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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6、异国恋的那几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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柏林。
太阳升起,被金光笼罩的城市恢宏繁荣。
身为世界一级网球运动员的手冢国光在此享受着极高的待遇,虽是外籍球手,但其影响力却是早已渗透德国每个角落。
他与德国在十五岁那年便系下不解之缘。15岁因伤前来诊疗,当时的职业联盟便对他十分重视。在他手伤痊愈后,也苦心挽留,但他坚定回国,并带领青学夺下全国桂冠。
同年,德国职业联盟再次向他抛出橄榄枝,他再次回绝。但联盟负责人对他十分青睐,专程前往日本,向他当面发出郑重邀请。
手冢国光被打动,十六岁便加入德国职业网球联盟,并在各大网球赛事中以不可阻挡的气势一步一步登顶,十七岁拿下世界青少组第一。
成年后势头更猛,首次进入ATP积分榜,便创下世界积分排名第六位的好成绩。而在二十岁的这一年,还一举斩获澳网、法网两大满贯的赛事冠军,震惊世界。
但,这样一位被举世关注的天才也不是没有烦恼。
此时此刻,女朋友正在生他的气。
“喝不喝水?”
手冢国光声音慵懒性感,带了点餍足后的惬意与舒然。
而与他状态截然不同的是,夏若萤眼尾泛红含着泪,显然是一副被狠狠欺负过的模样。
她不理他,只裹着被子埋进角落。
手冢国光将搂过来。
她依旧不理。
手冢国光亲了亲她,亲昵的触碰如年少时的清澈单纯。
夏若萤被他轻易迷惑。又觉此时的他比昨夜好说话一些,便气呼呼责问:“你昨天为什么不听我讲话。”
她当然也知道这家伙精力有多好。可却从未像昨夜那般,无论她说什么都不放过。
她的声音虽夹了火,可或许是气势太弱,听着便像低喃的撒娇。
手冢国光眼神又暗了,但现在不能再做什么,他与她鼻尖相贴:“留下来。”
怀里的家伙才来三天就闹着回家,态度又是顶顶的倔。
但迷迷糊糊要她答应的事,第二天也极易翻脸不认。
可夏若萤委实不想留下。
两人自十六岁便开始异国恋,电话很方便,却远没有拥抱能抚慰相思之苦。
每逢寒暑假,她都来德国找他。最开始,他还会积攒着假期陪她四处玩。可当他赛程紧张,训练愈发繁重,能陪她的时间便折了又折。
而现如今,成为网球巨星的手冢国光又与当年不一样。本就抽不出时间陪她,且一旦出门,无论包得有多严实,总有球迷人认出他,追逐的人常将路段围堵得水泄不通。
出行一趟麻烦成这样,夏若萤也烦得不想出门。她生性又爱玩爱闹,忍不住无聊。来的次数虽频繁,可停留的周期却越来越短。跟他粘腻够了,想走便绝不多留。
手冢国光时常被她绝情的态度气得气郁,不过他哄人的手法一贯很高明。一般他不提要求,可一旦提了,夏若萤便无法拒绝。
这回她心软了,但并不大气:“最多就两天。等你八月底去美国比赛,我再找你。”
手冢国光微不可察叹息了声。
片刻,他咬上她的耳朵,似惩罚又似无奈:“没得商量了?”
夏若萤最受不得被他在耳边下功夫,声音抖了:“加……加一天。”
手冢国光低笑,性感的声线酥麻了半边身。
他慢条斯理地讨价还价:“就一天?”
好在夏若萤依靠仅存的理智坚守住了,抵住了美男计诱惑:“嗯……一天。”
若是她一退再退,这家伙可不会知足。只会得寸进尺,要她留一天又一天。
“萤……”
不能心软,夏若萤把手从被窝伸出来,捂住他的嘴。
手冢国光便咬她手心软肉。
他真是……这都能顺势调戏。
夏若萤脸颊泛红,也气得咬他。
两人咬着咬着,唇碰上唇,便又亲上了。
氛围逐渐升温,夏若萤有点怕,忙气喘吁吁搂着他往下的脑袋:“你待会要迟到了……”
手冢国光埋在她身前,一直没停下。
夏若萤指尖穿进他的发,像要推开,反又抱紧。
风掀起窗帘一角,光探入,窥见一室旖旎风光。
——
手冢国光穿上衣服,戴上眼镜,俨然又回归了禁欲克制的高冷形象。
夏若萤根本没力气吐槽他的两幅面孔,此时全身散架,心中除了幽怨便只有后悔。
别说三天,她恨不得等他一出门就回国。
手冢国光撩开她的发,问她:“中午想吃点什么?”
她人都要废了,还考虑吃什么:“我睡到下午才起床,你中午不用回来,直接在俱乐部吃。”
手冢国光中午还是会回来,但也没必要告诉她,免得她没睡够就醒了。
“好,醒了告诉我。”
夏若萤乖巧点头,跟他说拜拜。
手冢国光又亲她两下才出门。
夏若萤一觉睡到日落西沉。
可醒来就想哭。
一夜荒唐过后,当理智归位,她也想起欠下的一堆‘债’。
她给手冢国光发了条短信后,就开始苦逼地含泪赶漫画。
三天后,正是漫画交稿的日期。
夏若萤今年大三,但已经是一位收入稳定、颇有名气的漫画家。不过,虽然实现了财富自由,但她的日子却算不得潇洒。因为太忙,忙得没时间花钱。
职业漫画家跟业余时期的到底不一样,就单说催稿一事,上头的人便要比以前理直气壮许多。
她以前散漫惯了,不是喜欢每天画一点,每次都是到了交稿头几日才使劲赶。不过那时的版块较小,一期内容不多,临时抱佛脚也能屡试不爽。
可现下,不专注个三天三夜,恐怕是干不完的……
不过没关系,在她多年的熏陶和教导下,手冢国光绝对是一位能够出师的辅助型彩绘手。
网球俱乐部,完成一轮训练的手冢国光在休息间隙拿出手机。
她发来了一条短信:下训后,速归!!!
手冢国光神情一凝,立即打电话过去。
铃声在他焦灼的等待中响了好几声才有人接听。
“呜呜呜呜呜~!”
手冢国光连忙提起网球袋往回赶,说话的声音却平稳而安抚:“不急,慢慢说。”
那头的夏若萤情绪平息了一阵,才缓和:“你下训了吗?”
“结束了。”手冢国光又追问:“你怎样?”
夏若萤抽了抽鼻子,声音又带了点哭腔:“那你快点回来!我需要你!”
几分钟后,公寓门被推开。
听见动静,书桌前奋笔疾书的夏若萤眸眶红红扭过头。
身姿顷长的青年气息不稳,一双清眸紧张又深幽地罩在她身上。
他甩开网球袋,疾步上前:“怎么了?”
夏若萤扑进他怀里,大哭:“漫画画不完了!呜呜呜~~”
手冢国光:“……”
三秒钟后,室内响起夏若萤意味不明的哀嚎:“嗷——!你……你怎么能打我的……”
屁股。
剩余两个字,被手冢国光下一道巴掌声淹没。
两人吃过晚餐后便火力全开,多了位最强辅助,效率事半功倍。但拉下的工作太多,到了凌晨十二点,也才赶了全程的五分之一。
夏若萤能熬夜,但不想让手冢国光陪着熬。
两人洗完澡躺床上,手冢国光还想跟她说会话,但原本还叫嚣着熬夜的家伙却一沾枕头就睡。
手冢国光见她睡得香甜,意味深长地叹了口气。
——
柏林勃兰登堡机场
手冢国光提着她的行李箱,不知这是第几回送她离开。
他牵着她的手,每走一步,都要拽紧一分。
可没心没肺的家伙却很是雀跃,人还没上飞机,就已应邀好几个聚会。
初中好友、高中好友、大学好友、漫画社同事聚会……嗯,还有联谊。
夏若萤挂断电话,察觉到温度骤降。
她往手冢国光身边靠了靠,本打算驱寒,却发现冷源体就是他本人。
夏若萤:“……”
瞅着他那不言不语的脸,夏若萤却是先委屈上了:“我要走了哦,你不对我笑一个吗?”
手冢国光:“……”
夏若萤盯着他看了两秒,见他没反应,试探的态度立即落地成实质的愤怒。
她用力把手抽回,再拽行李箱:“给我吧,我进检票口了。”
手冢国光无奈轻叹,终是把郁闷哽下咽喉。
他拉了她一下,没拉动,便弯腰与她双眸平视:“你知道的,我想你留下。”
轻轻柔柔的一句话,登时让夏若萤被愧疚淹没。
她如许多个从前一样,拽着他的衣襟,主动亲他。
那些不知该如何述说的话语,揉在吻里传递,总归是不会错的。
她舍不得他,但她并不属于柏林这座城市。
即便这个城市有他。
但也正因为这里有他,她会奔赴千千万万次。
只是,她不愿停留太久。
他是知道的。
夏若萤并不想太难过,来时欢喜,离开也要高兴。
她理该洒脱,可……可上了飞机,她就不能每天与他见面,与他拥抱,与他说很多很多话。
她总是在想,为什么,他们一定要在两个城市呢?
她好想每天都跟他一起啊。
可她不愿停留在他的城市,又怎能自私地要求他离开实现梦想的地方?
夏若萤眸眶渐红,却忍着哭。这时候不能哭,哭会成为他的负担。
她埋在他怀里贪婪地蹭了蹭,待逼退泪意,才扬起嘴角。
笑容一如五年前那样明媚:“我走了,不要太想我哦。”
她转身,通过检票。
这一次,她没有回眸。
他没由来地慌:“萤。”
听见唤声的夏若萤背影一僵,随即捏着行李箱噔噔噔跑远。
手冢国光:“……”
不对劲。
他立即打了通电话过去。
那边响了几声铃才接通,混着匆忙的赶路声:“干嘛。”
她的声音惯常无异,手冢国光微微松了口气:“下飞机告诉我。”
“好。”
*
自德国回来后,夏若萤情绪就不怎么高涨。
七月的日头猛烈,稍微在室外走一遭,便是压不下的燥。
但人烦的时候,糟心事也往往如影随形。
某个转交路口,“嘭!”地一声,车身狠狠一颤。
她被追尾了。
她透过左视镜看到了身后追尾的一辆白色汽车。
但这个路口没有摄像,那家伙又似乎不打算负责,想立即绕道逃逸。
夏若萤眉目浮现出烦躁,猛地转动方向盘将车拦截。两辆车堵在路口,周边全都是不满的鸣笛声。
两辆车坚持了几下,身后的白车抵不住压力,安分地退回了一侧。
夏若萤见此,才重新踩动油门,带着白车拐出狭小的甬道,停在了一处宽敞之地。
一停稳,白车依旧没动静,夏若萤冷笑着下车走向白车,屈着手指敲车窗。
车窗摇下,露出了一位女生眸含泪光的面孔。
她年岁看着不大,感觉才拿了驾照没多久:“对……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对不起能抵什么用?
而且这狡猾的女生,看着可可怜怜,但要不是被堵了,早就跑了。
夏若萤也懒得跟她多扯,看了眼被剐蹭的车尾,直接道:“赔钱吧,按照这种程度,修车费大概也要个39万。”
她的车是小姨送的,可不便宜。收她39万日元,还算少了。
女生错愕瞪大眼:“三……三十九万?!你讹人吧!”
夏若萤委实不想跟她争论,毕竟她对这女生可没什么好印象:“不赔钱,就报警。”
女生眸眶红了,指尖发抖,不知道是气得,还是害怕。
她忍辱负重地咬唇,哀求道:“我今年才高中毕业……没那么多钱。”
没钱赔,倒是刚逃。
夏若萤:“哦,那就找你爸妈给。”
女生抖得更慌张,声音也带着哭腔:“我是偷偷开车出来的……被他们知道了,一定会打我的。”
夏若萤把车牌拍下来,说道:“行啊,留个联系方式,你分期赔钱。”
女生:“……”
她看向夏若萤的目光变了又变,仿佛想不通,这么可爱漂亮的人,竟如此咄咄逼人、不留情面。
她咬了咬牙,脸上不复乖巧可怜,她狠狠道:“你等着,我现在就打电话叫我男朋友来!”
男朋友。
夏若萤忍俊不禁,冷笑出声:“喊过来替你赔钱,还是打算报复我?”
女生瞪着她拨通男友的电话。
那头的声音一接通,女生便掐着嗓子,把自己说得可怜又委屈,什么撞了别人的车。
太阳当空照,夏若萤只觉耳边嗡嗡闹。
女生的男朋友来得倒是很快,但他的态度却出乎夏若萤的意料,是个诚恳又礼貌的人。
他先是安慰了一番哭得泪流满面的女友,随即不卑不亢地含谦递上自己的银行卡:“这里面只有32万,剩余的钱等我拿到兼职工资,我立即赔给你。”
夏若萤的目光在少年身上转了一圈,衣着简朴,还洗得发白。看上去是一个家境不太好的好学生,也不知这卡里的钱,存了多久。
夏若萤又瞥了眼女生。女生倒没什么愧疚感,也没感动,仿佛一切都是理所当然。
跟她眼神对上时,还理直气壮瞪她。
夏若萤顿时心里就不太舒坦。这感觉说不上来,就是有点不上不下的憋屈。
她倒是想教这女生做人,可她的一切恶行,都是由另一个无辜的人买单。
她面无表情接过少年递来的银行卡,转身道:“剩下六万免了,当做是你来这的路费。”
男生愣愣地望着她,感激鞠躬:“谢谢!”
远远地,夏若萤依稀听见女生对男生说:“怎么办,我把车撞坏了,爸爸一定会骂我的……”
男生顿了顿,隔了片刻才传来轻轻的、夹着无奈的声音:“说是我撞的吧。”
女生:“呜呜呜~你对我真好!”
夏若萤白眼翻到天上去。
这男生莫不是给她们家签了卖身契吧。
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也没什么可值得同情的。
——
月色酒吧。
今天是国中好友聚会,几乎都是青学美术社的成员。自国中毕业后,大家各路纷飞,难得有今天这样人员齐聚的时刻。
夏若萤姗姗来迟,众人一见,便纷纷高兴地调侃着要她多喝几杯。当然也只是开开玩笑,起起哄,毕竟在座的人有些未满二十,不能饮酒。且就算满了二十,饮酒也量力而行。
可夏若萤却很是豪迈,为表歉意,竟捏了三杯鸡尾酒就灌了下去。其中一杯还是高浓度的。
这一举动可把大家惊掉了下巴。
他们还未从夏若部长的豪爽中缓过神来,夏若萤本人却已经醉醺醺倚着沙发昏睡了过去。
开场既退场,可真有她的。
众人心中无奈,原本还想着这么久没见,多跟她聊聊天呢……
但就算这么一号重要人物下线,也依旧没有冷却他们的热情。几个从国中时期就活泼的人稍微热一下场子,氛围就起来了。
玩游戏的、打桌游的、唱歌的、跳舞的、凑桌聊八卦的……干什么的都有。
不过时间在娱乐中过得飞快,总觉还没进入状态,就又到了离别时分。
一些关系不错的女生虽然没喝酒,但在这样的氛围中,酒不醉人人自醉。紧接着再被别离的话语一渲染,就感怀地抱头哭了起来。
一眼瞧去,几乎都湿润了眼眶。
也不知是哭逝去的年少青春,还是哭成年后的心酸。
成长,也伴随着失去。或许是懵懂的纯真、也或许是昔日的赤诚与热爱。他们成为了渴望的大人,却又总在回首过往的无忧无虑。
悲伤持续了许久。
月上枝头,已至夜中。
这个时间点不好独自打车。有恋人的被另一半领回去,单身的人喝了酒就蹭车,没喝酒就当骑士负责将人安全送回。
每个人的归程算是商量好了,但大家可没拉下一开头就下线的某部长。
虽时隔多年,但想向夏若萤献殷勤的人还真不少,都纷纷抢着要送她回家。
麻丘园子喝了酒,情绪有点上头,抱着自家部长死活不放:“部长只能由我送回家!谁都不许跟我抢!”
被她追到手,相恋一年的凤长太郎倒是想帮自家女友,但到底不太合适。麻丘园子若清醒还好,偏偏她也醉了,到时候由搀着夏若萤送进屋……绝对不妥!
弥永麻衣眼神暗示他,赶紧把你女朋友拉走。
凤长太郎收到指令,温柔地哄着她,把她揽进怀中。麻丘园子不知是委屈还是难过,拽着他的衣襟哭得很伤心。
这放肆的哭声,把弥永麻衣怀里的夏若萤吵醒了。
她睁开眼,眸光清亮掠过众人,好似醒了酒。
大家立即看向她。或许是玩嗨了都有点情绪上头,此时众人的目光多少都有几分遗憾的欲言又止,似乎只要她开口说一句,大家就能接着再玩一通宵。
但,终究是令人失望了。
夏若萤目光慢慢扫了众人一圈,眸眶有点红:“我男朋友怎么没来接我?”
好吧……还醉着。
谁不知道手冢在德国当职业网球手,最近还在紧张地准备八月底的美网。
弥永麻衣心底泛酸。
这些年他们异国恋的心酸她看在眼里,手冢总是很忙,也很少回国,大多时候都是她去德国找他。
去的时候高高兴兴,回来的时候却闷闷不乐,因为她舍不得离开他。可每回问她为什么不在德国多玩几日,她又总说,玩得不开心,不习惯。
两人电话打得很勤,也相互都很清楚对方的生活,但她从来都是报喜不报忧。
手冢不知道,在他离开的这些日子里,她的胃病又犯了。
她还摔伤了腿住过医院,但怕他知道了担心,就连家人都没有告诉。
她刚读大学那一年,被一个变态跟踪狂尾随,吓得做了好几晚的噩梦。
她兴致冲冲出门旅游,可刚到旅游点便又买了返程的机票。因为展眼望去,都是成双成对的情侣。
还有许多、许多……
她看似还喜欢凑热闹,可笑意却很难再映入眼底。年少时最不甘寂寞的人,却在长大之后,渐渐地学会了忍受孤独。
她从未抱怨过,也积极地把每一个手冢不在身边的日子活得高高兴兴。然而,只有在遇到特别难过的事,才会崩溃地大骂一句:‘有男朋友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丧偶呢!’
但等到手冢一通电话打来,她又像没事人一样,跟他撒娇,跟他开开心心地说每天的琐碎日常。
也不知这一日一日的,何时是个头。
弥永麻衣道:“走吧,我送你回家。”
夏若萤摇头,身子懒懒地往沙发上倒:“不要,他待会就来接我了。”
弥永麻衣心中叹息,送走昔日的社员后,便坐在一旁陪着她。
夏若萤睁着眼睛看着门,人来来往往。
社员离开时都与她打招呼,她也会微笑着告别。那活泼的模样,完全看不出醉态,可她却依然固执地要等着一个人来接她。
人越走越少,喧闹的氛围逐渐清冷。一束幽光从顶端打落,衬得眼巴巴等候的她愈发孤寂。
酒吧,最后只余下了夏若萤与弥永麻衣。
弥永麻衣说:“我送你回家。”
夏若萤缓缓抬眼,愣愣地望着她,似乎抗拒,又似乎在挣扎。
弥永麻衣喉间酸涩,终是忍不住红了眼眶:“他在德国。”
夏若萤怔了怔,眸中渐渐蕴起了水光。
良久,她抹掉眼泪:“又麻烦你了。”
回程的路上,夏若萤一直沉默,街边的路灯映入眼帘,却折射不出年少时的璀璨星光。
到了公寓楼下,夏若萤笑着对弥永麻衣挥手。
弥永麻衣担心她,想送她上楼。
夏若萤说不用,她现在酒醒了,让她赶紧回去陪男朋友。
每次参加聚会,弥永麻衣从不让男友去接她。因为一旦她男朋友也来了,夏若就会显得更可怜。
弥永麻衣坚持要送她上去,但深夜未归,男友的电话恰时打来。
夏若萤十分识趣,立马三步两跳地跑了进去。
看着她稳稳的步伐,弥永麻衣默默改口,对电话那头柔声道:“我刚把她送回家,现在回来了。”
*
夏若萤翻遍了包包,都没找出钥匙。
不应该没有,她决定再翻一次。
可一次,没有。两次,依然没有。
夜晚的风穿堂而过,明明清凉,却蓦地点燃了她心底的火。而在酒精余韵的加持中,怒火无所顾忌地盛开。
她烦躁极了,包包里的东西被她翻来覆去,撞出了清脆的响声。
好吵!
她气急了,又猛地将手上一堆没用的东西往地上摔。
一瞬间,叮叮当当又霹雳乓啷,精巧的随身之物散开一地。
混乱又狼狈。
如同她此时的心情。
而一个圆圆的金属之物还在滚动,在长廊里从一头泠泠回响到了另一边。
借着楼道灯光的折射,她依稀辨认出了那是什么。
那是他十六岁那年参加比赛,拿到的第一个冠军奖牌。奖牌送给了她,她又把绳带剪断随身携带,为的是随手拿出来给别人炫耀。炫耀她男朋友是冠军,还说他未来一定会是世界冠军。
是啊。
他是世界冠军。
此时又怎会在身边陪她,又怎么在她酒醉外出时接她回家。
夏若萤情绪起伏极大,忽然从极致的怒跌倒了极致的悲。
她抱膝坐在地上,倚着进不去的门,泪水控不住地流。
就算成为了世界冠军又有什么用呢……
他又不会在她无家可归的时候迎她进门,也不会在她需要的任何时刻陪在身侧。
就连难过都要掂量着程度,以免被他担心,以免被家人担心。
她小时候,想笑就笑,想哭就哭,想闹就闹,哪有这么多顾虑憋屈。
这样的恋爱,谈得烦透了!
烦透了!
她双手捂脸,哭声难抑。本想放肆,可一想到若吵醒了邻居,她还要跟他们道歉……她竭尽全力地忍下,深呼吸,深呼吸……
她慢慢昂起头,将泪水憋会眼眶,呆呆地望着楼道外的天空。
没关系的。
咬咬牙,还是能坚持的。
“咔嚓——!”
楼道那头的门开了,斜出了一道光路。
夏若萤受惊地看了过去,对上了两个人。
是她死对头和小狼狗男友,两人正用若有所思的目光盯着她。
夏若萤瞬间崩溃,最绝望的模样偏偏被最讨厌的家伙看了个正着。
她不管那些有的没的,直接哭着放声大骂:“哀木里代!报复我很有意思吗?!我不就在你面前嘚瑟了一回,你有必要天天带着你男朋友在我跟前晃吗?!我现在都这么惨了,你还要大半夜出门看我笑话!”
哀木里代:“……”
谁稀罕报复她。
不过看那疯疯癫癫的状态,多半是有点不正常,这么晚还在外头,想必又出去鬼混了。
她跟这家伙大概真的是上辈子结了仇。
两人国中毕业后原以为再无联系,可却入读了同一所大学。更离谱的是,大学期间租房还看上了同一片区域,搬进了同一层楼。
两人高中三年不见不交流,原以为生疏了,可一见面,倒是又莫名其妙地吵了起来。
当然,问题肯定是出在夏若萤身上,跟她可没关系。
那家伙上了大学也是老样子,总觉得别人要害她。有一回她被男生追到家门前,夏若萤看见之后,每次见面都要瞪她两眼,然后阴阳怪气说:“有男朋友在身边了不起哦。”
这幽怨的酸味……她挺活该的。
谁让她刚谈恋爱那阵,逢人便炫耀自己男朋友。
罢了。
反正苦和罪她也吃得差不多了。
她拾起地面上的金牌,对她发出邀请道:“进来吧。”
夏若萤顿了顿,显然有点受宠若惊。但很快又用力撇开头:“我才不看你们秀恩爱!”
哀木里代:“……”
都这时候了,还觉得别人有阴谋。
她不受罪谁受罪?
心里这般想着,可目光却落向身后高大俊朗的小狼狗:“你回去。”
小狼狗无辜躺枪:“??”
我就这么不值钱?
哀木里代抬了抬下巴,催促意味甚浓。
小狼狗眼神幽怨,但可怜巴巴目光的依旧没有软化哀木里代的铁石心肠。他无奈,只能拎起外套被扫地出门。
可看到夏若萤散落一地的东西,还是很绅士礼貌地帮她一点点捡起来。
夏若萤眸光闪动:“谢谢。”
小狼狗笑容阳光又开朗:“不客气,你是小代的朋友,我这么做是应该的。”
夏若萤:“……”
谁跟她是朋友。
哀木里代没否认,只问她:“满意了吗?”
夏若萤抿唇,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
“进来。”
“嗯嗯。”
夏若萤虽是头一回进哀木里代家,一点都不见外。换了鞋坐上沙发,便说:“有酒吗?”
哀木里代给她拿了瓶白酒。
夏若萤:“……”
“没红的?”
哀木里代:“想醉就彻底一点,最好直接睡过去。半醉不醉的,大半夜我没精力陪你闹。”
夏若萤看着仅剩半瓶的白酒,莫名有点怵。
这女人,够彪悍。
“你受过什么刺激,要喝白的。”
哀木里代从厨房拿来了两个杯子,一人倒了一杯,平静解释:“刺激一下思维。”
她是做新闻的,现在在头部电台实习。压力不小,也需要激发灵感,随时保持对新闻的敏锐度。
两人掐来掐去这么多年,还是头一回如此平和坐一起。
虽然氛围诡异地喝着白酒。
夏若萤在酒吧喝了鸡尾酒,那感觉至今还辣着咽喉。这白的,恐怕比鸡尾酒更刺激。
哀木里代没催她,自顾自地干了一杯,从容的姿态倒像是在喝白开水。
夏若萤被她勾出了几分好奇。
她颤颤巍巍捏起酒杯,感觉喊下去,真要没了半条命。
但……尝尝也无妨,这女人可以,她未必不行。
她也学着哀木里代的模样,一口闷。
又呛又辣!
“咳咳咳咳咳——!”
夏若萤肺都要咳出来了,一张脸红得不仅不能看,神志似乎也在酒精的强力作用下一点点吞噬与麻痹……
但饶是如此,她还紧抓着一缕神志,狠狠瞪着哀木里代:“你……你果然想害我!”
哀木里代淡定地又倒了一杯,依然是一口见底。
这个女人……是真的厉害。
夏若萤迷迷糊糊这般想着,便觉天旋地转,空间翻折。她摇摇晃晃,像无根的浮萍,被狂风大浪扑卷着。
她现在……在哪里?
……
她在哀木里代怀里,鬼哭狼嚎。
“呜呜呜呜~~!!恋爱谈着有什么意思?我连门都进不去!没人爱我,没人管我,没人抱我,也没人亲我!”
哀木里代把她推开。
夏若萤又哇哇哭着抱了上去:“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绝情!我没有对你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只是抱一下你都不让!呜呜呜——!你这个女人怎么这么心狠呐!”
哀木里代被她吵得耳朵疼:“你最好明天记得这回事,以后都别来烦我。”
“我不!我不!我就不!我天天都要来烦你……我都这么可怜了,你对我温柔一点行不行!”
哀木里代后悔死了。
早知道这家伙喝了白酒是这种状态,她就该直接给她下安眠药。
这家伙清醒的时候烦人,醉了更烦人。
哀木里代不想听她啰哩吧嗦,直接抬手捂住耳朵。
夏若萤自尊心受伤,以为被嫌弃,便要掀开她的手在她耳朵边上哭。
夏若萤也不知道闹了多久,哭了多久,她嗓子喊哑了的时候,哀木里代已双眼无神,并发了数次誓约警告自己,下回绝对不会把不该捡的东西捡进门。
夏若萤彻底喊不动了,就也放过了她。但她还没放过自己,她小小一团缩在沙发一角,拿着手机也不知道在干什么,一边打字,一边默默地流眼泪。
哀木里代:“……”
她烦归烦,但也没法真的不管她。
她给夏若萤倒了杯温水:“睡吧,凌晨四点了。”
夏若萤无动于衷,似乎没听见,只失魂落魄又颓然地盯着手机。
哀木里代在她身后瞟了两眼,这家伙在给手冢发短信,骂他。
骂了一堆,又删除,然后又接着骂,再删……反反复复十来遍,每一次骂人不带重复。
但就是没发出去。
哀木里代看着看着,忽然也沉默了下来。
这家伙向来风风火火,有气不留下一秒,从小到大就没人敢惹她。可竟沦落成今日这般,明明谈着甜蜜恋爱,却过得比单身还不如,难过时只能通过短信的删删减减来发泄一腔幽怨。
哀木里代眸光微闪,突然抽过她的手机,快速打字发了条短信过去。
夏若萤猛地抬头:“你干了什么?”
哀木里代直接将手机关机,又随手丢到沙发上:“我去睡,你自便吧。想睡的话沙发和客房都行,但被子要自己去客房拿。”
然后就真的把她撇下,进了房间。
夏若萤:“……”
她瞅着眼静静落在一旁的手机,没过几分钟,迷迷糊糊地在沙发上睡着了。
哀木里代听着外头没动静后,又轻轻走出来给她盖上被子。
柏林。
现在是下午两点多,手冢国光正在进行冲刺训练。
夏若萤在德国时,他的手机随身携带。但自她回国之后,他又把手机放进了网球袋。
三秒钟前,手机在黑暗中亮屏。
收到了一条短信——“我们分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