，又想了想“太晚了，还是熬点山药小米粥，炸点小黄鱼，再清炒一点芥蓝？冰箱里都有这些食材呢。”

　　樱井转过身询问，只见靠坐在沙发背上的云雀擦拭头发的动作微微顿了顿，但樱井并不能看见他的表情。

　　“云雀君？”

　　“随你便”，云雀说完起身绕到沙发旁坐下。

　　得到肯定答复的樱井取出食材径直走向厨房，还不忘叮嘱“云雀君，记得吹干头发呢，秋天容易感冒哦”。

　　庭院里的月光，静谧的走廊上灯笼洒下柔和的灯光，空气里飘散的若隐若现的桂花的香味，厨房里传来哗哗的流水声，玄关并排摆放的两双鞋子。

　　时光逆流，一切回到最初。

　　云雀随意的靠在沙发上，半干的头发稍稍有了蓬松的弧度，直到此刻才更为深刻的意识到这是他在维持的日常，但同时又陷入了更深的疑惑，原来他想要的是这样的日常？

　　似乎和请一个保姆并没有差别？
　　云雀的视线落在书桌上散开的棋谱和纸张上，他随手捡起樱井临摹了近乎一下午的棋谱。封面上署名“抄录人-躲起来的樱井”，抄录内容大概不到原本1/10。字迹清雅，女性的字体，棋谱倒是画得十分精确。还颇为自大的加入了解读这一项，虽然满纸都是溢美之词，但却也会贯穿古今纵览内外，对比，猜测，总结，偶尔也会有几分灼见闪光，读起来意外的有些趣味。从行文中，能看出草食动物对近几百年来国内外的棋手的棋局都有所涉猎。但云雀很快就否定了，因为这几乎是不可能实现的事情。

　　一个小时后，樱井终于做好了晚饭。时隔近半年两个人再次坐在一起，樱井不明白这半年对云雀意味着什么，也许与他之前度过的年月毫无差别，但对樱井而言，这之间有过彼此的隔绝的时光，有过分离的时光，有过绝望挣扎的时光，也有过无奈妥协以及深深的思念。好像经历了一生一样。

　　但此刻坐在这里的自己，一如第一次坐在这里一样，有些羞涩有些期待以及隐隐的幸福，好像过去的所有好的不好的时光都失去了意义。

　　“云雀君，我好久没有做过料理了，也许会退步哦，请多指教。”

　　云雀扫了眼桌上摆放在精致餐具中的色泽清亮的精细食材，清冷好听的声音却说着嘲讽的话“哇哦，唯一的可取之处都不能维持，你还能做什么，草食动物？”

　　“唯一的可取之处吗？”樱井脸红了起来，“在云雀君的眼里我只有这一个唯一的可取之处吗？！”

　　“你有意见？”

　　“虽然这么说可能有点厚脸皮，但我的优点明明很多啊，例如说，我的成绩很好”想起下学期一直故意徘徊在及格线的的分数，樱井有些尴尬，“例如说，我很会做点心，还被夸奖过；而且我茶艺和花艺也不错，教导的老师说如教科书一般具有浑然的美感；还有，我读过很多书，会写很漂亮的字……”

　　樱井微微抬起头看向云雀，对面面容清丽的少年微微垂着狭长的双眸，半敛住极淡极淡的笑意，薄唇抿成微不可查的向上的弧度，毫无诚意的夸奖，“嗯？这样啊。那可真是了不起。”

　　樱井迅速脸红了起来——是啊，这有什么意义呢？即使她进入一流的学府，成为世界顶级的糕点师，或者国内知名的艺术家……所有这些，她会的这些，对云雀来说又有什么用呢？

　　余光瞥见书桌上的棋谱，樱井认真想了想， “而且我还会下围棋，说起来，云雀君还没有赢过我呢。”

　　云雀凌厉的视线落在樱井的脸上，微微眯起眼睛审视了片刻后，才开了口，“草食动物，你的话”他顿了顿，“最大的本事是找死”，接着不紧不慢的补充道，“例如说现在。”

　　樱井愣了愣，想到过去的种种，相比较自己说的那些，云雀似乎更加切中要害，樱井忍不住笑了起来，刚想再说些什么，就被已经拾起筷箸的云雀一句“闭嘴”阻止了。

　　也许是因为坐在对面的人是云雀的缘故，即使一天不曾进食也毫无饥饿感的樱井也陪着云雀一起，不知不觉吃到了半饱。

　　等樱井收拾好餐具，走进大厅，云雀已经坐在棋盘前。原本复盘的棋局已经撤下，崭新空白的战场正等待新一轮的厮杀。樱井走过去，端正的跪坐好。

　　很快，寂静的大宅里只有棋子落在棋盘上清脆悠远的声音。某种程度上云雀更为欣赏坐在棋盘前的草食动物，此时的草食动物几乎具备云雀所认可的一切品质，强大、冷酷以及变化无常。

　　“我赢了”樱井落下最后的棋子，温柔的笑了笑，“云雀君也进步了很多呢”。

　　云雀厌恶的皱了皱眉，但大概因为无可争辩的缘故，倒也并未反驳什么，只是微微扬起樱井的棋谱抄录本，“这个，归我了”。

　　樱井短暂的意外后，眯起眼睛笑了笑“好啊，如果云雀君喜欢就太好了。”

　　“少自大了，草食动物，不过是收留你的报偿罢了”云雀一边清清冷冷的说着，一边收拾起棋子，白皙修长的手指捡起黑色的棋子有种别致的雅致。

　　樱井静静的看着灯光下身着浴衣，举止优雅，身形纤瘦，面容端丽的云雀，如果是这个人，就算这样静静的看着，一百年也不会厌倦吧。樱井想起很久以前母亲教她读过的诗，寂静无人的山涧里，纷纷开且落的芙蓉花。无人歌颂，也不需有人歌颂。这花只是静静的开落，它对自己的美一无所知，让这份美更加惊心动魄。

　　就像坐在眼前的这个人的温柔。

　　“你又在随意的下什么论断？草食动物。”

　　樱井看着对面微微皱眉的云雀，笑着摇了摇头，“什么也没有想哦，云雀君”。

　　“只是谢谢你，谢谢你静止了时光，我在时光深处沉眠”——TO 藏起樱井的人。

　　变成脑残迷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