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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3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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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景决定再踏进那间宿舍的原因是,他知道里面还有人。
昨日为他送外卖的男生就瘫在地上,倚着书桌,处于半昏迷状态。贺景拉过人,撸起袖管,只见那些暗红泛青的痕迹已经布满一整条手臂。
并且,只限于这只手臂。别处的皮肤都呈现健康的颜色。
贺景压下心里的古怪,他找了一圈,从某个书桌上拿了一只圆规,用带尖针的那头刺在了男生的几处血管上,放出颜色有异的浊血。
想了想,又扯住这人的毛衣领口,直接把他的毛衣半边袖子从手臂上脱下来,再把长长的袖管在他臂上裹了两圈,打上结,缓解邪气继续深入的趋势。
贺景能看出来,一切的源头,都来自这人指尖上的一处小伤口,不好断定是否为咬痕。
贺景把人扶到椅子上,又去看他的床卡,上面写着“成郭”两个字。
邪气拔除不易,此时的贺景并没有太多办法,只能把辟邪符燃了,化进水中,给人通通灌下去。他既不会炼丹,又不会熬药,只能用这种土方法。
叫作成郭的男生悠悠转醒,也不知道是被符水的味道呛醒的,还是被手上的疼涨激醒的。脸皱成一团,一副又是想吐,又是想抽过去的样子。
贺景想了想,又拿出一张辟邪符来给他醒神,死马当活马医。
“哎咳咳……咳咳咳呃……”成郭一副痛不欲生的样子,开始瞪着眼在椅子上挣扎。
贺景按住他:“别动。”
成郭睁开眼后,就盯着贺景,他不是脸盲,如果昨天贺景在他心目中还是学弟,那么今天就是魔鬼了。
“你、你要对我做什么?”意识到自身处境,衣衫不整,浑身剧痛,地上还有一滩血,成郭自然以为碰上了当世“马加爵”,“抢劫?还是谋杀?”
贺景自顾扒拉开那个结,去查看他的手臂:“救你。谋杀的话我不会在这儿跟你说废话。”
贺景能明显看到体表邪气消散,有压制之象,却不敢掉以轻心,只是用力,又给扭了一个结,嘴上问:“你室友有问题,你看不出来吗?”
成郭此时浑身无力,只能任他施为,看到贺景没有对他有进一步的伤害行为,仍保持警惕:“我很难受,这是怎么了?我室友人呢?”
贺景瞅了他一眼:“看来你是无意识的晕倒,走运逃过二次伤害。你室友人在外面,他只咬了你一个人?”
成郭抓不住逻辑:“咬什么?”
贺景指指他的手:“你变成这样,应该是你室友做的。”
成郭经他提醒,显然想到一些异常:“……卧槽,这个杨立,竟然要害我,亏我还经常给他带饭。另外两个都好好的,早回家了。”
“他是什么时候显得古怪的?”贺景站起身,转头走向门口。
成郭的视线跟随他,显然看到了了不得的东西:“你、你做了什么……他,他怎么了?”
贺景蹲在那物什的身边,语气平常:“死了。”
成郭差点被这句话吓得直接跪下来。
贺景翻完尸体,摸索了一会儿后得出结论:“牙齿有异,怪不得能造成那样细小的伤口。”完了还回头招呼成郭,“你来看看,他早就不是个人了。”
成郭当然要看看,费尽力气刚看了一眼,直接瘫软下来:“靠靠靠……报警吧,报警,再叫个救护车,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杨立说话总爱阴阳怪气的,人缘差,一直都独来独往,在宿舍躺几天不出去也不奇怪,谁知道,谁知道……”
他也不过二十来岁,糊了一脸的鼻涕眼泪,摸了身上的手机就要拨号,手都是抖的。
却被贺景拦住。
贺景全程都是一副冷静得变态的模样:“用处不大。”他顿了顿,“这个时候的医院和警察局,可能都不太安全。谁知道这种东西,到底有多少。”
地上的邪物死状惨烈,长得也惊悚。皮肤暗红发青,双目睁开没有瞳仁,牙尖如细针露在外面,黑红的舌头有孩童小臂长,伸出裂成四瓣的嘴唇。被烧掉的身体边缘都鼓起大片恶心的黑红血泡。
成郭想到一件事,喃喃道:“对了,我上医务室的时候,那医生说了,说最近老有人有这种症状,库里储备的药都快不够用了。”他此时简直六神无主,“那该怎么办?”
浑浑噩噩地问完这句话,他又突惊,终于意识到什么似的,一把扯住贺景的裤腿:“高人,大仙,你有办法是不是?”
他越想越清醒:“这东西是你制住的,这种鬼东西,我的天,这么牛逼,我被咬了,也被你从鬼门关拉回来了,你有办法,你肯定有办法。”
贺景在他的满目期待下,不动声色地抽回自己的小腿,终是摇摇头:“趁着感染还在发酵中,早些回家,尽量保护好自己,远离那些古怪的人和事。”
他说不出太多安慰的话,手里也着实没有绝对的办法。就凭自己目前积攒在体内的一点灵气,和一堆驱邪防身的符咒,贺景并无十分底气。甚至,他都不能保证已经把成郭体内的邪气驱光。
成郭听到后显然很茫然,在贺景给他留下几张符时都还没反应过来,只是呆呆地盯着自己的手臂。
贺景下了楼后,看了一眼手机,上面有一条来自一串极为熟悉的号码的信息:“今年回家过年吧,你弟弟过十岁生日,特别想你陪着他。”
跟记忆里的字眼丝毫无错。
贺景慢慢呼出一口气。
其实从使用符咒结阵的那刻起,他心中的想法已经成型。那些脑海中存在的记忆,都是他曾经经历过的事情。末世真的存在,传承真的存在,死亡真的存在,而这次重新来过,也是真的存在。
上天慈悲,给了自己一次重来的机会。
或许他能力微小,改变不了什么。但是有些即将发生在自己身上的错误,既然可以预见,还是能提前规避的不是?
贺景的弟弟叫贺枫,是贺父与现在的夫人梁芮所生,今年刚好十岁。
贺母故去得早,但贺父在那之后不到一年就再婚,也是贺景心里的一个疙瘩。那疙瘩年年变大,成了不可阻挡的扩散之势。
贺景目光微动,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给那串号码回了信息:“我明天回来,先去百重宴。”
也不知道是不是那边刚好在看手机,消息刚发过去,就有了应答:“好。”
父子之间,竟连一通电话也无。而事实上两人这些年,远距离的交流,大多都限于发短信。
贺景下到自己的楼层后,却并未停止脚步,而是直接走到楼底,经过开水房和宿管站,出了宿舍楼,然后继续向北。他这一排宿舍的最北边,是个不大不小的生活超市。
一路上,有不少男女或结伴、或独行,与他擦肩而过,耳边,是那些三五成群的少年人谈论的,诸如“那题我选C,你为什么选B”、“中午吃什么”、“我朋友早放假回家了”这样的日常话题,有谈笑声,也有诉苦声。
少年们在象牙塔里安逸度日,每天所思所忧都围绕着考试、情感,吃喝,他们对即将到来的危机全然未觉,也不会知道,自己目前的所思所忧,与将来的性命攸关相比,究竟有多么微不足道。
几天前,贺景也曾是他们之中的一员。
进入超市,在最里面的几个货架上找了一会儿,贺景挑出了两个针线盒子。每盒里面都有六个线卷,黑白蓝红绿黄六个颜色,对贺景来说,只有红色的线卷才有用。针线盒并不单卖,里面配套装着一小盒针,顶针,穿针器,剪刀和纽扣。又拿了不少面包和矿泉水,连同针线盒子,一起付了账。
收银员看到贺景手里的针线盒,本就奇怪,长得这么好看的小青年,买针线就算了,竟然一买就是两盒,没控制住好奇心,就问他:“买这个干啥啊,有什么破了要补吗?还是送人的呀?”
收银员年纪不算大,当然知道有些小情侣,就喜欢互相送些特别的小玩意儿,别说,还是很实用的。
正待说点玩笑话,却听贺景道:“有点用处。还有更多的存货吗?”货架上就两盒,红线也就两卷,显然不够。
收银员:“啊?”她愣了愣,“这东西买的人不多的,刚开学还有人买,现在学期末,店里都不进货了。”
贺景点了点头:“谢谢。”随后拿过自己买的一包东西,出了超市。
回宿舍后,扔给尚未出门,也不知道点没点饭的三人一人一个面包和矿泉水。然后坐在自己桌前,解起了红线卷。解开才发现,这些线是真的很细,仿佛稍微一用力就能徒手扯断,无法,只好多裁几段,将几股线缠成一股,看起来才结实一些。
刘亿接过面包道完一句谢就撕开包装袋开始吃了,边吃边跟在贺景后面看:“这又是作甚呢。”
贺景把之前没用完的朱砂打开,也不避讳刘亿了,在自己的手指尖上用小刀割了个口子。
刘亿惊道:“这,这……”
“这”了个半天,也说不出什么东西。
贺景将指尖的血挤到朱砂里,因为口子小,也没几滴。
程维新也盯着这儿呢,小声提醒刘亿:“这是精血,蕴含的法力最重。”
血液融进朱砂,变得更加鲜红灵动,贺景就用擂丸细研,觉得太稠,又往里面加了一点水。
刘亿降低声音:“怎么还加水啊。”
程维新挠头:“或许是精血不够,放精血很伤身的。”
贺景听着这俩活宝嘀嘀咕咕,回头无奈瞅了他们一眼。
他只是在这几滴血里面注入了自己目前所有的灵气,还真算不上是什么精血。这么会儿功夫,那浅浅的伤口都快愈合了。
朱砂研得稀稠正适,贺景就将成股的红线按在其中缓缓滑动,切切实实地裹上一层。放在空调下面晾一会儿,等摸上去干燥凝实时,一根一米左右长的法线也就做成了。
贺景继续去做下一根,两个小卷的红线,估计只能做出来这样的十来根。
不知道什么时候,秦柯早就不盘弄他的游戏了,而是蹲在贺景身边,眼巴巴的:“贺神,要不然我来帮你做吧,只要能多给我两张辟邪符就成。”
像个忠厚老实的大型犬,眼睛里都是腻歪人的楚楚可怜。
刘亿笑骂他:“去你的吧,这点活儿,一宿舍的活人,还不能帮贺神干?”
程维新看着那些丝线应和道:“就是,我们也能弄。”
其实刘亿和程维新几乎什么都不知道,他们就是闲得。看平常颇有傲气的秦柯那副一反常态的样子,既觉得好玩,又有些好奇。
自从开学以来,虽然秦柯没挑明,但宿舍几个人都知道,他多半是高干子弟出身,家里有些红色背景。军训那会儿,好几个教官都找过秦柯,说是问候他家里的什么人。
能看出秦柯家中规矩严,人也有傲骨,不接受军训期间的任何特殊待遇,要查内务的时候,他同样会把被子叠成方方正正的豆腐块。
贺景没矫情小气,在几人帮他弄好法线后,又给了每人三张辟邪符。
末日列车正在逼近,某些关键时刻,辟邪符确实能起到救命的作用。三人都是他的同学兼室友,品行又没有大错处,力所能及的地方,能帮,他就不会吝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