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与犬狼》萤石柿子

6、塔里奥斯

　　因为尚在饭点，女仆还在楼下忙碌。月行谭就自己去厨房里端了上川想吃的炖熊肉、面包以及烤派上楼。

　　厨师听说了发生的事情，硬是把每种口味的派都切了一角塞过来。

　　“让那孩子吃点好的。”厨师说。

　　在下楼之前，她稍微又帮上川处理了一下伤口，涂上了药膏，换好了新的绷带，她打的绷带没有梅尔处理得齐整，好在上川不会介意。

　　挺久没遇过这样的人了，明明连自己的身世都不知道，却愿意为陌生人出头。她端着餐盘默默地边走边想。

　　“你回来了！”推开门，上川欢欣的声音已经迫不及待地迎接。

　　月行谭把盘子放在矮几上，嘴角有些浅浅的微笑。

　　“这下你可以安心吃了。”

　　也许是真的饿了，上川连做作的惊呼声都没发出，执起叉子就专心地开始进食。

　　久煮的熊肉已经充分吸收了香料的香味，熊肋上附着的脂肪融进汤里，与蘑菇、洋葱、红酒一齐煮成红棕色的微咸汤汁。上川用面包掰开了沾着汤汁吃——今天的面包比昨天的更加柔软，好吃得她喜笑颜开。

　　没过多久，她便把一整碗炖熊肉都消灭了个精光，熊肉有些兽膻味，肉质像是牛肉，但上川并不介意这野性的风味，只觉得十分满足。

　　肚子有八九分饱了，但绝对能再装下甜食。她把目光瞥向一旁的派，随手拿了一块放进嘴里。牙齿咬破派皮的瞬间，香酥的派皮与果酱浓烈的甜香让她忍不住闭上了眼睛。

　　“真是…太好吃了！”上川口齿不清地赞美。

　　“看来你真是饿狠了。”月行谭坐在壁炉边的椅子上喝了口茶“慢慢吃，梅尔说这顿她请你。”

　　“真是太不好意思了！”上川的语气毫不谦让。

　　“不过，没想到你居然会做那种事情。”

　　“嗯……这儿不常见吗？”

　　“指出他人做法问题的勇气，并不是每个人都有。”

　　上川看了月行谭一眼，魔法师没有露出什么表情，也没有看向自己，只是淡淡地说：

　　“只不过，也要注意安全。”

　　“你好像不怪我给你添了麻烦…其实…我也是知道你很强，所以才敢这么做的。如果换做只有我一个人，我也只好当缩头乌龟啦！”

　　“…没必要苛责自己是否做得完美，毕竟拥有勇气本身就已经很难。”

　　听到魔法师真心实意的安慰，上川笑了笑，拿起了一块馅饼岔开话题“哇…这个是核桃的！好香！也好好吃！”

　　月行谭开始觉得自己也饿了。

　　饭后，女仆亲自过来道了谢

　　“谢谢您。”她郑重地说“如果不是您，可能我就要被…大家…都怕得罪凯恩，他是村里的流氓，如果管了他的事，下次可能就会被报复。所以有时候……就算看到了，也当作没有发生。”

　　上川看着她，记忆虽然未能恢复，但她明白女仆的难处“……他们不理睬，并不代表是你真的做错了什么。”

　　如果我手中有剑，我会砍掉他的手。上川想，我决不会饶恕。

　　梅尔点点头，泪珠滚落下她的面庞“可能因为我是外地人，所以…他才盯上了我。”

　　“…你没有家人的保护，是最好被狩猎的对象。”上川思索了一下，便明白了“有想过离开这里吗？回你的家乡去？”

　　梅尔苦涩地说：“我的家乡…已经回不去了…现在已经被“帝国”占领了。瓦鲁丝夫人是我唯一能够依靠的人了。”

　　“帝国…？”上川第一次听到这个名号。

　　“是的。…还请您多多保重身体，不用太在意我。”大约是还有活要做，女仆收起餐盘后，深深地看了一眼上川，鞠了一躬便轻轻地退出了门。

　　“帝国是什么？”上川低声地喃喃。

　　“大概是说天界帝国——维泽利安。”月行谭的语气中带着厌恶和隐隐的担忧“据说他们是在一次雷暴和地震后突然出现的军队，一开始，他们自称是在代行某个“神”的旨意，把大片的土地化为焦土，如今已经占领了很多地方，许多难民不得不从自己的国家逃亡。”

　　“今年开始，厄斯联军已经和帝国起过好几次摩擦了。”月行谭双手抱臂，难得地话多“居然敢来挑衅厄斯，真是狂妄…乌特弗罗尔的法师塔会让这群麻瓜明白塔里奥斯的威能…”

　　“这样啊…”上川听不懂地名“不过神之类的…一听就很不靠谱呢。”

　　月行谭有些讶异“…？难道说，你没有信仰的神祇吗？”

　　“没有？”上川疑惑地反问“你难道有吗？”

　　“……塔里奥斯。”

　　“………”

　　月行谭一时有些无语，但又想到上川记忆未恢复，也许是她没能想起基本的常识吧。

　　西方大陆存在许多不同的信仰，作为冒险者，她也算是去过了不少地方。十神新教与自然之子教自不必说，哪怕信仰枯骨之神与各部落的无名野神的人物她都有见识过，可但至少在她认识的人里，倒真是没有见过如此直白地诋毁神明的人。

　　“像这样的话，不可以对外人说。”月行谭微微叹了口气“他们不知道你失忆了，要是听到这种话，怕是会觉得自己的信仰被侮辱了。”

　　伤害虚构的神明也许比伤害真实的人更容易激起他人的愤怒。

　　上川只得点点头“抱歉。能和我讲讲…你的塔里奥斯的故事吗？”

　　月行谭觉得自己像个讲童谣的老奶奶，她思索了一下说：“塔里奥斯是十神中掌管魔法与毁灭之力的神明，他身披法袍，住在一座穿过云层的银灰色的神殿中。魔法之源流从他的神殿里倾泻下来，化作星尘连接着天穹下所有的土地。”

　　“当他裁断某股魔力的源流，这片地区就无法诞生出拥有魔力的孩子。当他被触怒之时，星尘凝结的陨星便会坠落，为一方带来毁灭。”

　　“据说被他的魔力之风祝福过的人，天生就有着金银混色的眼瞳，且有着极高的魔力适性。这样的人，大家喊他们梅瑞斯。意思是魔法之子。”

　　“你见过梅瑞斯吗？”上川好奇地问。

　　“……据说坦尼西斯魔法学院*的校长就是一位梅瑞斯。”月行谭摇了摇头说：“但这只是传说。我听过不少自称梅瑞斯的人最后被揭穿的故事。”

　　月行谭是东方出身，她并非是十神教的笃信者。但当步入充斥着薄薄轻烟与龙血木熏香气息的塔里奥斯神殿，在众祭祀低低的颂咏声中，抬头凝视巍峨神祇石像之时，她仍感受到实质般的视线——从那冷酷的石雕双目中。

　　女人平静的声音在狭小的室内娓娓讲述神明的故事，上川卧在简陋但温暖的被铺中，听着火焰温柔地蚕食木柴，发出细密齿音。她觉得自己有点犯困了。

　　不知为何，她已经有些开始信赖月行谭。

　　虽然至今为止，她几乎没能记起什么具体的信息，但也许随着自己对这个世界的了解，能够一点一点地找回自己的记忆，上川模模糊糊地想。

　　如果是有钱人就好了，那样的话，除了赊着的朗币之外，说不定还能够请她在自己家里接受上等的款待，上川往被子里缩了缩，闭上眼睛。

　　不过，自己到底是谁呢？

　　*坦尼西斯魔法学院 现存唯二的大型魔法学院之一，收徒严格，看重学生的天分。因此学院规格远比厄斯的魔法学院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