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贼》冷千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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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柒柒也有和宫人同样的疑惑，可她不敢轻易表露。因为此刻，孝仁帝就坐在她的身旁，脸色比之前更差，看起来像是画里的钟馗，而她就是即将被钟馗斩杀的小妖！

　　她一紧张，肠胃受了刺激，就更是一声声“叽叽咕咕”地唱起了戏。

　　“晚膳还没好？”李公公找来凝雪宫的管事太监，太监为难地咕哝了几句，李公公轻叹一口气，只好凑着笑脸回复孝仁帝：“陛下，容妃娘娘听说您要在凝雪宫用膳，亲自下了厨，应是一会儿就好……”

　　“叫她别忙了，把现有的先端上来。”孝仁帝不耐烦地蹙着眉，用眼角余光瞥向了柒柒。

　　他来凝雪宫之前其实已经用过了些点心，倒是不觉得饿，可他身边这个小东西到现在都还饿着肚子呢！

　　容妃可真是多此一举！

　　孝仁帝觉得老脸有些挂不住，一直憋着心头的火，好在没多久，凝雪宫的小膳房就陆陆续续端来了数道小菜，每一道都做得十分精致。

　　柒柒看得口舌生津，但碍于孝仁帝的面，不敢动筷子。

　　“行了，吃吧。”孝仁帝撸起了袖子，李公公正要上前帮忙布菜，却见孝仁帝直接将一筷子菜夹到了柒柒的碗里。

　　李公公的眼睛都瞪直了。

　　他自服侍孝仁帝以来，何时见过孝仁帝给别人夹菜？

　　这七皇子，是恩宠上天啊！

　　然而，圣宠在身的柒柒却浑然不觉，一边战战兢兢地谢过孝仁帝，一边盯着孝仁帝，只求他先下了那一筷子。

　　碧桃说过，有尊长者在时，小辈是不能先动手的。

　　孝仁帝看她直瞅着自己，顿时明白过来，只好也给自己夹了一筷子，塞进嘴里。

　　嗯，甜味儿重了点……

　　有了孝仁帝起头，柒柒终于放下心，大快朵颐起来。她虽然也算不上狼吞虎咽，但腮帮子始终鼓鼓的，活像一只小豚鼠，眼睛透亮透亮，没了往日那份拘谨和怯懦。

　　孝仁帝顿时觉得心情不错，手上一直没停止投喂。而且，看柒柒吃得那么欢，他也忍不住尝了几筷子容妃的“杰作”，看一眼，尝几口，看一眼，尝几口……待他回过神来时，已经不小心吃了近一碗，和柒柒一样变得肚皮滚圆，几乎要塞到嗓子眼。

　　“嗯……容妃手艺不错。”孝仁帝扶着腰起身，见外面已经漆黑，便向柒柒摆了摆手，“罢了，时日不早，回去就休息吧！”

　　“多谢父皇！儿臣告退！”柒柒如释重负，急忙给孝仁帝行了一礼，匆匆逃遁。

　　今日的父皇，实在是太太太不对劲了！

　　还是离远一点为好！

　　看着她逃之夭夭、避之不及的样子，孝仁帝微微摇头，转身缓步走到灵堂前，望着画像上那俏丽的身影，许久后长叹一声：“雪儿……”

　　“那孩子当真不是你的？”孝仁帝低声喃喃，又自己推翻了自己的想法，“对啊，你当年生下的是位公主……”

　　“是朕对不住你……朕害得你生不能安，死后又无法以‘皇后’身份葬入皇陵，是朕之过……”孝仁帝轻叹一声，又抬头看向画像中的宁妃，眼中似有不甘，他的声色深沉，似有满腔幽怨和委屈。

　　“但是朕不会放弃。朕定会查明真相，给你和孩儿一个交代！”最后，孝仁帝重重地在桌台上一拍，拍得桌台摇摇晃晃，竟发出了“咔嚓”声响。

　　墙上那宁妃的画像，也为之轻轻震动，翘起了一边儿……

　　柒柒离了凝雪宫，一路碎步，急促地往山下走。

　　小德子跟在后头，追得气喘吁吁，开口唤道：“殿下，当心路滑，慢一点……慢……”

　　话还未说完，他就一头撞上了柒柒的后背，吓得小德子急忙退后了一步，脚没站稳，竟一屁股坐在雪堆里。

　　“小德子，凝雪宫这位宁妃娘娘的事，你可知道多少？”柒柒站在雪地中，身形显得无比单薄。深蓝的暮色下，银色的雪地越发耀眼，映衬得她脸色也越发苍白。

　　“小的进宫晚，也只是听其他前辈说过一些……”小德子急忙从雪里爬起来，拍了拍身上的散雪，便凑到柒柒身边，细声细气地将自己所知道的事娓娓道来。

　　宁妃戚宁雪，是一个身份极为特殊的女人。

　　她不仅与戚皇后同样出身自护国公府一脉，还是先帝的遗孀，是先皇后！

　　当年先帝意外驾崩，孝仁帝登基后，便不顾太后和一群老臣的阻拦，也不顾皇室颜面与君威，以照顾寡嫂为由，私下强行将戚宁雪纳为己有，并改了封号为“宁”。

　　若不是护国公府和戚宁雪本人强烈反对，他甚至还想将本该属于戚皇后的位置许给戚宁雪。

　　“父皇他竟会为一个女子做到这种地步……”柒柒听得傻眼，只觉得这传言中色令智昏的“昏君”，怎么也不像是自己冷酷无情的父皇。

　　莫非父皇不是无情，而是太过专情，心里只容得下那一个人。可他专情的对象着实有些不太适宜，难怪会与戚皇后产生嫌隙。

　　“那年腊月，陛下正忙于凉山寺祭祖，宁妃娘娘突然早产，据说饮食里有人动了手脚，等太医院发现为时晚矣，陛下最终未能见得宁妃娘娘和那新出生的小公主一面……”小德子在柒柒耳边，悄悄说起他听来的那些宫中秘闻。

　　“那位宁妃娘娘诞下的婴儿是公主……”柒柒默默念叨着，心里似乎抓住了一点头绪，一个让人难以置信的想法从心中冒了出来。

　　小德子忽见柒柒脸色异常，手直哆嗦，慌忙问道：“殿下？您没事吧？”

　　“没事……”柒柒稍稍抿了抿嘴唇，艰难地咽下一口苦水，望向山下那星星点点的灯火。其中最为耀眼的，便是皇后所在的玉坤宫。

　　凝雪宫里得宠的堂姐，冷宫里落魄的答应，这两人应当都是戚皇后的心头刺，可偏偏只有戚皇后能成为她们之间的纽带。

　　戚皇后……是唯一掌握着钥匙的人。

　　柒柒望着玉坤宫的方向许久，却还是没有勇气走向那灯火通明之处。

　　她微叹一声，转身走向相反的一面，融入漆黑一片的阴影之中。

　　怀着重重心事，很快就迎来了新年。

　　京城的炮竹声自年三十晚上起就没断过，噼里啪啦，东边响过西边响，好不热闹。

　　待过了初三，士族大夫们便要相互上门贺拜，时而互相馈赠些春礼。

　　正月初五这一日，宋广义带着宋枫旸登上淮南王府大门，还带来了一箱箱礼物。

　　一进门，他便像入了自家府邸，让宋枫旸指挥着小厮奴仆们把东西搬进府里，送到每个院子去。

　　这动静很快就惊动了宋老太太和宋枫晗。

　　“你这是又唱得哪出戏？”宋老太太由宋枫晗搀扶着，坐在高堂上，冷眼看着宋广义。

　　“娘，这不是过年了嘛！”宋广义笑道，“孩儿虽不争气，但还是知道要孝顺您的，您看，这些都是孩儿那些好友送来的，都托孩儿给您拜个年呐！”

　　宋广义笑着拍了拍故意留在堂上的几个红箱。

　　自打他升官以来，人脉也变得活络了，这一年登门送礼的可不少，把他得意坏了！

　　他挨个儿打开了红箱，就看里面放着一些瓷器人参之类，算不上太过名贵，却也彰显着他地位的抬升。

　　“您瞧，这株老参，用来给您补补身子是再好不过了。”宋广义看了老太太身边的宋枫晗一眼，嗤笑一声，“想来这几年，应该也没什么人会送来府里，孩儿就给您送来了。”

　　老太太活了这么久，自然听得出他话中的猖狂和挖苦。她淡淡地看了一眼那株人参，冷笑回击：“这等货色，自然也没什么人敢往府里送，也就你小子了。”

　　“娘……”宋广义被宋老太太气得一噎，但见次子宋枫旸从里面绕了出来，抬头向他眨了下眼。宋广义知道事情办成了，气便消了大半。

　　“娘，你甭笑话孩儿，孩儿官职也不高，可没法与世子比较。”宋广义说不过自家老娘，便把矛头对准了宋枫晗，“晗儿可是东宫侍读，自然有得是人送礼上门。”

　　宋枫旸也急忙帮着应和宋广义，笑着问道：“晗弟都收了什么礼，孝敬了祖母什么？可好奇死我了，快说与我听听……”

　　宋枫晗知道这父子俩没安好心，也懒得搭理，正打算胡言乱语几句，就听门外家丁来报：“老夫人、少爷，七……七皇子来了！”

　　“谁？”宋老太太惊讶得站了起来，宋广义父子也一时目瞪口呆，只希望是自己听错了。

　　“是、是七皇子殿下！”家丁跑得气喘吁吁，指着门口的方向，上气不接下气地道，“管事已、已经把殿下请、请进来了。”

　　“哎哟！”老太太受宠若惊，急忙理了理自己的鬓发，让宋枫晗扶着自己向门口走去。还没跨出门呢，就见一身淡色锦袍的柒柒被管事迎了进来，明眸皓齿，面若冠玉，在人群中分外显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