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俏侬》宝溪

8、热气

　　第二天，丰月早早起床去市场买了几个水果篮，分别给两边的邻居和物业送去。

　　她表明了墙上的油漆已经交了工人处理，染上油漆的家具也会按市价赔偿邻居。

　　当着面，丰月又是赔礼又是道歉，做足了姿态。

　　这是她跑了几年案源磨练出来的人情世故。她说话妥帖，哄邻居直拉她手夸她乖巧懂事，又替她骂了上门讨债人是野蛮土匪。

　　夸也夸了，骂也骂了，年长的邻居一转话头，提到丰月妈妈丰京华身上，一会关心丰京华不见踪影的小男友，一会又打听欠了多少钱。

　　丰月听得不耐烦，脸上还是捏着笑，好不容易才寻了间隙拿上班要迟到的借口抽身。

　　别了邻居，丰月离开小区，又走了小一公里才到地铁站口。

　　地铁站人不是很多，丰月坐上地铁，车厢里还余了几个位置。

　　住终点站的坏处是远、偏，想要买个什么都不方便。但好处也有，偏地方地铁站上班点人也会相对少，不用一大早挤沙丁鱼，一天天上地铁前是圆的，下了地铁就扁了。

　　通勤的时间对于丰月来说是难得的学习放松时间休息。找了个人少的位置坐下，丰月从包里拿出PAD开始看开庭资料。

　　她看得入神，放在包里的手机连续震动十几下才发现。丰月拿起手机，来电联系人是陆政的秘书赵临远。

　　赵临远三个字跳进手机屏幕时丰月愣了一下，她等了几秒，对方没有挂电话。

　　确认了不是拨错号码，丰月犹豫着摸下接听键。

　　她把听筒贴着耳朵，手机里传来对面字正腔圆地声音：“丰小姐，您现在方便接听电话吗？”

　　丰月沉默一阵，捏着手机细声回答：“方便，有什么事吗？”

　　电话里对方友好地笑了一声，继续说：“陆总让我联系您，想知道您今天是否有时间跟他吃顿饭，时间上您来安排。”

　　“有什么事吗？”丰月还是一样的问题。

　　“具体什么事我也不清楚。陆总要见面谈，丰小姐今天有时间吗？”

　　对方强调了是陆政要见她，没说具体什么事，并重复确认她有没有时间见面。

　　丰月若有似无地挑起眉梢。

　　来海城那么久，陆政从未主动联系过她，丰月想不通这个节骨眼陆政会有事找她。

　　要是陆政早几天联系她，丰月甚至没有好耐心接他电话。

　　但这会不一样。丰京华极大可能会被起诉。现在她跟丰京华前途未卜，尤其经过丰京华昨晚的哀求，丰月不想白白错过和陆政联系的机会。

　　大女子能屈能伸。丰月也不细究陆政的理由，心平气和地配合赵临远安排中午吃饭时间，地点敲定在律所附近的新式中餐厅。

　　很快到了约好的时间，丰月正要前往餐厅，临走前又被事给绊住。

　　没办法不处理。裴珍芝的案子开庭在即，她手中琐事一堆。

　　等处理好工作，一看已经过了约好的时间，丰月连忙往餐厅赶。

　　她姗姗来迟，陆政在包间早已等得不耐烦。

　　陆政认为丰月在拿乔，一见面控制不住训斥她：“迟到这么长时间，让长辈等这么久，你这工作忙到连中午吃饭的时间也没有了？”

　　丰月一进包间被劈头盖脸一顿骂，一时有些愣怔，等回过神来，心底间生出一口浊气。

　　她想不明白陆政凭什么名不正言不顺来训斥她。她内心厌恶，还是摆出一副惆怅的样子恶心陆政。

　　“领导临时安排活，我不好抽身。跟吃饭相比，当然是领导安排的活重要。陆总，实在不好意思。”

　　为了完成领导安排的工作就能让他等？陆政本来还想训斥丰月，硬生生被后面得一句“陆总”给噎住了。

　　陆政自知底气不足，但说出口的训斥又收不回去，兀自恼怒地把菜单扔给丰月：“先吃饭，事情一会再说。”

　　丰月接过菜单，随意翻看起来。

　　来之前她就知道这家餐厅高级，主打融合菜系，招牌不是野生大黄鱼就是龙虾鹅肝绘鲍鱼，食材是她蹭招待会都蹭不上的高级。

　　丰月整个上午肚里都没进什么东西，光看菜名她就看饿了，拿着菜单也不客气，全照最贵的点。

　　她一个人点了六七样菜，大有铺张浪费的架势，然而陆政没说什么，丰月瞬间有了做甲方的感觉。

　　她敏锐地感觉到陆政是有事求她。就是不知道陆政堂堂一个上市公司老总，能有什么事需要她一个小律师帮忙？

　　丰月心中疑惑，表面不动声色观察陆政。

　　她不开口，陆政也不开口，两人默契对着一副长桌无言端坐。

　　好在餐厅上菜快，丰月全程一句话不说，上一样菜她吃一样。

　　等菜全上齐，她也吃得七八分饱，有能量去想陆政这次约她见面时要唱什么戏。

　　放下筷子，丰月礼貌问道：“陆总，您今天找我出来有什么事吗？”

　　陆政拿着餐巾纸揩了揩嘴角：“最近我知道一些你妈给爆雷公司当股东的事。这件事说起来不小，你要怎么处理？”

　　丰月不由一愣。

　　她想过陆政找她的无数可能，独独没想陆政会提丰京华给爆雷公司当挂名股东这事。

　　事关紧要，丰月没心思跟陆政客套，开门见山问：“你是怎么知道我妈给爆雷公司当股东的事？”

　　陆政切着盘里的牛排，悠悠开口：“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间公司爆雷的事在海城牵扯的人成百上千，我想不知道也难。”

　　丰月想，原本是先约丰月见面的陆政在桌上是被动地位，没成想他一句轻飘飘的话，立马被动化主动。

　　丰月伸手抓住筷子，挤出一点笑：“陆总，您今天约我见面说这些，是只想提醒，还是打算要帮忙？”

　　餐厅天花板暖光下，陆政方正的脸露出得意，“你毕竟是我女儿，打断骨头连着筋，理应互相扶持。”

　　“理应互相扶持？”丰月复述一遍陆政的话，不由自主想到十年前与陆政的那次见面。

　　十年前，她十五岁，满怀期盼和怨怼两种矛盾的情绪见了陆政，陆政开口第一句话是他不欠她的。

　　而现在，横跨十年时光，陆政竟然说尧相互扶持，主动向她追溯起没存在过的亲情？

　　丰月抬眸，与陆政四目相对，笑容跟镶嵌在嘴边一样：“我人微言轻，怎么能帮助到您？”

　　陆政拿起旁边的葡萄酒啜上一口：“事情是这样，你妹妹那边本来有个未婚夫，对方家境长相都不错，不过是碍于联姻，那小子竟然算计你妹妹的名声。现在是两家婚约还在，只是不接受你妹妹嫁过去。”

　　铺垫到此结束，陆政拿着酒杯，目光沉沉扫向丰月：“现在的情况就是，需要你代替你妹妹，跟柏家联姻。柏家那边已经同意，到时候你跟你柏家那小子演场戏，有机会，你还是可以培养你妹妹跟柏家那小子的关系。”

　　丰月越听越觉得可笑，“你想让我卖身？”

　　陆政眉头一拧：“你就这么说话？你知道柏家什么身份？你就是想卖身，没有我给你铺路，你也卖不进去！”

　　丰月冷笑：“是我主动找你吗？我稀罕吗？你要是想拿女儿绑上荣华富贵，不如回家跟你小老婆再生一个也不晚……”

　　陆政一个酒杯砸过来，擦着丰月的脸碰到墙上，一声脆响，碎玻璃溅落一地。

　　陆政脸都气歪了，“你妈就是这么教你说的？她没告诉你我跟她没领过证？她什么身份让你喊素玲小妈？”

　　丰月左耳朵被玻璃炸得嗡嗡的，眼底一时有股热气蒸蒸而出，熏的她眼眶直发红。

　　眨下眼底的热气，丰月直勾勾地朝陆政瞪过去，眼里全是恨意。

　　陆政手里还拽着碟子，他被丰月瞪得心里发毛，这会黔驴技穷，想着一时半会还还得仰仗这个白捡的女儿，担心把人逼急了，退路也无了。

　　放下手里的碟子，更难听的话到底没再说出来。陆政直接起身，只说让丰月好好考虑一番。

　　丰月一动不动，也没接腔。

　　两人不欢而散。

　　临走前，陆政提醒到：“你妈这个案子，我问过业内人，及时退赃退赔还是可以不用坐牢。至于需要多少，跟你你妈身上持有的股份保守需要赔一个亿。一个亿，是你要少吃几顿午饭给领导跑腿就能赚回来的？你冷静下来好好想想。”

　　陆政一走，丰月胃口全无，她坐在位置上，满脑子都是陆政刚才的话。

　　除去陆政打算让她代替别人联姻这般离谱的事，丰月最在在意的时候陆政说，丰京华保守得赔一个亿。

　　一个亿。

　　别说她没见过这么多钱，就是律所接案子，接这么大赔偿金额的，一只手也数不过来。

　　想到这，丰月倒吸一口冷气。

　　她靠在位置上思考许久，才喊来服务员，让服务员把没吃完的饭菜全打包起来。

　　这是好不容易从陆政身上薅出的羊毛，无论如何也不能浪费了。

　　提着打包好的菜回到律所。丰月刚拐到大门口，迎面撞上一大帮子人。

　　丰月时分，之前与她在警察局与她发生的摩擦的男人赫然站在人群当中。

　　两人视线相碰，男人顿时面露凶光，大声喊道：“是她，就是这个律师，就是这个骗子律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