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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第 19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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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禁足的日子,云萱再也没了从前的定力,书卷翻过十几页,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把书推到一边,一拳狠狠砸在桌上,一旁的茶盏立刻被震出半杯水来。
玲珑闻声,大气不敢出一句,只是低着头迅速拭去了水痕。
“玲珑,我这就带你走,天一黑咱就出宫!再也不待在这破笼子里了!”云萱气在心头,语速也快了许多。
玲珑紧张地小跑着去关门,回来压低声音说:“我的好姐姐,咱们这一走,不就成畏罪潜逃了吗。皇上一想起来,都是怨恨,往日的情分可都枉费了。”
“情分?从前常听人说,最是无情帝王家,我还天真地想,人非草木,孰能无情。如今看来,倒还不如草木呢。我和皇上,早就没有情分可言了。”云萱说着,声音落了下来,人也呆呆地望着窗外。
“皇上是被奸人蒙住了眼,咱要找出陷害您的幕后黑手呀。”玲珑的劝慰,并没有让云萱心里好过,反而平添更多忧愁。
眼下云萱进退两难,她既想离开,又担心落下个“畏罪潜逃”的莫须有之名,可她若是留下,她和皇上之间生出的裂痕已长在心底,恐怕皇上解开心结,她也过不了心里这道坎。
人生困境若此,竟让云萱第一次有了不知所措之感。
玲珑不愿云萱再沉溺于愁烦中,掏出一只锦帕,拆开竟然是一张皇上的令牌。见云萱疑惑的眼神,玲珑说:“这是皇上曾赐给我保护您的,现在,它还有用处。”
云萱惊愕时,玲珑又压低声音道:“我打听了,下月十三,是韩冰将军当差守城的日子,若您真决定离开,那是最好的时机。”
“玲珑妹妹!”云萱已激动地不知该说些什么,她没想到向来柔弱的玲珑,竟有一天,可以为自己的出宫暗中绸缪这么多事。
云萱紧紧抱住玲珑,两个在深宫里的姑娘,此刻能依靠的,只有紧紧相拥的彼此。
眼下唯一令云萱作难的,就是曾对她有恩的“父亲大人”,她可以轻而易举地离开宫廷,可那位耿直的郭络罗冉大人该如何自处呢,她又怎么忍心陷旁人于不义呢。
思来想去,云萱想到唯一能掌控旁人命运的人,除了皇上便再无旁人了。照云萱的秉性,虽心里已与皇上恩断情绝,可为了不连累旁人,她只能低下头来,亲自去求那个再也不愿见到的男人。
“皇上,宜妃娘娘让人带话来,她想见您。”刚一下朝,梁九功就向玄烨传话,声音里有些藏不住的喜色。
玄烨并未答话,只是把脚步停了下来,一只手不由自主地攥起龙袍上的玉佩,摩挲了几圈才若有所思地说:“她竟也有服软的时候。”
“皇上,您就给宜妃娘娘个面圣的机会,她一定有自己的苦处要告诉您。那件事,一定是有人陷害娘娘。”梁九功给玄烨铺了台阶,继续道,“皇上您是九五至尊,怎么能跟小女子一般见识呢。”
“你说谁是小女子。”玄烨一回头,梁九功扑通跪倒在地。
“奴才冒犯娘娘,罪该万死。”
见梁九功已把话说尽,自己心里也着实惦记云萱,玄烨躬身搀起他说:“朕就给她个机会,就算犯人,也有喊冤的资格不是。”
梁九功心里暗喜,忙不迭地夸皇上英明,又赶紧安排龙撵摆驾延禧宫。
玄烨待通报后走进房中,玲玲跪安后便借口倒茶随梁九功一同退出屋门。
玄烨和云萱许久不见,一肚子话想说,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他环视着周遭,依然是熟悉的陈设,云萱却不似旧时热情。
玄烨叹了口气,云萱坐在一旁看着他,竟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
“皇上,我获罪不要紧,您能不迁怒左领大人吗?”云萱的话让玄烨心里像被人揉皱一般,她的眼泪更让他心头痛楚烦闷。
“你找朕来,只为这个?”玄烨盯着云萱,有些生气,却又不忍心。
“我不想连累旁人,求皇上开恩。”云萱的身子直直跪了下去。
这个刚硬的女子,从不会为任何事折腰,此刻在玄烨面前,竟如此恳切卑微。玄烨的心,像被硬生生扎上一把刀子。
他弯下腰来,把云萱轻轻拥在怀里,越拥越紧,好像一松手就要失去一般。
他不想松手了。他已尝尽失去的滋味,受尽离别的折磨,怎么还会轻易松手,轻易放她走!
云萱此时低声下气地恳求,让玄烨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他宁愿她一辈子都不要低头。
云萱的泪,点点晶莹。她的双手也渐渐拥上这个她曾朝思暮想日日盼望的男子。
是的,这个已然多日未见却一刻不曾忘怀的人,是她的心,她的爱,她的泪,她的全部。
所有坚强所有伪装在这一刻全部化为眼中的泪水,在他面前,她才柔情似水,她才不用那么疲惫。
虽然,那些情爱都已随时光磋磨,但此刻的两人都没有再提那些不悦和隔阂。
“你放心,朕绝不会为难岳丈大人,他有恩于我,我又怎会恩将仇报呢。况且……”玄烨顿了顿,“只要你讲明白那件事,过去的一切,全都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云萱苦笑一声。
莫须有的罪名,她又要如何解释呢。
他还是不信自己。
“皇上,我相信,你不会一辈子都不明白。”云萱抹了抹眼泪,又豁然开朗地笑起来,“我相信,你会是一个明君。”
“云萱,朕有时会想,如果,我们能一直在宫外,该有多好。”玄烨叹口气,背过手去。
“您能舍得下这荣华富贵,舍得下这乾坤万里?”云萱一语击中玄烨的心思,丝毫不留情面。
“云萱……”玄烨的话还未出口,就被云萱打断了。
“谢谢你今天能来,我会永远记得的。”云萱挣开玄烨的怀抱,给他重新磕了一头。
“皇上,我想再喊你一声黄公子行吗。”云萱望着玄烨,他明黄色的龙袍仿佛灼得她眼睛生疼。
她不等他回答,嘴角绽出最灿烂的笑容,那是她清冷外表下最纯真的本性。
云萱道:“黄公子,照顾好自己。”
一阵风吹开了木窗,院中枯老的树枝被风吹得哗啦啦落下本就摇摇欲坠的黄叶,玄烨从窗口望去,那些黄色的叶子,像是落雨般倾泻而下,像极了他遇到云萱的那一天。
他的心隐隐作痛,似乎已经预见要发生什么。
他知道,面前这个女子,似乎已不再属于自己。
深秋的风冷酷无情,带走了最后一片叶子。而季节,怎么会永远留在春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