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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第二十三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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挂断电话后是良久的沉默。
祁尽坐在床边半晌没动弹,直到苗知语上楼来叫他吃饭才回过神。
“我得回去一趟。”他起身抄起衣服进了衣帽间,“我不确定什么时候能回来,你是等我还是先回学校?”
这话把苗知语问得不知所措。
明明昨晚还说要他留下来的人,现在却又再问他要不要回学校。
苗知语皱了下眉头,脸上的尴尬一晃而过,“是要去见昨天那位?”
听到“昨天那位”,祁尽怔了怔才明白他说的是孟何。
衣服换到一半,他光着上身从衣帽间出来,刚好看到正站在门口走神的苗知语。
“要不你陪我一起吧。”他说,“反正我家的事也都跟你讲过了。”
“啊?”苗知语诧异地望着眼前那人,说不上来是因为祁尽暴.露在空气中的身材,还是因为他突然转变的话。
总之那人没来得及吃早饭,拉着他就坐上了车。
车子一路往祁尽家里开去,两个人你谁都没说话,倒不是因为闹了什么别扭,只是觉得这种情况之下说什么都有点多余。
苗知语看着街道两旁的景色像走马灯一样在窗外不停更迭,从熟悉到陌生再到熟悉,最终驶进了小区的地下车库。
等电梯上楼的这段时间,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地下阴冷的缘故,苗知语明显能够感觉到周围的低气压。
他下意识地看向祁尽,只见那人紧皱着眉头,脸色阴沉,平时那副笑呵呵的模样压根儿都找不到一点踪迹了。
回想起他在别墅说得那句话:“反正我家的是也都跟你讲过了。”
如果是祁晓云出了事,祁尽会跟他直接说,但这次显然不是。
而关祁尽家里的事,恐怕就只有他那位从来都没有出现过的父亲了。
苗知语思索片刻,还是叫了他一声:“祁哥。”
“恩?”那人像是才回过神,偏过头来看他,“怎么了吗?”
苗知语笑了笑,眼睛弯弯的,有种能够安抚人情绪的魔力。
“要不我一会儿就在外边等你吧。”他说。
祁尽眉头又皱起来,望着他沉默了片刻才扯了下唇角淡淡笑道:“我都把你带来了,怎么能连门都不让进?更何况我妈一直跟我念叨说想你,一会儿你替我陪她多待会儿,聊聊天。”
话都说到这份上,苗知语要是再拒绝就显得忒不懂事了。
他乖巧地点了下头:“好。”
等到从电梯上下来,祁尽径直走到了家门口。
芳姨的话仿佛还回响在耳边,他伸出去开门的手都止不住地颤抖。
杨建文这个人他已经将近十年没有见到过了,自从那天眼看着人被带上了警车,祁尽就再也没见到过他。而“爸爸”“父亲”这种字眼也已经有相当长的时间没有出现在他的生活中。
所以早晨听到芳姨在电话里提到的时候,他甚至都没能立刻反应过来。
祁尽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屋里并没有因为某个人的到来而有任何的变化,芳姨听到动静赶忙走过来,见到苗知语的时候朝他笑着点了个头,这才压低了声音说道:“人在卫生间。”
祁尽瞥了卫生间的方向一眼,“是您叫的修理工?”
“是我叫的。这两天水管一直漏水,我想着这种小事就不烦你了,就去找物业帮忙,谁知道请来的是……”
“行,我知道了。”祁尽点头,“我妈呢?”
芳姨说着指了指祁晓云的房间:“在房间里,这几天都不怎么喜欢说话。”
苗知语看向祁尽:“那我去陪阿姨聊会儿?”
“恩,去吧。”
眼看芳姨带着苗知语去了祁晓云的房间,屋里传来某人惊喜的声音,祁尽径自朝着卫生间走过去。
窸窣的声响由远及近,祁尽站在门口看着穿了一身灰色工作服正猫着腰摆弄水管的男人,微眯了眯眸子。
那人的头发已经全白了,仅露出的手腕皮肤枯黄,还有些许老年斑。
跟他印象中那个动不动就恼羞成怒,懦弱又自私的男人几乎没什么相同之处,甚至连背影看起来都瘦了一大圈。
可他还是能够一眼就认出来这是杨建文。
化成灰也认得。
祁尽冷笑了一声,淡淡道:“还真是难为你了,都能找到这儿来。”
那人的动作猛地一顿,脊背僵硬着转过身来。
那双浑浊的眼睛像是看到了希望,隐约亮起光,“辰辰……真的是你!我就知道我没找错!”
他说着从地上站起,微佝偻着的身躯踉跄着朝祁尽走过来。
祁尽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躲开他的手,语气依旧冷淡:“我会联系物业公司换人,你走吧。”
杨建文不死心,红着眼眶朝他伸出手:“辰辰,你这么长时间没见到爸了,难道就不……”
“不想。”祁尽漠然望着他,“无论是我还是我妈,都不想再见到你。因为你还活着,就已经够恶心人的了。”
“……”
气氛几乎凝固,谁都没说话,只听到祁晓云房间里传来欢笑声,却又跟眼前的局面有着无法打破的隔阂。
祁尽明白自己其实是个挺极端的人,有些事情他能记一辈子都不原谅,比如杨建文,还有孟何。
这会儿眼看着那人目光朝着祁晓云房间的方向看过去,即便知道从这里什么都看不到,祁尽还是直接横跨一步挡住了他的视线。
“想都别想。”他死死咬着后槽牙,一字一顿。
很多事情他都能洒脱对待,比如学业、事业甚至爱情。
但唯独牵扯上祁晓云的都不行。
他们娘俩当初是怎么从苦得连饭都吃不饱的日子熬到了现在,祁尽一点都没忘,也不敢忘。
这会儿杨建文悻悻地叹了口气,拿起工具箱佝偻着腰往外走,那副模样看得人再心酸,祁尽也不敢有片刻松懈。
直到眼看着那人坐上电梯下楼,他才回到屋里重重地关上了门。
祁晓云听到声音朝外面看过来,“辰辰,怎么回来了也不知道来陪陪你妈?还不如人家小语呢!”
祁尽默默深吸一口气,又换上了平日里那副笑脸,“也不知道是谁一天到晚跟我念叨小语来小语去的,我这给他表现的机会了,您又说我。可真要把我给委屈死了!”
他说着端着果盘走到房间门口,倚着门框看向正蹲在祁晓云边上的苗知语。
两人对视一眼就明白了对方的意思,祁尽把果盘递给芳姨,干脆过去蹲在了祁晓云的另一边。
他仰头去看她:“怎么样,这回满意了吗?”
祁晓云抓了一把他早晨都没来得及打理的头发,皱眉摇了摇头:“我还是更喜欢小语。”
“……得,那以后让他给您当儿子吧。”
“也不是不行。”
屋里又是一阵笑声,仿佛之前并没有发生过什么令人不愉快的事情。
回家哪有不吃顿饭的,所以苗知语跟祁尽待到了下午才走。
临走前,祁尽单独跟祁晓云待了会儿。
“妈,之前外公给了我一套房子,在南边的别墅区。那会儿你总不让我回祁家,我就没跟您说。”他说着顺手给剥了个橘子递过去,“房子早都装修好了,最近我也找人把房间都收拾好了,那边宽敞,咱们搬过去吧。”
祁晓云皱眉看他:“怎么突然要搬家,在这儿住得不是挺好的吗?”
“没什么,就是觉得那边周围环境更好,安保也比这边强。”祁尽说话时的语气轻松,真就像随口一提似的,“最近外公给我安排了不少事,太忙了怕照顾不到您。那边离公司也近,您跟我搬过去住吧。”
祁晓云认真思考了会儿,还是摇摇头:“我在这儿住习惯了,不太想搬。”
她不愿意祁尽也不能强求,再说现在事情还没严重到那种地步,先不搬家也还是可以的。
祁尽点点头:“行吧。”
等出了家门,电梯里只有他跟苗知语两个。
祁尽默默掏出根烟,没急着点火,只捏着它指腹在烟嘴处不停地打着圈儿。
“你是怕他再找过来?”苗知语忽然问了这么一句。
祁尽点点头,没出声。
杨建文现在什么样他不能完全确定,但从这人处心积虑地找到他家,还想尽办法进屋这件事来看,估计就还是狗改不了吃屎。
他现在在总公司忙得脚不沾地,根本没有时间时刻陪着祁晓云。
芳姨的年龄也不小了,要是真出了什么事,两个中老年女人能做点什么?
祁尽越想越心烦,从电梯里出来就点燃了烟。
苗知语知道他心情不好,干脆就默默跟在他身后,乖得几乎没有存在感,直到两人上了车。
祁尽掐灭了还没燃一会儿烟,偏头看他:“对不起,本来说今天好好陪你一天,结果还让你跟我出来跑一趟。”
苗知语摇摇头,示意他没关系。
“现在还心烦吗?”
祁尽笑了一下,“还行,有点儿。”
“那这样吧。”
“恩?”
祁尽话音还没落,就见那人已经探了半个身子过来。他脸被一只温热的大手捧住,湿润柔软的触感紧贴上他的嘴唇。
苗知语的呼吸拂过他的脸,似乎还带着刚刚被烟草染上的气味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