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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初试(已修) ...

  •   雪城静默地立在皑皑的雪面上,冷俊的面容浮动着清泠的湖光,银月将那一抹清辉洒在他周身,白皙的面貌隐隐透着寒气,他负手而立,长发轻舞。
      “公子,琴喑姑娘到了。”
      雪城没有言语,眸光依旧冷冷地看着雪地上那湾波澜不惊的湖面。魅月湖,在月圆之时,意念专一便可在湖中看到那些不为人知的过往。

      崖顶,风肆虐地吹着,少女及腰长发浮在空中,在夕阳的映照下闪动着迷离的光,她眼中似乎有泪,盈盈闪闪的,看不清神情。右手,一柄长剑轻轻垂向地面。太阳稍稍向西移去。
      寒风旋绞过过崖顶,琼花满天,盘旋着飘落。
      夫君雪千彦之墓
      明夜伏在那石碑上,纤长的手指抚过碑面,两唇不住地颤抖着,泪在划过眼角的那一刻便冻结了,瑟瑟的风暴虐地鼓着她的长袍,撕扯着她本已凌乱的青丝。“千彦,那一夜便是对你的祭奠,如今,庭儿已经出世,我这就去陪你,黄泉路上,我知道你走的寂寞,可你千万不要心急……”热泪不断的涌出双眼,雪在身前融开一片。“如今他们有二哥带着,你可以放心了,皇兄对不起雪家,他会有报应的……”
      一抹青光闪过,女子倒在碑前,手中的利剑顷刻化为乌有。
      天边最后那丝红霞似乎突然灼热起来,愈烧愈烈,仿佛存在着魅影,若隐若现……

      雪城的脸上没有丝毫的表情,只是那深不可测的眼里似乎有雪花飘动,轻轻地落下,却万般哀伤。
      “公子?”一旁的侍婢试图去唤醒埋藏在回忆中的雪城。
      琴喑打着噤声的手势,拦住了侍婢。这个眼底沉静如雪的少年突然让她有些不知所措,是什么样的人,拥有怎样的心境,才可以如此安静的矗立在这白雪之中。过分的美丽与精致,在琴喑眼中却是写尽殇离。
      月华如水,笼罩着这世界水晶般剔透。那魅月湖的湖面若冰封的明镜,而深处却永不停息地流动着昆仑之上最灵动的气息。湖心的蓝瑛树开花了,通体的碧色,却在树冠处蓝得炫目,依稀闪烁着泪一样的光芒,清透绝美的色彩映着这里梦境般迷离。蓝瑛树繁杂的根在湖底纠结成网,崖顶那呼啸着雪片的寒风似乎永远无法吹过魅月湖。
      琴喑看着眼前的一切,不同于人世的繁华,不同于漠北的荒芜,也不同于冰川的凄凉。那个在漠北与自己共度童年的孩子,此刻安静地站在自己面前,如此陌生。十年的时间,一切都变了。
      自己三岁随尊主到漠北,六岁被送上冰川,十年后离开时,自己有了新的身份,尊主将自己变成了整个雪域高原上令人闻风丧胆的高手。随后被带到黎都,重新见到歌舞二人,并一起成为表面是卖艺不卖身的风尘女子,实则为听命于阮三娘的杀人工具。
      蓝瑛花飘飞,这昆仑之巅仿佛被置于蓝色的水幕中,隐隐荡着微蓝的清光,氤氲着淡淡凄美的忧伤。
      “喑儿。”
      琴喑将自己从纷飞的思绪中抽回,轻轻吸了吸鼻子,侧头看向雪城,寒气似乎由他体内不住的流溢而出,飘逸出尘的面容似乎结了冰霜,而注视着自己的双眸却隐约泛着暖意,只是那般飘忽,难以捕捉。琴喑定了定,欠身拜道:“尊主命琴喑护送公子去神郡。”
      “十几年不见,当年顽劣不堪的小丫头如今也懂得礼节了?”雪城近前。
      琴喑侧头去看他,夺目的月光此刻完完全全投在自己面前,竟让她有些晕眩:“公子,我们什么时候下山?”
      雪城眼底在那一刻变得虚无,转而又阴冷起来。
      在漠北,除了雪庭没有人敢和自己说笑打闹,甚至远远地望见自己便会躲开,只有琴喑,毫无心机,毫无顾忌。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琴喑,也如此拘泥于礼法,叔叔当真将她训练成一个冷血的杀手了吗?
      “姑娘在这湖中能看到什么?”雪城的目光暗淡下去,静静的看着远方。只是,他心底有恨,恨上天将曾经的温暖全部冻结,丢在这昆仑之巅。
      琴喑怔住,不知这转瞬陌生的语气和莫名的问题是因何而来。
      “琴喑,是冷掉了的自己吧,你当真已经如此冷血了吗……”雪城幽幽的说着,像是极力隐忍着什么情绪。
      琴喑却笑了,那笑容在阳光下是那样的灿烂,直至经年之后,雪城还是记得琴喑这绝美的笑容,在这冰雪之地让那时的他深深的温暖着,震撼着。
      “我怎么知道城儿哥哥还会记得当年在漠北只会追着你跑的小丫头?”琴喑语气一转,对着雪城毫无血色的脸吐了吐舌头,莞尔一笑,“你好凶哦,我那么有礼貌你干嘛吼我?”
      雪城怔住。
      “你不是总说我疯疯癫癫不懂规矩,现在我规矩了你又不高兴,你脑子有病啊?”
      一旁的侍婢听得琴喑如此对公子说话惊出一身的冷汗,正想上前解围却见公子的神情瞬间柔和了,“下山吧。”
      琴喑看着眼前的雪城,突然痴笑起来:“只可惜来的不巧,不然定要看这昆仑日落。”
      不过是一声很普通的慨叹,可连自己都觉得喉咙里有种不明所以的情绪,谈不上是落寞,只是心里面还是深藏着一些看不到的东西,隐忍着一层疏离。

      山下的相貌与山巅虽然不同,但除了松柏还依然点缀着星星点点的几点绿意外,也是一片茫茫的雪。村庄里飘出几缕炊烟。
      枯草堆在院子一角,草屋的门大开着,院中横七竖八地躺着几只家畜的尸体。
      琴喑、雪城四目相对。跨过那些可怜的畜类,进了屋子。
      “有人在吗?”琴喑试探性地低声唤道。
      忽然雪城出手拦住她前进的脚步,琴喑循着雪城的目光望去,不由得惊呼。
      草席上横卧着一具已冷却的老妇的尸体,灰白的头发好似枯草,毫无声息地垂在她脸前,偶尔被肆意闯进屋内的风胡乱地吹起,早已没有水分滋养的皮肤夸张地皱起,像因干涸而龟裂的大地。深陷下去的眼眶中依然存着两只无神的眼珠,却圆圆地睁着,似看到洪水猛兽一般惊恐,嘴角的血已经凝固。老妇双手紧紧握着深深刺入腹中的匕首。身上的麻布衣服已被撕扯得破烂不堪。
      琴喑看向雪城,只见他眉心紧锁,目不转睛的盯着眼前的妇人。琴喑转身推开内室的门,仍是一片狼藉,年轻的少妇手中抓着一把剪刀,却被人断了喉咙,歪歪地跪坐在墙角。
      “啊——”
      雪城奔入内室,只见琴喑不可思议地摇着头,双唇不住地抽动着。雪城向床上看去,心底也不觉泛起凉意,居然会对一个婴儿下如此狠手,简直禽兽不如。
      床榻上,一个全身裸露的婴儿,头颅已被完全碾碎,身下的被子被血染得通红。
      雪城一只手挡在琴喑面前,将她拉出茅草屋。琴喑踉踉跄跄地跟在他身后,像失了魂魄的鬼魅,口中不断念着什么,眉心一刻朱砂红痣若隐若现。

      天正是蒙蒙亮,除了那缕袅袅的炊烟,整座村庄没有一丝生气。雪城将琴喑揽在怀中,半推半抱着她向前走去。
      刚刚走到屋前,那烟气突然消失得无影无踪,雪城眸光闪过一丝凌厉的寒光,面前紧闭的门中难以遮盖地向外溢着忽强忽弱的杀气。怀中的琴喑双瞳骤然扩大,眉心的朱砂痣红得似要滴出血来,整个人就像被什么控制般猛然疯狂起来,她用力推开雪城,拾起横在院中的竹竿,对着空气狂乱的抽打着,口中念念有词。
      “喑儿?”雪城闪身近前,一手掐住琴喑脉门,谁知琴喑竟大力地甩开他的手,饿虎般将他扑倒在地,双手死死地箍住他的脖子。
      “喑儿!”雪城握着琴喑双腕,大声唤道。
      琴喑眉心的红痣开始泛起幽暗的光晕,雪城眯起双眼,右手间闪出一枚金针,用力向琴喑眉心截去。
      一道悠扬的琴音响起,恍若高山流水,伴着缓缓升起的朝阳,汩汩地流向二人身侧。如云如雾,不知不觉间将二人紧紧围绕起来。琴喑像是泄了气的皮球,一瞬间安静了下来,从雪城身上滚落。
      房门慢慢地打开了。

      雪城拉起倒在地上的琴喑,将其紧紧抱在怀间。
      院中蒸腾出一黑色的剪影。
      “什么人?”雪城近前一步道。
      那黑影缓缓上升,越发清晰地显出一个完整的人形,抬起头,竟是一张惨白如纸的脸,猩红的眸子浸着嗜血的欲望,眼角张扬着黑色的花纹,如同划破夜空的惊雷,蜿蜒在他的脸侧,整张脸笼罩着邪魅的笑意。
      “日前夜观星象,北天中央紫微宫主星光芒明暗不定,似有不祥之兆,而东南方天市垣群星正旺,不巧的是白巫竟遗失了龟甲,圣上受惊,果不出巫主所料,二十年前出了纰漏。”黑衣鬼影飘近,继续道,“如今我已控制了整座村庄,只要我一催动,便有无数灵尸陪你们游戏,哈哈哈——”
      一抹银光闪过,那笑戛然而止,雪城怀中的琴喑不知在何时醒来,手中白练奔出,死死缠住那人脖颈。
      黑衣鬼影右手扯住脖子上的白练,左手五指在空中有节奏地伸缩,琴喑大惊,飞身近前,白练愈收愈紧,“断他左手,快!”
      雪城拾起院中的竹签,运气掷出,直刺入鬼影左腕,一捧鲜血顷刻射出,闷热的腥气迎上琴喑近前的身体,登时一股腐烂的气息冲入鼻间,琴喑手中白练被骤然撕开,胸口硬生生接了鬼影一掌,全身霎时失去重量,向后仰去,嘴角不住渗出的鲜血染红了绕在腕上的白练。
      “喑儿!”雪城急将她扶起,将她的头靠在自己肩上。
      鬼影猖狂地舞动着双手,直至来自四面八方的紫气汇入他体内。
      地面剧烈震动着,尖叫声,哭喊声,邪笑声不绝于耳。扬起的沙尘遮天蔽日,乌云滚滚,整座村庄一片昏暗。

      “那些人……”琴喑忽然抬手握住雪城腕部,眸光流转,立时从雪城身前跃起,直扑向鬼影,“我来对付他!”
      “喑儿!”雪城正欲追去,却被身后不断涌入院中的灵尸团团围住。
      一时间,白练舞动,宛若蛟龙出渊,黑色魅影穿梭其间,邪笑声,呵斥声,伴随着白练撕裂空气的铮铮声,纠缠得如洪水般灌入雪城双耳,他想去助琴喑,却无法脱身。
      漫天银针催开,雪城全身气息在体内迅速流走,那股内力似要破体而出,赫赫发响,洒落的银针转而凌厉地刺向身边的灵尸,而灵尸竟无半点呻吟声,兀自前进。
      飞舞的尘埃似乎停滞了片刻,乌云有些稀薄,眼前的灵尸忽如被灼伤般畏缩起手脚。雪城回身看去,此刻,琴喑已用白练紧紧箍住了鬼影的双手,细弱的身体在鬼影疯狂的摇撼下摇摇欲坠。
      雪城恍惚间明白了什么,反手运动真气,一股灼热的暖气喷薄而去,院中的枯草霍然燃起,灵尸一个个乱了阵脚,不辨方向地互相撕咬,互相抽打,跌入火中的转瞬化为飞灰,空气中弥漫着霉烂腐臭的味道,雪城几欲呕吐。
      “啊——”耳畔传来一声惨叫,雪城猛然回神,琴喑的身体好像断弦的箭般从面前拂过,手中白练被震得粉碎。琴喑重重跌落,全身的每一寸骨骼仿佛爆裂般疼痛,令她动弹不得。
      “琴,毁了那琴——”几乎拼劲了她最后一丝力气,艰难地吐出几个字。
      雪城一声怒吼,腾空而起,一团白光自胸前迸射而出直逼鬼影,迫使他将古琴横于身前,刹那间火光四射,咚的一声古琴从中折断,琴弦尽裂,鬼影周身渐渐溢出紫色的光晕,尘埃落地,日光破云而出,雪面上泛起莹莹闪动的光斑,灵尸一个个落叶般坠落,在阳光的炙烤下消失得无影无踪。
      雪城抱起琴喑,伸手拭去她嘴角的血痕,那一刻琴喑的眸子忽然缩紧,笑容也凝固了。雪城只觉全身被极强的力道所控,待他明白时一捧热血已扑上面颊,琴喑左肩已被利剑刺穿,那道鬼影完完全全遮住了阳光。
      “游戏不会这么快结束的。”鬼影在二人面前游荡,渐渐隐去了身形,化为一团轻雾。初升的太阳浓烈而灼热,晃动着一波波火辣的光,刺的二人有片刻的失明。

      “消失了,你怎么样了?”雪城扶起琴喑,从衣襟上撕下一条布来,包在她的伤口上。
      “好在是白天,我们若是夜里遇上了他们恐怕此刻已在阴曹地府了,那鬼影的玄术果然厉害,连我都能被他轻易控制,好在你及时破了那颗朱砂痣。”
      “你怎可如此鲁莽,幸而他刺在你的左肩,若是心口……”
      “尊主让我保护你,当然是你的命贵于我的命。”她傻傻地笑开,双眼弯起两道圆润的弧线,“只是,以后要小心了,那黑巫一定不会放过我们的。”
      琴喑的话只是轻轻带过,可落在雪城心底却是重重的。本是自己应该保护琴喑的,可命运的波折还是让世事不尽人意。其实雪城不懂琴喑那时的话里有怎样的坚定与决绝,于她来讲,命是一样的,只是,这世上能让她付出心智的人,付出生命的人并不多。而在那乱世之殇,苟延残喘的岁月,琴喑一次又一次地为了雪城绽放绝世芳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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