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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凤髓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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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阔的殿宇华丽而冷寂,雕刻着象征权柄的狰狞兽首的奢华凤座上,斜斜倚着一个身姿修长的美人,他漫不经心地轻嗅着一枝柔美的玉芙蓉,道:“如何?”
墨双深深地低着头,谨慎回话:“明公子回府后打开了盒子,明夫人见到玉芙蓉大怒,怒骂明公子沾花惹草,艳福不浅。”
慕容焰心情颇佳,嗤道:“身为正室,这般拈酸吃醋,早该自请下堂。”
墨双虽然对镇国殿下一片忠心,但也不得不承认主子现在很像勾引有妇之夫的狐狸精,还背地里笑话人家正室夫人爱吃醋。
镇国殿下轻抚着玉芙蓉柔嫩的花,笑道:“明昭可是十分厌烦他这夫人,他今晚是不是搬到书房去住了?”
墨双头垂地更低,回道:“明公子并未生气,还赌咒发誓说绝无二心,又哄得明夫人转怒为嗔,”他偷偷瞧了眼殿下神色,小声道:“晚上还是一同歇在明霁院。”
慕容焰红唇轻勾:“绝无二心?不过是新鲜劲儿没过罢了,他倒是温柔多情的很。”
墨双想说人家小夫妻可不像要劳燕分飞的样子,蜜里调油十分恩爱,可瞧着主子手里掐烂的芙蓉花,墨双喉头微动,安静装死。
因为有镇国殿下之令,本应去翰林院当值的明昭,确是早早来了镇国公主的宫殿,大明宫长生殿。
不过因为镇国殿下还未下朝,长生殿内监总管夏和冬请明昭稍坐片刻。
明昭第一次来到长生殿,只见殿高五丈有余,十分宽广,殿中所陈器物,皆是珍品,尤其正殿上方一座珊瑚雕就的凤座,奢华异常,扶手处各为一头狰狞猛兽,以西域宝石镶嵌其身,明昭深觉物随其主,这华丽诡美的凤座与镇国殿下十分相配。
不过令明昭心中微讶的是,这长生殿的内监总管并没有一丝洛阳初见时的阴森恐怖的模样,对自己十分和善周到,只是他打量自己的目光让明昭心中发毛,怎么有种丈母娘打量女婿的感觉,明昭心中一阵恶寒。
夏和冬虽不像墨独墨双那般,在揣摩主子心思上头脑简单,以为殿下瞧上了明公子,但夏和冬服侍镇国殿下多年,自然知道殿下对这位明公子颇为不同,况且殿下这么多年过得半分人气儿都没有,做奴才的也希望主子身边能有个可心人儿。
于是夏和冬甚至还好心提点自己镇国公主的喜恶,这般殷勤,明昭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什么时候买通这位镇国殿下跟前的大红人了,竟能让这大红人把自家主子的好恶卖个一干二净。
这白面内监慈眉善目,面带笑意,说道:“…明公子切莫因为传言误解殿下,殿下最是心地和软,又好哄…”
明昭真心无奈,这位内监总管絮叨半天,仿佛他家殿下真是个菩萨模样慈悲心肠的大家闺秀。
等那声“镇国殿下驾到——”响起时,明昭心里竟满是解脱,正主总算来了。
慕容焰一下朝就赶回长生殿,平日司空见惯的宫景,今日瞧着倒别有几分明丽。他踏入长生殿,果然看到了乖乖等自己下朝的明昭,而且令镇国殿下满意的是,明昭看到自己面上满是期盼和惊喜。
慕容焰笑睨她一眼,矜持地与她保持距离,坐于凤座,镇国殿下看着眸子亮晶晶看着自己的明昭,仿佛看到了盯着狗骨头的小狗,心中轻嗤—果真是风流子,大庭广众就敢对公主眉目传情,真是大胆。
明昭总算盼来了镇国殿下,不用再听内监总管吹捧自家殿下了,她心中江南之行已是板上钉钉了,既来之则安之,顺势而为或许更能好风凭借力,送我上青云。
她垂眸,恭谨道:“多谢殿下赏识,此次能随殿下到江南体察民情,是明昭之幸,但凭殿下差遣。”
镇国殿下以手支颐,一支华美的宝石步摇斜簪鬓间,落下细碎的翡翠叶子轻轻晃动,美得不可方物,美人轻启红唇,道:“明公子才华横溢,又心怀社稷,况且明公子出身巨富之家,想来对商贾一道也十分精通,正是随本宫下江南的不二之选。”
“不过,”镇国公主仿佛想起什么,忽然放下玉手,坠下的流苏轻轻晃过黛色的眉稍,“明公子新婚燕尔,明夫人可舍得与你分别这么些时日?莫要因为本宫,惹明夫人伤心呢。”
不知是否是明昭错觉,她总觉镇国公主这话颇有深意,不过明昭还记得自己初见镇国公主时的爱妻人设,回答道:“夫人温柔体贴,深明大义,何况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怎会不舍伤心。”
儿女情长难堪大用,镇国殿下心中不快,面上似笑非笑:“看来明公子对明夫人真是一往情深呢,可本宫怎么听说明公子是为了报救命之恩,才娶她为妻?”
明昭垂眸浅笑,似是想起往事:“的确是夫人救了明昭,想来正是我们的缘分,在青岫山中养伤时我与夫人两情相悦,方结为夫妻,并不仅仅是为了报恩。”
镇国殿下音色微冷,道:“随本宫到书房来吧。”
等明昭走出长生殿,她方轻轻松口气,与她之前对这位镇国殿下的判断一样,这是位极为敏锐有谋略的野心家,但绝不是位好相处的主公。
明昭原本是打算走清流之路,立君子人设,投于太子麾下,搅弄风雨。
不过在琼林宴上那位刚愎自用的太子已经对自己十分不满,虽说博取他的信任成为太子心腹对明昭而言并不困难,但既然镇国殿下这条虽更为艰险,却能青云直上的路摆在面前,她又有何惧,自当一搏。
明昭沿着宫道穿过大明宫,迎面来了一队宫人,簇拥一华丽的宫辇,上面端坐一位身着烟粉色齐胸襦裙,披雪色大袖衫的宫妃,头上五尾凤钗在日光下闪耀着夺目的光辉,娇柔的美人面上翠色娥眉,红唇欲滴。
明昭听到宫人行礼口称:“玉妃娘娘金安。”便知这是宠冠后宫的玉妃,二皇子之母,萧将军之妹,闺名萧妩。
明昭本亦低头行礼,忽听一柔美女声道:“这是哪家公子,本宫怎从未见过?”
自有宫人答道:“这位是新科状元,明昭。”
萧妩轻笑道:“原来是你,果真是才貌仙郎。”
明昭口称不敢,始终谨守礼仪,低垂眉眼,但她依旧能感觉到一道目光仔细地打量着她,其中所含的炙热令明昭十分不适。
她想起莫老头说过的,她与她的父亲,极为肖似。
那娇柔的玉妃并未多言,曼声道:“本宫先回了,状元郎请便—”便离去了。
夕阳灿烂的光辉正洒满繁华的长安城,明昭出了大明宫,没有打马回府,而是牵着马慢慢走过朱雀长街,临街的酒楼里热闹非凡食客满座,各家铺子里来来往往生意很好。
街口的槐树下有童子在吹埙,一首童谣在这日暮时分颇有几分苍凉意味,令人忍不住生起忧思怀远之情。
明昭慢慢走回府,府里正摆上晚膳,淡黄的琉璃灯下,莫老头和容清雪听到声音回头看她,明昭迎着他们的目光,亦温然一笑。
明霁院内,容清雪伸手为明昭除下外袍,忽然他的动作微顿,然后慢慢凑于明昭颈间轻嗅,他抬起头,望着明昭,默然不语。
明昭始终轻携一抹清浅笑意回望着容清雪,她道:“可闻到是什么香?”
容清雪看着眼前的明昭,忽觉她今日十分不同,虽说二人是约定好的假扮夫妻,可自己或真或假地吃些醋,明昭就如寻常的疼爱妻子的丈夫一般,会千方百计哄他开心。
可今日,明昭温文尔雅的含笑凤眼中,似是隐着一丝邪妄狷狂,他早隐隐有感,这或许才是明昭真正的性情。
容清雪静静看着她,道:“是千金难寻的凤髓香,应是女子才熏的香料。”
“是镇国公主身上的香料,”明昭笑道,“不过你夫君守身如玉,清雪莫要吃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