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深不见西楼月》寤藜

17、柳煜

　　“阿曦，你刚才上哪去了？”

　　回到住所时发现白佑麟不在，东方霁华心下纳罕，这天天把自己关房间里的小白将军怎么也开始出门撒欢了？寻思着反正也没事干，东方霁华索性便在白佑麟房间里坐着等候，却没想到直到天黑透了白佑麟才风尘仆仆地进屋。

　　“出门随便转转，遇到了一个熟人，就聊了两句。”白佑麟一边解释一边走到东方霁华对面坐下。

　　熟人？东方霁华神色莫名，语气酸溜溜地道：“阿曦还会背着师兄认识熟人了？让我猜猜……该不会是哪家的美人吧？”

　　白佑麟想起洛思羽那张妖孽的脸，实事求是地说道：“确实是个美人。”

　　东方霁华一听顿时脸黑了一半，他就随口一说白佑麟居然还一本正经地接话了！还确实是个美人，他怎么不知道白佑麟认识江南的什么美人，这人不是一直在山上过着与世隔绝的生活吗？

　　发现事态完全不在自己掌控中的东方霁华有点焦虑，说话语气也变得古怪起来：“阿曦以前来过江南？”

　　“未曾。”白佑麟摇头。

　　“那你口中的美人是怎么认识的？”东方霁华狐疑。

　　“前两天街上碰到的。”白佑麟答道。

　　“原来是这样……”东方霁华悬着的心放下了一半，为了让自己更加安心，他不由分说地扣住了白佑麟的手，神情严肃地盯着白佑麟的眼睛，“阿曦，你是第一次下山对吧，之前从来没有和民间的人接触过？”

　　白佑麟静静地看着紧张的东方霁华，半晌才道：“是。”

　　“那就好。”东方霁华松了一口气，他看着白佑麟，表情十分认真，“你以后有什么事一定要先跟我说，知道吗？”

　　“嗯。”白佑麟敷衍地应了。

　　待东方霁华终于放下心离开，白佑麟面无表情的脸才有了一丝松动，看着被东方霁华阖上的房门，他缓缓露出一个带着嘲讽意味的笑容。这世间哪有那么多与世隔绝的人，所谓的从未下过山也不过是信口胡诌的谎言罢了。

　　白佑麟和东方霁华一直都在互相欺骗，东方霁华嘴上说着信任但重要的事情从不告诉白佑麟，而白佑麟，也绝不可能让东方霁华发现他入朝为官的真正目的。

　　时间缓慢流逝着，不知不觉又过去了几日。东方霁华依旧每天早出晚归，白佑麟也常常跑到街上去晃荡。这一晃荡，就听到了不少八卦。

　　“听说了没有？柳家公子要成亲了！”

　　“就是那个柳大善人的儿子？”

　　“对呀，听说也就两三天的光景就要迎新媳妇进门了。”

　　“怎么那么快！是哪家的姑娘啊？”

　　“似乎是一个京城来的姑娘……”

　　正要离开的白佑麟听到议论声，下意识转头往旁边看了一眼。目光所及之处几名富家子弟聊得正酣，白佑麟深感无趣，便又回头目视前方，将留在门槛内的另一只脚迈出。他头也不回地朝人群最拥挤处走去，而酒肆内的讨论仍在继续……

　　柳府

　　“我要和柳煜成亲了。”杨牧谣走进洛思羽的房间，盯着正悠哉喝茶的洛思羽，面无表情地说道。

　　“恭喜，我祝你们白头偕老。”洛思羽抬起头，面色十分平静。

　　“你一点都不在意？”杨牧谣露出疑惑的神情，她想不通，为什么洛思羽听到这件事之后竟然一点都不难过。

　　“我为什么要在意？”洛思羽把手中的茶杯放回桌上，反问道。

　　杨牧谣一时语塞，短时间内也想不出什么所以然。她静默着打量了洛思羽许久，直到确认再怎么看都不能从洛思羽脸上看出一朵花，才硬着头皮道：“只要你把我想要的东西给我，我便不再纠缠柳煜，放弃与他成亲，并且——”

　　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她可疑的停顿了一下，神情怪异地说道：“并且我还会放你一条生路。”

　　洛思羽闻言，原本笑意盈盈的脸顿时垮了下来，他的唇抿成一条线，眼神也逐渐变得凌厉起来，深邃的眼里似有火光在跳动。

　　他站起身平视杨牧谣，神情前所未有的严肃：“杨姑娘，你既与柳煜定下婚约，就不要把它当成儿戏，且不说我根本不知杨姑娘想要何物，就单论方才杨姑娘那般言语，你可曾想过把你视为心中挚爱的柳煜知道以后，心里该是何种感受？我就问你一句，你可曾把柳煜放在心上？”

　　我确实没把他放在心上，杨牧谣默默腹诽。她根本不爱柳煜，她所做的一切都只是为了完成任务而已，但这些话她不会告诉洛思羽。

　　“我不想跟你废话。”杨牧谣死死地盯着洛思羽，冷声道，“你明明知道我想要的是什么，何必一直装成一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我来这里只是为了我想要的东西，别的我都不在意。”

　　“杨小姐想要什么我怎么会知道？我又不是杨小姐肚子里的蛔虫。”看着杨牧谣的冷脸，洛思羽蓦地笑了，“我不过是这柳府的一个客人，时间到了我就该离开了。按理说你们的事情我本不该插手，但柳煜是我最好的朋友，若你敢负他，那就休怪我不客气！”

　　“那我就拭目以待了。”杨牧谣深深看了一眼拒不合作的洛思羽，轻笑一声后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房间外，她的声音随着距离的拉长而显得愈发飘渺，“猜猜看，你还有多少时间呢？”

　　洛思羽低头不语。

　　不管还有多少时间，不管以后会不会赢，他都必须为了自己的信念走下去。

　　是夜，柳府上下格外安静，洛思羽站在熟悉的房屋前，正犹豫着要不要敲门，那扇门却先一步打开了。

　　门后站着一名二十来岁的俊美男子，一身雪白宽袖长袍，袖口和衣摆处绣着海蓝色竹叶纹，外罩一件月蓝色金丝滚边半袖长衫，腰间束着一条青金色宽边锦带，气质优雅至极。

　　很显然，此人便是柳府的主人，洛思羽的至交好友——柳煜。

　　“怎么今天突然想起来找我了？”看到不请自来的好友，柳煜不禁微微一笑。

　　洛思羽无声地盯着柳煜看了一会儿，在柳煜疑惑的目光中缓缓开口道：“我是来跟你告别的。”

　　“告别？”柳煜满脸诧异地望着洛思羽，目光中带着不赞同，“你要回京城？”

　　“是的。”洛思羽点头。

　　“现在就走？”柳煜皱眉。

　　洛思羽别开眼，目光迷离地望着柳煜身后的烛台，轻声道：“不，我等你成亲之后再走。”

　　“等我成亲？”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一样，柳煜忽的笑得异常灿烂，在洛思羽恍神的间隙，他低声呢喃，“我怎么可能跟别人成亲呢……”

　　“你在说什么？”洛思羽回过神，满脸疑惑地看着柳煜。

　　“没说什么。”柳煜收起笑容，转身往回走，“来都来了，就进来坐一会儿吧。”

　　洛思羽没反对，顺从地跟着柳煜进了屋，坐在了柳煜的对面。

　　桌上放着一杯已经凉透的茶水，柳煜没管，直接从托盘里重新拿了两个杯子，倒了两杯热腾腾的新茶，一杯递给洛思羽，一杯留给自己。

　　洛思羽有些受不了这样的安静，索性抬起头，目光炯炯地看着八风不动的柳煜：“你没有什么想跟我说的吗？”

　　“你希望我跟你说什么？”柳煜反问。

　　“我……”洛思羽呼吸一滞，一时间也不清楚自己到底还说什么，又不该说什么。罢了，本就是自己先放弃的，现在一切已经无法回头，又何必再招惹没有自保能力的柳煜？不如自行离去，还对方一世安稳，他想。

　　望着洛思羽纠结落寞的模样，柳煜默默叹息，心下只余满腔无奈。

　　室内又恢复了平静，在柳煜有意无意的阻挠下，洛思羽愣是没能再多说一个字，他不知道柳煜到底在想什么，只能郁闷地埋头喝茶。

　　“我一向尊重你的选择，之前你不愿意告诉我你的身世，我能理解，后来你迫于某种压力不愿意直面我的感情我也愿意认，但是现在……请原谅我无法认同你的决定。”茶水见底时，柳煜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这样一番话，惹得洛思羽的内心莫名紧张起来，他猛地起身，还没等想出个所以然，便忽觉头晕眼花，之后便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与此同时，早早做好准备的柳煜上前一步，抬手接住了昏迷的洛思羽。他轻抚着洛思羽的发丝，瞳色如夜幕般深沉：“对不起，我不能放你去冒险。”

　　深夜，柳府外的巷子拐角处，杨牧谣正在与一个黑衣人谈话。

　　“事情办得怎么样？”黑衣人沙哑的声音在寂静的黑夜中莫名显得诡异。

　　“他还是不愿意交代。”杨牧谣摇头，脸色十分难看。

　　黑衣人沉默片刻，叹气道：“那就采用另一个计划。”

　　杨牧谣愣了愣，按捺住心头的不忍，闭眼应道：“是，属下必不辜负主人的期望。”

　　待两人离开这个角落，一个蓝白色身影缓缓从阴影里走出——正是早些时候与洛思羽在屋子里谈话的柳煜。

　　安顿好洛思羽后，柳煜本打算出门透透气，不曾想竟撞上杨牧谣鬼鬼祟祟离开柳府。于是，好奇杨牧谣到底想搞什么花样的柳煜悄悄跟了上去，并且一字不落地听完了杨牧谣与黑衣人的谈话。

　　这“另一个计划”又是指的什么呢？柳煜百无聊赖地把玩着手里方方正正的木匣子，眼底染上了兴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