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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不得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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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昨日的戏园子,台上舞姬仍然如同背景一般翩翩起舞,只是谢知意没有横笛和曲罢了。聂焕四人降落在园中,谢知意坐在席间,正捻起一颗晶莹的葡萄放入口中。见到他们赴约,他仍是慢慢地在品着葡萄的滋味,并不打算与人交谈的模样。
郑和光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道:“谢道友,升龙剑宗此次比斗的三人已经选出。”
谢知意对他挥了挥手,似是嫌弃道:“郑兄,诶郑兄——你挡住我的光了。今日天色正好啊。”
柯莳离郑和光最近,她听见他从鼻子狠狠喷出一口气。然后郑和光一撩衣袍,转身坐到了谢知意对面,聂焕三人也跟着坐在他后面。
这谢知意才道:“三位小友可要吃点瓜果啊?”也不等推辞,他面前的果盘里就飞出些葡萄香瓜之类的,落到三人桌上。
“不必了。”柯莳可没忘了昨天差点死在谢知意手上。聂焕也摇摇头,丁一颇有些为难地看向郑和光,但是郑和光并未转头。倒是对面的谢知意对他点了点头。于是丁一也尝了一颗葡萄,还挺甜的。
“这就对了,”谢知意拍手道:“年轻人应当学会享受,只一味地苦修是没有办法感知万物的。郑兄你说是不是啊?”
“哼。”郑和光不答他的话,冷哼一声,越过谢知意看他后面坐着的三个少年人。
谢知意似是饱足了,这才开始介绍自己身后的三位弟子:“这是严约,你们昨日都见过了,严约自昨日开始修行,如今已是炼气三层了。”
严约上前,对郑和光抱拳行礼。聂焕看见他双手虎口具有老茧,郑和光也问道:“不知严约道友擅长何种剑术啊?”
他闻言迟疑片刻,看向谢知意。谢知意笑道:“无妨,你讲便是。”
于是严约点点头,开口道:“是家传的双剑。”与冷峻的相貌不同,他的声音沙哑,仿佛喉咙受过损坏一般。
郑和光点头,也介绍起这边的弟子来:“柯莳,还未习过剑法,炼气二层。”
再是心不甘情不愿,柯莳也只得上前对谢知意一礼。谢知意对她笑笑,并未多言。
待柯莳退下,对面又介绍道:“连阙,炼气四层。”
从谢知意背后蹿出一个相貌软糯可爱的大眼睛男孩,他看上去比柯莳还小上一点。连阙上前对郑和光甜甜一笑,然后道:“晚辈连阙,见过郑前辈。”
这边四人都注意到他虽然衣着锦绣,但腰间却别着一把颇为别扭的小锤子。
郑和光当即道:“莫非他是中州连家人?谢道友,这不合规矩吧?”
“哪里不合规矩?”谢知意似是疑惑般问道。
“连家乃是修者世家,这位连阙小友自幼修行,怎么可以算作新弟子?”郑和光道。
谢知意笑起来:“郑兄,你莫非是忘了?我等昨日约定的是云楼与升龙宗新收的弟子,连阙,你何时入的云楼啊?”
连阙转身,恭敬回答道:“启禀师叔,我两月前入的云楼,至今还未正式于门下修习。”
“这便是了,郑兄以为呢?”他又抬手指了指丁一:“倘若郑兄觉得不公,那贵宗这位小友,不也早早炼气了吗?”
郑和光哑口无言,最后只能道:“若是如此,倘若我能找个元婴境修者入我剑宗,不也可来参加比试吗?”
谢知意把玩着辫子上的红玉坠道:“请便。”
郑和光盯着他,但谢知意不为所动,只能败下阵来,继续介绍道:“丁一,炼气二层。”
丁一也上前一礼。谢知意点点头,又介绍道:“高大壮,炼气三层。家中先辈原是散修。”
那叫高大壮的弟子果然生得高大且壮,柯莳差点笑出来。郑和光已经懒得抗议了,只道:“聂焕,尚未炼气。”
聂焕上前行礼。谢知意开口问道:“我见聂焕小友似也修习过剑术?”
她礼毕之后道:“粗浅习得而已。”
谢知意又问:“不知师承谁人?修的何种剑法啊?我对凡俗间的剑法也稍有了解。”
聂焕看着他,只平静回道:“并无师承,也无剑法一说,只是基础罢了。”
不知谢知意信是不信,聂焕反正是退下了。
郑和光看了看连阙,又看了看严约,然后问道:“谢道友,剑法比试中不可用法器对否?”
谢知意点头道:“自然如此。”
“那辅助的武器呢?例如盾牌匕首之类。”
“这便随意了。”谢知意看了他一眼,似是明悟道:“连阙,你把你那柄小锤与郑道友看看。”
“是。”连阙将腰间的那柄巴掌大的小锤解下,小跑到郑和光面前,双手捧给他:“郑前辈请过目。”
郑和光接过这柄小锤,果不其然,这巴掌大的金色锤子十分沉重。郑和光将锤子还给他,又问道:“用法宝的材料做的凡间武器不合适吧。”
“郑兄,”谢知意似是鄙夷般道:“倒也没说你们不可以用啊,如此斤斤计较,不如早些认输吧。况且若非是剑术比试,连阙的趁手武器当是这柄小锤。郑兄莫非是老糊涂了?法宝材料也好凡间材料也罢,武器未经过炼器师打造有什么区别?便是稍稍坚固一些,难道这些小孩子们的比试还能损坏得了武器么?”
郑和光没再多说什么,只起身道:“那就如此罢,下月二十,在宛陶大营的练武场进行比斗。”
谢知意自无不可,这便约定下了。
临走之前,聂焕看了谢知意一眼,心道此人好生无耻,虽然法宝材料做凡间兵器,只显得坚固些,但连家人手上那柄锤子可是不一样。
郑和光站在飞舟上,迎着日光看着天边的云楼,最后只叹息一声。察觉到他心情不佳,三个小孩子都未讲话,只坐在船上,感悟灵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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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到用过午饭,再回到修行的地方,郑和光便开始给他们三人讲解剑法了。他先自己舞了一套剑法,叫三人旁观。
这套剑法在聂焕看来也颇为古怪,每每当剑势要激烈时便被抑住,要刺出时却又收回。沉闷又压抑,给人一种仿佛拳头打到棉花上的憋屈感。
“如何?你们看出些什么吗?”郑和光收剑问道。
“这剑法好古怪啊。”丁一伸手画了个圈,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就是,看得我好难受。”柯莳伸手挠了一下自己的手背,又道:“好闷。”
郑和光点头,又看向聂焕。
“这套剑法的要诀在剑势。”聂焕答道。
“很好,”郑和光有些欣慰地笑了笑,然后道:“这套剑法确实精髓在于剑势。”
聂焕又问:“郑师叔,这剑法叫什么名字?”
“名为不得意。”郑和光将剑收回鞘中。
“不得意?好怪的名字。”丁一和柯莳一同问道:“为什么要叫这个名字?”
郑和光答道:“这剑法乃是我自创的。却是借用了我升龙剑宗最精妙的剑法——《非虚剑法》的剑势,取其凝滞感而成。”
他负手缓缓道:“五十年前,我为升龙剑宗同辈第一,在春风得意之时,被云楼的谢知意打败。当时我已入金丹境颇久,正待突破,而谢知意踏入金丹不到百年。此战一败,不仅声名尽失,还将......还将陈国,云国与竹雾洲的通行权限输与了云楼。”
“此乃我人生一大恨事!”他沉声道:“从此之后,我便囿于金丹境界,难以突破。我想着倘若当时能习得《非虚剑法》,定然能扭转局面,可非虚的精妙却在于与之相合的碎虚步。这步法却是非元婴境界,不能修习。非虚讲求的是剑招的不连贯,不可预判,使得敌人无暇应对。”
郑和光道:“我便想着要在碎虚步配合之外,练成非虚剑。不过几十年过去,虽然没有学会非虚剑,但是却改出了这一套有三分凝滞之意的不得意剑法。”
“这剑法讲究的是剑势的难料与压制,”他讲解道:“在敌人预料到之前便收势,在与敌人的防守相接之前便回转。”
“比如我举剑下劈,对方作势横剑格挡,那便不与他接剑,稍稍将剑收回,改为下刺。”他笑道:“当然,这剑法舞起来便不那么好看。不同于大部分剑法的大弧线与直线,这剑法的剑势多为陡转的小曲弧。”
“我从前剑势刚猛,恰恰为谢知意的落英剑法所克。我本想着之后与云楼再战时,凭这不得意一血前耻......”郑和光只低叹一声:“未曾想五十年过去,他居然已经踏入元婴境。”
见到弟子们沉默,郑和光也意识到自己失态,于是正色道:“不过剑法之类的离你们还过于遥远,今日先从基础的劈与刺开始。”
郑和光不知道从何处找来三把已经开锋的铁剑,分发给柯莳,聂焕还有丁一。然后他拔出自己的剑,自上而下直直一劈:“你们跟着我练,每人需挥剑劈砍一百次。”
于是三人便站在他面前反复练习这个动作。
聂焕自然是不在话下,而丁一与柯莳手持铁剑却是练得十分吃力。等到太阳下山,练了一下午劈刺的柯莳和丁一连手都抬不起来了。
柯莳抱住聂焕的手,脑袋靠在她的手臂上,汗水都糊在了上面。不过聂焕本身衣衫也被汗水浸得差不多了,所以并不在意。柯莳有气无力道:“早知道修仙这么累......”
“你便不修仙了么?”聂焕接到。
“我就更不能输给云楼那个什么严约了!”柯莳咬牙切齿道。
“噗,”聂焕没料到她好胜心如此强烈:“就这么不想去云楼吗?”
柯莳没有回答,聂焕低头看她,这小孩子已经累得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