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见西楼月》寤藜

16、旧交

　　天刚蒙蒙亮，枝头上的鸟儿便迫不及待地叽叽喳喳起来，被吵醒的白佑麟烦躁地起身，沉着脸走到东方霁华门前伸手轻叩了两三下，意料之中没人应声。

　　东方霁华又早早地出门去了……不知道他最近在做什么，总是三天两头不见人影。

　　白佑麟垂眸沉思，下意识交叉双手抱于胸前，身体慢慢靠上了身后的柱子。

　　一眨眼便是半个时辰过去，天色大亮，晨光照进空旷的院子里，照在白佑麟的身上，柔和了他冷硬的面庞。

　　算了，想不出来就不想了。

　　白佑麟不再纠结东方霁华的去向，直起身走到院门口，径自离开了宅子。

　　既然东方霁华不在，那他也该去办自己的事了。

　　按照白肃说的线索，白佑麟走进了一个僻静的深巷。

　　这道巷子两边种满了柳树，在柳树的尽头，矗立着一座高大且年代久远的府邸。

　　望着匾额上大大的“柳府”二字，白佑麟有点怀疑自己是否找错了地方。依白肃所言，那个人应是姓洛，再不济也该是姓文，怎么会住在“柳府”？

　　正犹豫要不要敲门之际，背后突然响起一道充满笑意的声音：

　　“真巧，我们又见面了。”

　　白佑麟眸光闪了闪，右手下意识地摸上腰间的剑柄，带着满心的警惕转过身。

　　说话人标志性的桃花眼最先闯入眼中，随后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对方身上如火的红衣，鲜艳的红将对方雌雄莫辩的脸衬得格外妖异。

　　白佑麟微微愣了一下，他没想到这人竟是前几日夜晚遇见的那位青衣公子，虽然衣着发生了变化，但那双眼中的柔和却是一如初见。

　　在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地方遇到一个仅有一面之缘的人，且彼此的初见还谈不上美好，白佑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只能保持沉默。

　　“阁下怎会出现在此处？”洛思羽主动开口打破尴尬的气氛。

　　“找人。”白佑麟回答，“不过我好像找错地方了。”

　　“这样啊……”洛思羽莞尔，刚想继续对白佑麟说点什么，就被突然出现在柳府大门前的红衣女子打乱了思绪。

　　看着红衣女子明明很生气却还是故作镇定的模样，洛思羽嘴角的弧度越来越大，他用自认为最和善的语气向女子问道：“杨小姐今日是打算出门吗？”

　　杨牧谣冷笑一声，道：“我出门与否与文公子何干？文公子有这个关心我的时间不如好好管管你的那个小妹妹，我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她一整天担心我会害你算什么事？”

　　“小絮只是和杨小姐开玩笑罢了，杨小姐都快成她嫂子了，一家人哪有什么隔夜仇？”洛思羽笑道。

　　“开玩笑？都已经是个大人了，还喜欢玩这种小孩子家的把戏，要不是看在她哥的面子上……”杨牧谣的脸越来越黑，一想起刚才准备休息时在床褥内摸到的几只老鼠，她对柳絮的厌恶感就越来越重，“要是我是柳煜……”

　　“要是你是我哥你想怎样？”一名白衣墨裙的少女慢悠悠从府内走出，行至杨牧谣身旁时，少女侧头对杨牧谣露出了一个充满挑衅意味的笑容，“你以为我哥多在意你？你不过就是个模仿别人的跳梁小丑而已，你知道——”

　　“小絮！”洛思羽连忙出声制止柳絮即将脱口而出的话语。

　　“对不起，思羽哥哥，我失态了。”被洛思羽突然拔高的声调惊到，柳絮下意识缩了缩脖子，对着洛思羽讨好地笑笑。

　　幸好思羽哥哥及时提醒，不然自己就把他的私事说出来了……都怪这个杨牧谣！柳絮愤愤地瞪了杨牧谣一眼，乖乖走到洛思羽身边站好。

　　杨牧谣冷哼，拂袖离开了柳府，也不说自己要去哪。

　　白佑麟默默看着这场闹剧，他不了解情况，只能大致判断眼前这位年轻姑娘应是这柳府的主人，而那名红衣女子和她可能是姑嫂关系。

　　想着自己今天应该不会有什么收获了，白佑麟望了一眼巷子的出口，又看看大门上方端正清晰不可能再发生变化的“柳府”二字，打算悄无声息地离开这个是非之地。

　　然而，计划赶不上变化，在白佑麟准备抬脚溜走的那一刻，柳絮突然转过了头，盯着白佑麟好奇地问道：“这位公子是要走了吗？”

　　白佑麟在心里叹了一口气，默默收回了才伸出去的脚。他回头看向并排站在一起的洛思羽和柳絮，见柳絮正满脸好奇地打量着自己，而洛思羽则是笑得云淡风轻，完全一副置身事外的样子。

　　大概真的是……走得早不如走得巧吧。

　　白佑麟稳住心神，面色平静望着面前的一男一女：“在下白佑麟，今日来此处是为了找人，没想到找错了地方。在下无意窥探姑娘的家事，今日所见所闻我必不会说出去，望姑娘见谅。”

　　“我还以为公子是思羽哥哥的朋友呢，没想到是白将军，将军看起来倒真如传言所说……”说着柳絮脸色突然变得怪异起来。

　　“传言？”白佑麟被激起了好奇心。

　　柳絮不自在地笑笑，道：“传言将军英俊潇洒、风流倜傥，是京城许多官家小姐心中良配。可惜将军空长一张脸却不解风情，让不少闺中少女的芳心碎了一地。”

　　“姑娘的说法倒是有趣。”白佑麟听罢柳絮的话，面上并无多大变化。此番表现让一直观察着他的柳絮心里突突的，完全拿不准他此时是个什么态度。

　　柳絮是个直觉很准的人，虽然白佑麟什么多余的话都没说，但她总觉得对方知道她在说谎，这让她无端紧张起来，并下意识地抓紧了自己的衣袖。

　　“这里不是朝堂，姑娘不必如此害怕我。”余光瞥见柳絮紧紧绞着衣袖的手，白佑麟出声安抚。

　　听到这话，柳絮意识到自己的小动作被发现了，她瞬间红了脸，一时恨不得变身地鼠，马上挖个地洞钻进去。真是丢脸！柳絮啊柳絮，你从小到大与柳煜斗智斗勇训练出来的胆子被自己吃掉了吗？

　　在心里唾弃了一番自己丢脸的行为后，柳絮收起自己的小情绪，重新端起笑脸落落大方地向白佑麟提出邀请：“将军既然都走到柳府门口了，不如就进屋坐一坐吧。”

　　“不必了，姑娘相邀在下倍感荣幸，可惜在下今日还有些事要办，恐怕只能辜负姑娘的美意了，改日若有空在下一定上门叨扰。”白佑麟婉言谢绝。

　　柳絮露出一个遗憾的表情，惋惜道：“既如此，那便不强求将军了。”

　　“多谢姑娘体谅。”白佑麟感谢道。

　　“将军以后上门可直接报我的名字，底下的人自会带你进去。”一直不出声的洛思羽适时地插了进来，并对白佑麟露出了一个满怀深意的笑容，“在下姓文，名思羽。”

　　“文思羽？”白佑麟诧异地看向洛思羽，当对上那双笑意满满的眼睛时，他也不由自主地微微弯了嘴角，“真是个好名字。”

　　“我也是这样觉得的。”洛思羽颔首。

　　“告辞。”白佑麟拱手，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了。

　　留在原地的洛思羽和柳絮目送着白佑麟，直到对方的身影消失在巷口的拐角处才收回视线。

　　前有杨牧谣，后有白佑麟，这洛城的天怕是要变了……

　　“白佑麟都来了，是不是说明皇帝也来了？”柳絮问道。

　　“应该是。”洛思羽回答。

　　“他会把见过你的事告诉皇帝吗？”柳絮有些担忧。

　　洛思羽怔了怔，他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陷入焦虑的柳絮，眸中闪过一丝复杂。

　　这傻丫头……洛思羽心情复杂地叹了一口气，语焉不详道：“他不会的，你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吧。”

　　“怎么就不会？”柳絮还是不放心，“他毕竟是皇帝身边的人，自然是与皇帝一条心。”

　　“他不像是喜欢管闲事的人，只要我们不主动招惹他就没事。”说着，洛思羽再次抬头看向白佑麟离开的方向，幽幽地说道，“你也不要把他想得太可怕了，说不定他也是个可怜人。”

　　“也是，要是皇帝真的对他好，又怎么会传出那样的流言？”听完洛思羽的话，柳絮又开始可怜起白佑麟来。

　　“一个好好的叱咤沙场的大将军被传成以色侍人的佞幸，对他来说确实是一种悲哀。”洛思羽轻嘲，“说不定这还是我们伟大的皇帝陛下的手笔呢？”

　　“那以后怎么办？”柳絮看着洛思羽。

　　“走一步看一步吧。”洛思羽道。

　　是夜，一道黑影翻进柳府，偷偷潜入了洛思羽的房间。

　　“你来了。”洛思羽端着茶坐在桌旁，一脸笑意地看着来人。

　　“嗯。”黑影拉下面罩，一张冷漠无情的脸随之暴露在灯光下——赫然便是白日里“找错地方”的白佑麟。

　　“林三公子？”洛思羽挑眉。

　　“洛大少爷？”白佑麟反问。

　　两人对视一眼，皆是一笑。

　　“我没想到你会来得这么快。”洛思羽道。

　　“小皇帝要来的。”白佑麟目光幽深，“他很古怪，我估计他猜到什么了。”

　　“那我们就只能尽快行动了。”洛思羽放下茶杯，掏出袖子里的令牌交给白佑麟，“东西在城外的客栈里。”

　　“明白。”白佑麟收好令牌，再次身形一闪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