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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His grey eyes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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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His grey eyes
两天前的这个时候,要早几个小时,惊慌失措的我正在被我住处隔壁的劳伦斯先生拼命拖出圣巴特医院的诊室。
我清楚的记得那天我让助手告知了梅丽,我不回家吃晚饭,而当我收拾好东西从诊室出来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了,而冷清的街道上已经找不到马车,我只好匆匆步行回家。
在我拐过第三个路口的时候,住在我家隔壁与我算得上是点头之交的劳伦斯先生突然出现,不由分说拉起我就向相反的方向跑去,一面跑一面焦急的向我解释什麽。
他的语速极快且断断续续的,像是跑了很长一段路。
大概不久之前──他正奇怪於这麽晚还有人敲响门铃──结果却是裙子上血迹斑斑的梅丽──把他和夫人吓坏了──他让管家用马车火速把梅丽送到圣巴特医院──然後的然後他跑来找我──然後──
我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他说──梅丽流产了。
作为一个专业外科医师,我清楚的知道这意味著什麽。
如果劳伦斯先生没有架住我,我真得不知道自己会做些什麽,或者,会怎麽样。
我就那样死死的抓著手术室的门框,心脏像是给人用锤子猛击不止。
狭小手术室的地上──墙面上──医师的袍摆和袖口──刺眼的血红──正躺在被血浸透的床单上的──哦──我可怜的梅丽──我可怜的孩子──
那一瞬间心底一凛,就如同──我曾见过相似的景象似的:狭小的屋子,遍布的斑驳血迹,躺在床上的年轻女子,散乱的浅色长发,来来去去我看不清面孔的人的袍摆,空气里荡漾的呻吟和尖叫──
额头的血管像是要爆裂开,强烈的疼痛和眩晕感潮水一般的朝我席卷而来。
梅丽!
我摇晃著,从医师袍的缝隙间看到了梅丽那双有些害怕又有些绝望的眼睛,满溢著泪水。
约翰!她像是拼尽了最後的力气向我喊了声什麽,我旋即被拉出了手术室。
劳伦斯先生花费了极大的力气把几乎失去重心的我架到了手术室外的木椅上,接著匆匆地去另一层楼找他的管家和昏倒的劳伦斯太太。
而我僵硬在椅子上,双手控制不住的颤抖不止,眼前的世界失去了焦点。
而四周静得可怕,墙那边每一声轻微的金属撞击声都冲击著我的神经。
一个小时。
又一个小时。
时间静止了。
走出来的医师整理著手套,带著职业性的哀恸告诉我,梅丽没了。
死因,流产,失血过多。
而我们五个月大的孩子,随著她一起去了。
小小的、可爱的、大概会在圣诞节出生的孩子,好不容易就要来到我们身边的孩子。
梅丽今天早晨还兴高采烈地告诉我,她想好了,如果是女孩,叫伊丽莎白,如果是男孩,叫亚历山大。
我当时还笑著说,这麽长的名字,也叫约翰多好。
那怕叫、歇洛克呢……
都没有了。
壁炉旁娴静的身影,时不时的、惊喜一般的巧克力小饼干,浓密又不失轻柔的浅色长发,发丝间若有若无的香气,我所想象过的婴儿的小手柔软的触感,圣诞欢歌中响起的稚嫩笑声……
都没有了。
而我现在要做的是,准备葬礼。
我把手深深地抓进头发,却无法发出一个音节。
这太突然。
我会听见泥土撒在梅丽棺材上的声音……
是那源源不断的喷涌的红色带走了她们,就像怒吼的瀑布那样轻易地裹挟著脆弱的生命飞流直下……
瀑布。
我抱住了自己的头,竭尽全身的力气没有让眼泪流出来,脑袋像是给人灌入了滚烫的铅水。
为什麽你们都会在最终之前离我而去。
我忘记了自己是怎麽靠著两条血液已经不再流动的腿走到家的。
然而也许是夜风的作用,脑海中巨大悲痛的边缘渗透了几丝理智,让我开始慢慢分析这突然而然的巨大打击,而且也感觉到越来越多的、令人不舒服的古怪。
梅丽的身体状况一向良好,而且并没有任何慢性疾病,甚至之前的妊娠反应症状都很轻,怎麽会突然流产呢?
而且,她是怎麽会敲开劳伦斯家的门去求救而没有打电话到诊所呢?我头脑中一团乱麻。
除非──她正好站在街道上?在这将近午夜的时候?
我在我家门口停下脚步。
路面上的血迹显然有人清理过了,也许是劳伦斯家的仆人,但是我还是看到了一些斑点。
我像被什麽习惯支配似的,本能的俯下身子──
突然想起一个瘦长的身影拿著放大镜认真地观察地面上的脚印的场景。
鼻子一酸。
福尔摩斯……
你要是在这里,在我身边……这一切一定都表明著什麽──我可怜的梅丽──我像一个被困在黑暗里的由於悲伤而糊涂透顶的人,而如果是你,你那双犀利的眼睛一定能在瞬间洞悉一切──
伸向地面的手指条件反射的收缩了一下。
我忽然想起方才梅丽在医院里向我喊出的那句话。
仿佛拼上最後的力气、带著莫名的战栗,发音都有些模糊了的最後的那句话。
His grey eye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