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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第 7 章 ...

  •   谢牧庭每日寅正起床练剑,辰时去向老夫人请安,归家几月皆是如此,这几日却一反常态,总是琢磨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今日晨起后端了小板凳,坐在院子里拿匕首雕竹蜻蜓,他一连做了好几个都飞不起来,或是掉在地上一下子就裂开。

      谢牧屏慢吞吞走来时,他正苦大仇深看着手里的竹片。

      谢牧屏小心翼翼问道:“大哥,你在干什么呢?”

      谢牧庭扔了手里的竹片,闷不吭声收拾起来。

      谢牧屏难得见他兄长这幅愁眉苦脸的样子,不由得好笑起来,走近了两步,笑吟吟问道:“大哥,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怎么每日捣鼓这些哄人玩儿的东西?”

      谢牧庭收东西的动作顿了顿,麦色的脸颊上竟泛起一抹红。

      谢牧屏双眼亮晶晶,忙问道:“是什么样的人?我认识吗?”

      谢牧庭坐回小板凳上,把玩着手里不成型的竹蜻蜓,垂着眼帘轻笑,缓缓说道:“活泼好动,率真可爱,容貌也是顶好的,实在是讨人喜欢。”

      “那我是不是很快就会有大嫂了?”谢牧屏蹲在他身旁,起哄着问道。

      谢牧庭苦笑道:“他实在太好了,未必看得上我,况且他已经有心上人。”

      “这是什么话,他凭什么看不上你?”谢牧屏愤愤撩起袖子,另搬了张小板凳过来,气呼呼道,“大哥,我来帮你做竹蜻蜓,咱们不能气馁。”

      谢牧庭好笑道:“你若是读书也这般上进,母亲便不会忧愁了。”

      谢牧屏讪笑。

      谢牧庭道:“那就再试试吧。”

      两人专心致志琢磨了半个时辰,终于做出了像样的竹蜻蜓,谢牧屏又去拿了笔墨出来,给竹蜻蜓上了颜色,待晾干后,谢牧庭试了一次,那竹蜻蜓在空中旋转飞跃许久,秋风拂过,便悠悠荡荡落下,好似一片轻盈竹叶,摇曳落回地面。

      谢牧庭将竹蜻蜓捡起来,小心翼翼吹了吹灰尘,然后仔细拿绢帕裹起来。

      谢巍来时,两人刚大功告成,正在收拾地上的狼藉。

      谢巍带着侍从走进院子,出现得悄无声息,突然出声道:“你们兄弟俩干什么呢?”

      谢牧庭喊了声小叔,边收拾边说:“做了几个竹蜻蜓,你怎么来了?”

      “我正要去给母亲请安,顺道来看看你。”谢巍挥了挥手,身后侍从捧着托盘走上前,上面摆着两身暖缎制成的衣裳,一身黑色一身石青色,“你四婶过门时,你没在府里,这次你回家,她特意给你做了两身衣裳,眼看就要入冬了,你如今没有自己的院子,也没几个伺候的奴才,总得添置几件新衣裳,出门才体面。”

      谢牧屏抿了抿嘴道:“大哥在我的院子里住着,奴才们尽可随意使唤,冬衣也有母亲打点,哪里有什么不好的。”

      谢牧庭瞪了他一眼,嘹起嗓子朝屋里喊了一声,让春旺出来把衣裳收下,又对谢巍道:“这两件衣裳我留着年节里穿,多谢小叔,也替我向四婶道声谢。”

      谢巍拍拍他的肩膀,笑说:“咱俩从小一块玩到大的,说什么谢不谢的,时辰差不多了,我先去向母亲请安,你四婶已经过去了,你们也快来。”

      谢牧庭道:“我换身衣裳就过去。”

      谢巍笑容灿烂,转身往外走。

      谢牧屏踢了踢脚下的小石子,嘴巴撅得能挂油壶。

      谢牧庭道:“你方才对小叔说话太失礼了。”

      “我就是不喜欢他。”谢牧屏嘀嘀咕咕道,“什么小叔,我看是个大尾巴狼。”

      谢牧庭不理他,径直回房,脱了外衣挂在屏风上,换了一身黑色的衣裳。

      谢牧屏追着他进屋,在他身旁打转,气急败坏地告状道:“有次我经过花园,碰巧遇上小七的风筝挂在了树上,四叔就在花园里,嬷嬷请他帮忙取风筝,竟被他数落了一顿,我远远地听了几句,‘我堂堂三品兵部侍郎,替黄毛小儿上树取风筝,传出去简直可笑’,大哥,你听听这叫什么话?”

      谢巍这几年仕途顺利,自然有些飘飘然,谢牧庭不甚在意,反而见谢牧屏这般义愤填膺,又学得似模似样,忍不住笑说:“你如今能说会道,见了夫子怎么扭扭捏捏的?你逃学的事情母亲还没罚你,迟早想起来与你算账。”

      谢牧屏干巴巴笑了两声。

      两人去了老夫人住的伴月阁,楼亭水榭十分典雅,秋日里依然郁郁葱葱,置了许多时新花卉,庭院里站满了人,四位夫人站在第一排,子女们站其身后,谢牧庭来时已是一片乌泱泱的人头。

      二房谢槐与三房谢麟今日上朝已经走了,四房谢巍与夫人李氏站在一起,长房嫡子谢坤如今无官职在身,每日随曾大夫人一起来请安,他平日里虽稀里糊涂,但孝道之上从不落人话柄,且四房里只他儿女最多,其他三房加起来都比不上他。

      谢巍看了眼日头,对曾大夫人道:“长嫂,时辰快到了,怎么还不叫进,是不是派人去问问?”

      屋子里面静悄悄的,不见人来传话,只偶尔有嬷嬷出来看一眼,转个身又回去了。

      二房尤氏嗤了一声,幽幽说道:“四弟果真是年纪小不经事,这都看不出来?老夫人的宝贝孙儿还没到,怕旁人说他迟到,闲话他不遵孝道。”

      谢坤打圆场道:“牧庭马上就到了,他有分寸,往日里来得最早,也只今日晚一些罢了。”

      尤二夫人掩着嘴笑:“哟,我可没说那宝贝孙儿是牧庭,牧屏也还没到呢。”

      曾大夫人面色难堪,抿了抿嘴道:“弟妹若是累了,不如先回去,等会儿我自会替你向母亲解释。”

      尤二夫人笑吟吟道:“这有什么累的,大夫人管家都不喊累,我这闲人哪里敢喊累?”

      说话间,谢牧庭已经到了,他拨开人群走到最前面,堪堪往尤二夫人身旁一站,颀长的身形落下一道阴影,既不吱声也不看她,转身向父亲母亲行了礼,然后站去二人身后。

      尤二夫人倏然噤声,悠了悠帕子看向别处。

      果不其然,谢牧庭刚到片刻,便有嬷嬷来传话,老夫人请诸位进去。

      尤二夫人跟在众人身后嘀嘀咕咕的,也不知这谢牧庭为何这般受国公爷夫妇宠爱,生母姨娘不过是府里名不见经传的侍女,革职去了绀槐州五年,回来后未见半点生疏,反而叫国公爷夫妇越发疼惜怜爱,这谢牧庭非要说有什么过人之处,无非是武功高强,是国公府里其他人所不能比肩的,可如今太平盛世,上战场的机会少了,也未见得是因此才受宠。

      尤二夫人思来想去不明白的事情,曾大夫人却是知道的。

      谢牧庭出生的时机太好了,谢牧庭不仅是长房长孙,还是国公爷夫妇第一个孙子,在很长的一段时间里,镇国公府里只有谢牧庭一个孩子,即便后来国公爷多了一位庶出的儿子谢巍,那种心情也很难与他头一回当祖父所相提并论。

      曾大夫人也曾对谢牧庭倾注了所有的感情,她与世子的婚事是匆忙间定下的,婚后世子对她冷落,有五六年都不曾与她同房,她只好把谢牧庭记在名下,待他如亲生的孩子这般教养,直至她后来生了牧屏与沁芳,那种十月怀胎为人母的心情,与抱来的孩子终归是不同的。

      谢牧庭珠玉在前,谢牧屏便显得愚钝而黯淡,空有一个嫡孙的名头。

      曾大夫人沉浸在往事里,不觉已经步入堂内,老夫人坐在罗汉床里,欢喜地看着儿孙满堂的场面,笑容和蔼道:“日子过得真是快,转眼间孩子们都长大了。”

      众人行了礼,按着座次各自落座。

      她抬起眼看向近门口站着的老嬷嬷,见她怀里抱着孩子,笑问道:“我老糊涂了,这孩子是?”

      尤二夫人款款站起身,福了福腰道:“回老夫人,这是二爷房里孙姨娘生的孩子,刚满月,特意叫嬷嬷带他来向您请安。”

      老夫人笑笑说道:“快些抱来我跟前看看。”

      尤二夫人使了使眼色,那老嬷嬷连忙陪着笑,将孩子抱去老夫人跟前,弓着腰将孩子粉嫩的小脸露出给老夫人看。

      老夫人拨开襁褓,连连点头道:“是个模样俊俏的孩子,瞧这小脸,睡得真香。”她话音未落,眼梢就抬了起来,看向谢牧庭道:“牧庭啊,站这么远做什么?还不过来看看你堂弟,你许多日子不在府里,年纪小的弟弟妹妹怕是都不认得你。”

      屋内静默一片,面上都端着落落大方的笑容,心里却各有计较。也都清楚明白,这老夫人又要给谢牧庭抬轿子了,生怕她这宝贝孙子被府里人小看了去。

      谢牧庭从人群走里出来,顺着老夫人的意思,捧了小堂弟几句,然后在她身旁的椅子里坐下。

      老夫人叫嬷嬷把孩子抱回去,又说:“再有两月就要过年了,往后若是天气不好,孩子就留在房里,不必日日来请安,仔细着了风寒。”

      尤二夫人眉目含笑道:“还是老夫人想得周到。”

      老夫人不理会她的奉承,婆媳几十年,各房都是什么秉性,她心里最是知道。曾大夫人持家有道,但耳根子太软,做事优柔寡断,想打压谢牧庭又下不去狠手,不喜世子纳妾,又怕落个妒妇名声,对庶出的子女们既不想苛待,又不想悉心教养,成日里放任自流。尤二夫人是个搅屎棍,与她夫君一个德行,驭下没有手段,养了一群刁奴,只嘴巴厉害,真遇上事躲得比谁都快,还颇为贪财,整日里弄些上不得台面的勾当。老三谢麟是个暴脾气,方三夫人却是个闷葫芦,又是个赤子,与他们坐在一道总是显得郁郁寡欢,提不起精神。李四夫人才嫁进府里三年,暂时还看不出什么名堂,人前自是一副大家闺秀温婉柔顺的模样。

      老夫人体态微胖,笑起来一团和气,对着谁都是慈眉善目,她看了看曾大夫人,笑说:“早些年你嫁进来的时候,咱们府里没几个主子,这几年府里添了不少人,你执掌中馈辛苦了。”

      曾大夫人惶恐不已,连忙站起身道:“这是儿媳应该做的,儿媳不觉得辛苦,若是有什么不妥的地方,还请母亲指点。”

      老夫人满面笑意道:“哪里有什么不妥的,不过是想着快过年了,府里事情多,我如今年岁也上去了,过一年是一年,想趁着年节里,请几位老姐妹来府里聚一聚,又怕给你添麻烦。”

      曾大夫人更是诚惶诚恐,连连说道:“母亲尽管吩咐,儿媳来安排。”

      谢坤乐呵道:“娘,你想请谁来家里做客,我亲自去送请柬。”

      谢巍也笑:“年节里应当要热闹,咱们府里也好久没办茶宴了。”

      老夫人笑看了谢牧庭一眼,又环视堂内众人,慢条斯理道:“既如此干脆好好热闹办一场,请戏班子来唱几出,曾氏,你觉得如何?”

      曾大夫人笑道:“母亲的安排自是极好的,儿媳今日便来安排。”

      “只是如此你也辛苦,年底府里事情本来就多,还要劳苦办茶宴。”老夫人忽然看向尤二夫人,话锋一转道,“长静阁修缮了几月,也差不多该收尾了,尤氏,你寻常闲着也是闲着,瞧见长嫂辛苦,也不知道帮把手。”

      尤二夫人忽然被点了名字,怔了半晌,瞬间笑开了怀,她连忙走到老夫人面前,挑着柳眉道:“母亲若是放心,修院子这事儿就交给儿媳来办,保管办得妥妥帖帖。”

      曾大夫人面色惨白如纸,老夫人明面上是捧她,实际却是要分她的权,责备她办事不力,那冬日里的茶宴也无非是为了要替谢牧庭相看,在谢牧庭的事情上,事无大小,老夫人皆要隆而重之。

      老夫人端起茶盏饮了一口,笑看着谢牧庭道:“回来了几月,总往外跑,今日得闲的话,就好好待在家里,陪祖母吃顿饭。”

      谢牧庭含笑应是。

      老夫人借口疲乏,把众人打发回去,只留了谢牧庭说话,连忙又叫嬷嬷传茶点上来。

      谢牧庭坐去罗汉床另一边,捧着热茶喝了几口,笑说:“这老黄茶倒是不错。”

      “是岚儿叫人送来的,他寻常就喜喝茶,你若是喜欢,就拿......”老夫人清了清嗓子道,“就常来祖母这边坐坐。”

      谢牧庭笑出了声,拿起桌上的核桃,剥出一颗完整的核桃肉,递给老祖母,笑说:“那孙儿就每日来叨扰。”

      老夫人慢慢咀嚼着核桃肉,笑说:“等茶宴时,我把各家适婚的儿女都叫来,你自己去看,喜欢哪家的,咱们就去提亲。”

      谢牧庭哭笑不得道:“婚姻大事岂由孙儿自己做主?”

      老夫人想起曾氏,轻轻哼了一声,却是道:“你过完年就二十六岁了,早就该成家了。”

      谢牧庭笑而不语,又剥了一颗核桃肉递给她,自己把碎了的塞进嘴里。

      老夫人叹着气,悠悠道:“这婚姻大事虽讲究个门当户对,可咱们镇国公府如今已是圣宠顶天,你是嫡长孙,未来的镇国公,多高的家世都配不上你,除非就是尚公主。”

      谢牧庭不以为然,牧屏才是真正的嫡孙,他不过是庶出记在了嫡母名下,且他从前被革职,如今只是从五品员外郎,军籍还在绀槐州,调令能不能下来还未可知。祖母心疼他,才觉得他万般皆好,旁人却未必这么想。

      谢牧庭想起那枚竹蜻蜓,心不在焉点头。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7章 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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