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宫的她搅个天翻地覆》千里江山长在

3、苛待发妻

　　年后近清明节时，长安城总是飘雨，柳枝抽新芽，原本灰扑扑的都城倒显得有几分江南烟雨朦胧之色。

　　街上来往行人衣着渐薄，手里仍拿着厚外衣以防清晨与夜间的降温，这个时节本就灾病多发，若有个受凉发热怕是都找不到好大夫问诊。

　　周父周母怜惜女儿身体特意叮嘱让她少出门吹风 ，加上春日多困乏，周璟懿正睡得糊涂时婷儿来报，“小姐，婉小姐来了”

　　本在睡梦中的周璟懿直接一激灵，婷儿口中的婉小姐就是周芷婉，她是周父堂兄的女儿，比周璟懿年长几虽岁却已早早嫁人。

　　“人呢？你先稳住姐姐，容我收拾收拾”周芷婉婉最喜她这个妹妹，她可不想让自家姐姐白看笑话。

　　话音刚落，只听珠帘被轻轻掀起，一只削葱根似的玉手映入眼中，伴随着柔美的女声“妹妹何时这般拘礼了？倒是我这做姐姐的不是了？”周芷婉脸上带笑进来了。

　　她还是那般美，柳叶眉，桃花眼中眼波流转，只是面色不似出嫁前那般自然，短短几年眉眼间竟生出了些许疲惫之色，想来那孙贡士家也并非全心爱护着这位娘子。

　　“哎呦，我的好姐姐！你可别这样说，这不想给你看看我的另一面吗？”周璟懿故作娇嗔道。

　　周芷婉以帕半遮面，却依旧能看到盈满笑意的眼神“你呀，还是如同小时候一般顽劣！”

　　在她记忆中，自己这位姐姐在四年前嫁给了陇西孙氏。那孙家家族落魄，几代单传，周芷婉她爹曾向周父透露过:周家有人经商，亦需有人从政。可惜他只是小小的万年县丞，当年他就是看中了孙康之是个可塑之才，才将女儿嫁给了她。

　　可那孙康之自从成贡士后便懈怠不少，去年已落榜一次，不知此番周芷婉是如何回的京城。

　　想到此，她托着下巴似不经意间问道“姐姐出嫁也有几年，怎得今日回了京城？莫不是想妹妹我了？”说完，俏皮地冲着她眨眨眼睛。

　　周璟懿能说出此话也并非刻意为之，那周家虽爱周芷婉这个头生的女儿，却不及对其两个弟弟的偏爱。

　　周芷婉看了一眼婷儿，周璟懿知道她怕下人在此不便，便递了个眼神让婷儿先下去。

　　“你还是这般好奇，你我是姐妹，我不愿瞒着你”她苦笑着叹气。

　　周璟懿一把握住她的手，神色担忧道“可是姐姐遇到何难事了？”

　　“夫君读书这几年家中日渐捉襟见肘，我的嫁妆已填得七七八八，可依旧弥补不上一大家子的缺漏。前年，他竟还背着我私养了别宅妇，婆母也只怪我这肚子不争气竟不能延续香火。”

　　周璟懿越听越火大，但凡是有点骨气的男子，谁会挪用妻子的嫁妆？亏得那孙康之当年迎娶姐姐时立誓道:永不纳妾、永不背叛、终生珍之爱之。现在想来都是些什么屁话！

　　周璟懿只恨不得踹他几脚泄愤！

　　旁边的周芷婉似是藏了许久的委屈终于有了能倾诉的机会，她眼角含泪又继续道“此番回京城，名为陪我看望娘家人，实则是想从周家敛财。你也知道，我爹不过一个县丞能有多少钱帛，怕只怕他是冲着你家来的啊！二老经商多年又宅心仁厚，怕是会遂了他的愿，如此，我的良心怎能安呐！”说着说着，两行清泪直流下来。

　　周璟懿赶忙抱住她，可这不抱不要紧，一抱才知道自家姐姐何时竟如此瘦了！方才她进来时远远瞧着只是清瘦，可如今近距离一拥抱感觉她整个人瘦得活像片纸，与记忆中那个爱说爱笑喜欢圆润丰腴之美的姐姐简直判若两人。

　　就算她未曾婚配，可但凡长点脑子的人都知道哪有女子会如此对自己呢？似是想到什么她睫毛微颤，轻声问道:“他家可是苛待姐姐了？”

　　可对面似是被触到了什么机关，一言不发只是泣哭。

　　也是，苛待发妻按大昭律法是要被治罪的，那孙康之定不敢明摆着来，只怕尽挑些女子羞于示人处下手，才使得自家姐姐如此这般。

　　周璟懿将身子向她一边挪动，“姐姐，你若不想展示，我自不勉强你。只是，你既已知晓此人真面目，如今又回到了京城，好歹是咱们周家的地盘。你又无孩子拖累，何不趁此机会与之合离，脱了那苦海？”她眸中满是恳求之色。

　　这道理周芷婉也并非想不通，她曾提过合离，可那孙康之不仅不同意还将她关了足足一月的禁闭。他说，要么给他足够的财帛，他自会写休书；要么就鱼死网破。

　　她孤身一人倒是罢了，可家中还是有周璟懿这个妹妹尚未婚嫁。虽说大昭民风开放，对女子的约束不似前朝那般紧，可终归是会影响自家姊妹声名的。

　　她轻拍周璟懿的手，“好妹妹，我知你是为了我好。可咱们纵有天大的理遇上他这么个厚脸皮的无赖也是没辙，怕是要舍掉周家许多钱帛又害及你的名声呐！”

　　周璟懿越来越气，原来她只当赵元江那厮已经够不要脸面了，没想到这孙康之更是有过之而无不及，真是贱人成一双！

　　“姐姐，他可有说此次回京要待多久？”若是时间足够久，便是想办法都要把此事办了，还能真因为那莫须有的名声葬送自家姐姐一生的自由？

　　“他此次还要拜访一些故友，估计都得近月余”

　　闻言，周璟懿杏眼转动，心中已开始盘算开了。

　　按大昭律法，自家姐姐并未犯“七出”，怎么说也轮不到他孙康之休妻，不过是欺负妇道人家注重名声罢了。

　　虽说诸多条律多针对女子所设，可追溯前代也有对婚内不忠之男子处以“黥为城旦舂”、“次死之刑”等的条例，那孙康之既敢养别宅妇、苛待发妻，只要她们手中有足够证据，便是逼也要逼得他同意合离。

　　“姐姐，你先待在我房中，我命人去找爹娘叫上伯父伯母，你先将事情如实相告，只要家中长辈同意，待咱们手中有实证，拿捏他孙康之亦是简单，不须为我忧虑，这些虚名我向来不放在心上，只要你我姐妹安康便足矣。”

　　说完便喊来婷儿梳妆，着翠竹妥善安排好两家父母之事，人便急匆匆地赶了出去。

　　长安城的易碧楼前，周璟懿身穿天青色织锦云裳，神情凝重。

　　婷儿一步三回头却始终放心不下，“小姐，真的要如此吗？”她担忧地问道。

　　“嗯”周璟懿没有多言，只是微微颔首。

　　她知道易碧楼的规矩:以钱帛谋事，只要钱帛到位便没有办不成的事。

　　一进门门，便觉一股淡淡的鲜果清香，实是沁人心脾。再定睛细看，易碧楼上下4层，皆为红木杉所作 ，靠近楼内正中央处，立着一洛神临水起舞的屏风，纹路细腻乃是苏绣，店内装饰古色古香却不失富贵之气。

　　周璟懿使了个眼神，婷儿便赶紧向引路小厮递上一袋碎银，“劳烦通报一声，有事想见贵店掌柜”

　　那小厮得了便宜自是态度恭敬“二位请移步小间稍候，奴才这就去禀告掌柜的”

　　这易碧楼规矩诸多，按复杂程度定量，周璟懿心知她所求之事非简单金钱交易可成之事，只有亲面店主方可安心。

　　“客人久等了”

　　未见其人，却闻这般仙人妙声。

　　一身材高挑的女子推门而入，有殊色，瑶资琼质，明艳端庄，唇色透红似裹朦胧云烟。

　　她脖间戴着镀金凤蝶璎珞，身穿琉璃玉蝶碧沙裙，高高挽起的朝云近香髻上戴着银蝶流苏簪，鎏金海棠珠花步摇更衬人比花娇，发后更配简约流苏发压，耳上挂着银嵌双蝶雕花耳坠，竟给人碧落仙子之感。

　　周璟懿一时有些怔住，不知易碧楼掌柜竟是如此佳人！

　　“见过掌柜的”

　　“不知客人所求何事，竟使我店内诸多干事都无法满足您的要求？”那女店主倒是不客气，直接开门见山。

　　“我所求之事虽常见却也难为，实为我自家姐姐顺利和离而来”

　　那女子闻言眉眼闪过一瞬间诧异，又转瞬恢复如初，“和离也不罕见，怎么需要我这易碧楼插手呢？”

　　“若是那男子是个讲理之人，我也就不必费如此周折来寻店主求助。店主也是女子，应懂得女子存活的不易。”

　　那店主闻言轻挑眼皮细细地看着她，不禁扶额一笑“如此，我知此事有腌脏内情，便不多问。但只想问小姐一句，需要我易碧楼做什么？”

　　“私养别宅妇，违背誓言；苛待发妻，伤痕为证；枉为文人，索刮钱帛；威胁发妻，毁其清誉。此四罪，掌柜的认为如何处理才能逼其同意和离？”

　　“依小姐所言，和离实难，但可义绝”

　　当今世道，一对夫妇想要解除婚姻关系的难度极大，女子想要与丈夫离婚更是难上加难。

　　虽然在前朝史籍中也有双方和平离婚，也就是“和离”的例子，但更多的还是男方主导的“出妻”。在这两种形式之外，还有一种被动离婚的形式叫做“义绝”。

　　大昭建国之初完善律法之时保留了此种形式。按大昭律法规定，所谓“义绝”:乃是指夫妻任何一方，对另一方一定范围内的亲属有殴、杀等情事者，必须强制离异，违者判处徒刑。

　　此种形式也算是一种进步，但需由官方出面认证，一些官吏尸位素餐不愿为此劳神，因而“义绝者”鲜少。

　　“掌柜睿智”周璟懿行礼道，“可问题就出在:其一，我们需将那人的罪行搜罗起来；其二，我本家虽多钱帛，可商贾之人素被官门中人所不齿，那男子却为本朝贡士，因而若出现什么不测，还望掌柜的从中斡旋，指点我们一二。”

　　“小姐怎么就确定，我这易碧楼的手能伸到府衙呢？”那女掌柜看上去依旧含笑而语，眉宇间却渗着丝丝狠厉，不是寻常交易场中之人可相比的。

　　“方才我进贵店，见部分侍女形貌昳丽，却并非我朝女子。家父早年间走南闯北，踏遍万里山河，受其教诲，我也向往别样天地，若我猜的没错，那些侍女应是新罗婢。”

　　见女掌柜并非否认且神情自然，并无懊恼之意，周璟懿故意顿了几秒而后道“如今的大昭，达官贵人家若是有一两个新罗婢已是值得炫耀之事，可掌柜却可使其批量成侍女，可想而知，易碧楼实力雄厚、深不可测。”

　　“小姐好眼力，此事易碧楼接了”

　　“多谢掌柜！”

　　未等周璟懿掏出定金，那女掌柜玉指作拦，笑道“若想成事，还需小姐和令姐演一出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