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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4、第十八章(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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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奏折被重重摔到桌上,李熙铁青的脸色,让下面的众臣惊若寒蝉的垂首以待,大气不敢喘上一声。
“大昭国已经有十年未对我国边疆有所侵犯,为何此刻竟然调动五十万精兵强将驻扎在代州、章州以及云州以外?”怒气不减的看着下面畏首畏尾的臣子,李熙高声问道。
掌管北方军事的刘大人,左右看了看见无人应答,只能硬着头皮上前,拱手颤声答道:“回禀皇上,大昭国这些年一直不断侵袭周边的小国,积蓄了不少钱财和兵力,想来觉得时机成熟,才将矛头指向我们。”
“哼,早在五年前,朕就说过大昭国不可小觑,让你们多留心他们的动静,你这时才来告诉朕这些,有什么用?平时你们都干什么去了?”大喝着,一掌拍在桌上,震得案桌嗡嗡作响。
众臣见龙颜大怒,齐齐跪上,高声说着,“臣有罪,请皇上息怒。”李熙侧目而视,胸中怒火更甚,沉默不语,而百官也只能静静跪在下面,小心观察着李熙的脸色。
突然,外侍来报,说苏问潮已经押着逃匿多日的柳烟缈回京了,此刻正在殿外候旨。
一听“柳烟缈”的名字,李熙先是一愣,片刻后,挥挥手,“都退下,明日早朝,朕要你们呈上一个应对部署。”
“是。”群臣叩首,然后一屋子的人如潮水般退去,急促的步伐,有些争先恐后的意味。
看着臣子们离去,李熙对身边的万公公说道:“将柳烟缈关回冷宫,宣苏问潮到御书房。”深深叹息,李熙忽然觉得很累。
“是,奴才遵命。”万公公俯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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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问潮只在京城待了三天,就匆匆离开了京都,走时除了带走自己带来的兵力,还领走了可以调动四十万大军的兵符。
四十万大军随后开拔是在苏问潮离京之后的十天,浩浩荡荡的大军星夜兼程的赶了一个多月的路,疲惫不堪的刚到云州,连脚根还没有站稳,突然收到前方战报……大昭国挥兵北上了。
幸好早一步到达云州的苏问潮做了极好的部署,暂时挡住了大昭国的进攻,可是还没等到大家喘上一口气,停滞在云州城外数十里的敌军又开始缓慢的行动了。
“将大军调到城外,随时准备开战。”苏问潮一拍桌案,起身说道。
此刻,兵临城下已经不容他在多作考虑,虽然四十万大军与大昭国五十万的兵力还有差距,不过至少还是一个可以抗衡的数字,李熙在他临行前已经下了严旨,必需守住云州,否则周围的代州章州及其他城池必定不保。
一旦整个北方大门一开,那么大昭国取得京都也只是时间的问题了,现在全国的兵力加上守卫京城的将士不足十万,李熙已经将整个国家的命运交到了他的手里。
这一战,只能赢,不能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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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繁华的街道仍然如旧时一般热闹非凡,人们似乎还没有意识到千里之外那场血光漫天的大战已经拉开了帷幕。
萧落尘静静看着不远处巍峨辉煌的高大皇宫,心里那埋藏了几十年的痛竟然又开始隐隐翻腾起来,原来时间并没有治愈心上的创伤,忘记一个人,原比她想的难很多。
当在任子墨的口中得知萧寒佑追随柳烟缈来到京城后,她便在不安和焦急中紧随其后赶到,她并没有去京城分堂,四下寻找也没有找到她的影子,她到底去了哪里?
萧落尘的担心与日俱增,派出去的手下依然没有一点萧寒佑的消息,就仿佛她平空消失了一样。
这孩子到底像谁?难道她也要步上自己的后路,在感情上一蹶不振,从此消沉下去。
无奈的摇头叹息,萧落尘再次望向太阳下那座处处流金的红墙琉璃瓦的建筑物,紧锁的秀眉凝着沉浸在过往痛苦的愁云。
★★★ ★★★ ★★★
“娘,我刚听见外面的守卫说边疆有战事了。”柳烟缈走到柳宛仪的身边小声说。
“是吗?”微笑着拉着柳烟缈坐到身边,轻拍她的细白手背,神情担忧地开口。“那你父皇又要烦恼了。”
眨了眨眼,柳烟缈低下头,每次听见柳宛仪说出“父皇”二字时,她总是觉得恍惚。还是无法把那个高高在上的人与自己联系到一起,记忆中匆匆一瞥李熙的样貌,她都已经不记得了。
第一次被抓进皇宫中,在内殿上与他见过一面后,他们再也没有见过,这次被带回来,就被直接送回了这座荒凉的废宫,李熙甚至都没有传召问话。
愣神的时候,蓦然间,眼前掠过一双带笑的眼,盈满春风的眸里一抹幽蓝悄悄浮动,撩人心弦的色,缭绕眉梢的淡然。
痛,毫无预兆的袭来,就在那眸底突然溢出的沉郁悲凉中,柳烟缈抬手捂着心口,蹙眉,微张着口,呼吸瞬间急促起来。
察觉出柳烟缈的异样,柳宛仪担心的扶着她的手腕,急切地问:“怎么了烟缈,哪里不舒服吗?”
无力的摇头,苍白的唇吐出泄露虚弱的话。“我没事,有些胸闷而已。”扯开一个痛苦的笑容,柳烟缈轻握柳宛仪放在她手臂上的手。
审视着惨白脸色的柳烟缈,柳宛仪不信的问:“你别骗娘,不要硬撑着,我去叫他们找太医来。”语毕,起身向外走去,步履匆匆。
“娘,别去!”伸手拉住柳宛仪的衣袖,柳烟缈没有舒展的眉头,因为这个动作而再次蹙的更紧。
“有娘陪在我身边就没事了,我不要太医。”乞求的眼光,柳烟缈凄凄然说着,像个撒娇的孩子般。
坐下,柳宛仪拉着柳烟缈靠在自己肩头,眼中泪水迷蒙,声音哽咽 。“都是娘不好,是娘对不起你。如果不是想着那个太子位置,你现在应该是堂堂的公主,何至于受这种罪。”
“我不要做公主,只想这样,让娘陪在我身边。”说着孩子气的话,柳烟缈轻轻闭上眼睛。
抬手,抚摸着柳烟缈如缎的长发,柳宛仪痛心疾首地后悔着自己的愚蠢和贪念。所有美好的东西,都因为无尽的权欲消失殆尽,她为什么要去争夺一个太子,那虚幻的权利与尊荣,硬硬生将母女情葬送在冰冷的皇城之下,那个流光异彩的龙椅到底能给她带来什么?
带来现在的灾祸吗?带来连累无辜的柳烟缈身陷囹圄的悲惨命运吗?
晚了,一切明了的都太迟了。
柳宛仪惨淡的笑容浮现在美丽的面庞,没有贵妃娘娘的尊荣,没有母凭子贵的趾高气扬,只有一个母亲深深的愧疚和担心。
手指轻轻划过柳烟缈耳后的头发时,突然一震。
继而,小心翼翼地再次摸索,心惊,皱眉撩开柳烟缈的头发,仔细察看。
不解柳宛仪的行为,柳烟缈问道:“娘,怎么了?”
“烟……烟缈,你右耳后的伤痕呢?”问,声音却在发抖。
皱眉,仍然不解,却答道:“我的右耳后没有伤痕啊,娘怎么突然这样问?”记忆中,她的右耳不曾受伤,哪里来的伤痕。
瞬间的天旋地转,柳宛仪仍然强作镇定,着着柳烟缈有些害怕地问道:“你右耳后一直没有伤痕吗?”
点头,被问的莫名其妙的柳烟缈抬手轻摸耳后,那里平滑的皮肤不像是有过伤痕的样子。
怎么会这样!?怎么会没有?
柳宛仪拉过柳烟缈继续察看了一遍,甚至连左耳后也仔细看了一次,也许是她记错了,不是右边,而是左边。可是,仍然什么都没有找到,光洁细腻的皮肤,丝毫没有伤痕。
那个伤痕去哪里了?她亲手在刚出生的女婴右耳后以指甲划出一道细小的伤痕,只为了以后母女相认时,有个见证。
然而,此刻……那个见证去哪里了?
如果她没有那个伤痕,那她就不是自己女儿,她的女儿去哪里了?
眼前这个女孩子,她又是谁?
瞠着目盯着一脸迷惑的柳烟缈,柳宛仪震惊无措的双眼充满着错乱不安,还有……浓浓的疑惑。
★★★ ★★★ ★★★
不明白自己为何又跪到了这金壁辉煌的大殿中,与上次不同的是坐在主位上的不是皇上,而是皇后。
瞥了一眼跪在身侧的柳宛仪,她正低垂着头,苍白的脸色隐在垂下的发间,让柳烟缈感觉陌生的疏离感,就算是在初见时,都不曾有过的冷漠感此刻如同无形的屏障横隔在她们不到二尺的距离间。
冷眼看着跪在眼前的柳宛仪,王皇好不得意的挑眉,恐怕不会有人能体会到她现在的好心情。这种居高临下俯瞰曾经不可一视毫,完全不把自己这个皇后放在眼里的人,真是太令人通体舒畅了。
深吸一口室内妩媚的薰香,王皇后绽开一个笑容,胜利者的笑容。
“柳贵妃,哦,不对,应该叫柳氏,哀家差点都忘记皇上已经削了你的贵妃头衔。”王皇后不好意思的笑笑,任谁都可以从那个笑容中看出得意和鄙夷。
“皇上正为军国大事操心,没时间来听你们胡言乱语,你有什么要起奏的,就对哀家说吧。”
早前,柳宛仪说有隐情要晋见李熙,可是李熙早为边疆战事搅的心烦气躁,根本无暇顾及后宫的事情,更何况北方边陲一直传来节节败退的恶信,现在让他去见使他和国家蒙羞的柳家人,李熙更是一千一万个不情愿。
于是,便将柳宛仪的事情交给王皇后处理,这也正合了王皇后的心意。
“罪妇只想问罪妇的哥哥一个问题。”柳宛仪仍然没有抬头,冰冷的声音从垂下的发间传来,好似地狱深处传出来的声音,让人全身发寒的幽暗。
“噢?”挑眉,王皇后斜睨一眼明显因着柳宛仪的话微微一怔的柳万松,既而说道:“你问吧?”她到要听听,柳宛仪想问柳万松什么,事情已经到了这种地步,还有什么是她不惜非要晋见李熙,当着他的面问柳万松的。
“谢谢,皇后娘娘。”颔首,柳宛仪此刻才慢慢地抬起头,她苍白冷寒的面色让在场的人吓了一跳,特别是柳万松。
他闪烁不安的眼扫过柳宛仪,既而停在柳烟缈的身上,突然一滞,随后迅速敛眼,一闪而过的精光没有逃过柳宛仪冰冷的眼睛。
“哥哥,我的女儿呢?”突然开口,震惊四座的话一出,不同的人,不同的惊愕。
不语,柳万松明显苍老许多的身形,在柳宛仪灼灼逼人的视线下,更加萎顿。
沉默,柳宛仪看着柳万松的闪躲,心中已经明了几分,只是她仍然不死心的想要一个答案。“我的女儿到底去哪里了?”再次问,她的声音已经渗着痛苦,眼里蒙着一层泪水。
她,到底在说什么?!
柳烟缈拧着眉,咬着唇听着柳宛仪的问话,完全不知道眼前发生的一切到底是怎么回事。
她就是她的女儿啊!可柳宛仪为何会问柳万松这种问题,难道……
她是柳宛仪与李熙的女儿,这是月前让她震惊不已的事情,现在柳宛仪却怀疑起她的身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谁能给她一个答案。
“柳万松,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王皇后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厉声问道。
“罪臣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柳万松回道,虚脱的声音已经泄露了一些端倪。
“啪。”一拍金质扶手,王皇后怒道:“好个柳万松,你竟然敢在哀家的面前装疯买傻,快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见王皇后发难,再看柳宛仪平静到没有丝毫波澜的脸色,柳万松垂下头,深深叹息。
忽然间,无比后悔费尽心思做的这一切,原本是想权倾朝野,独霸这万里江山,没想到却是为自己掘出一个葬身之所。
“公主早在出宫后就死了,她体质孱弱我已经尽力救治,却……”
忆起十六年前,那个连哭都哭不出来的弱小女婴,抱回事先安排好的居所后,很快就因为过于虚弱而去世了。如果让身在皇宫中的柳宛仪知道自己的女儿死了,她必定会压不住一个母亲的悲伤,如果让李熙看出端倪,那就会前功尽弃,所以柳万松不得已才抱了另外一个女婴来冒充公主。
“什么!?”王皇后明显被事情的发展惊到了,没想到一个假太子缠结在皇宫中十六年,就连这个公主都是假的,柳万松几乎骗了全天下人,竟然连自己的亲妹妹也不放过,这个让权欲薰的失去心智的男人,一生都在编织着谎言。
“你、你、你怎么能连我一起骗,你怎么能让我的女儿就这样不明不白的死去,我竟然连她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隐约间猜测到事情的面貌,却在从柳万松的口中知道真相后,柳宛仪终于控制不住失声痛哭出来。
这,就是真相吗?
不知为何,柳烟缈竟然没了眼泪,原本以为当柳万松说出什么惊天动地的秘密后,自己会伤心欲绝的哭昏过去,却没想到此时心中平静到连自己都感到害怕。
看着柳宛仪悲愤与痛苦交织的泪水,在看柳万松懊恼无望的神情,以及高高在上的王皇后一瞬间的震惊过后,既而如获至宝的惊喜笑容,这一切仿佛都不是真实的发生在身边,周遭杂乱的声音渐渐远去,人们各色的神情也缓缓模糊……
此刻,独留下安静的心跳声,平稳,有序,混合着心胸中那丝酸涩和悲凉,静静地陪伴着自己沉向无尽深渊的灵魂,缓慢的坠落……
★★★ ★★★ ★★★
再回到冷宫中,柳宛仪已经不知去向,侍卫说她被关在了其他的冷宫之中。
这庞大的好像一座城池的皇宫里,不知道有多少座这样禁锢着失去皇恩的女人们的冷宫,想必柳宛仪是不想见到她这个冒牌货,才恳求将她们分开关押。
凄然一笑,柳烟缈没在听清侍卫又说了些什么,只是当大门外锁具“哗哗”响起时,她侧目淡淡的扫了一眼已经紧紧关闭的斑驳木门,片刻后视线又回到只剩下残破桌椅的室内,一片狼藉,一片破败,衬的她此时此刻的心境,真是在贴切不过了。
失笑,却也只是唇角轻翘,忽然间明白为何自己竟然能如此漠然的面对这九曲蹊跷的身世。
原来,她在意的仅仅是……
她,不是她的姐姐。
从起初的陌路人,到后来同父异母的奇巧,在到如今毫无血缘牵绊的轻松,柳烟缈除了庆幸,到也感觉不出丝毫的悲哀和失落。
失去一个公主的身份,在她看来,就如同一件遗失了许久,忽然之间又找到的衣裳,庆幸之余发现竟然不是自己的东西,徒曾了一些惘然若失外,到也没有留下别的不甘之情。
但是,明了那个傲然一切的美丽女子,与自己没有血缘后,这种喜悦,却也无法用语言去形容。
吸气,又长长的呼出,胸腔中淤结多日的寒冷之气,终于散尽,虚弱的身体,竟然可以感受到一股通透的轻盈感。
不在去想皇帝知道此事后,会如何处置她这个假公主,大不过一死了之,只是牵挂着那个千里之外的人,她……是否安好?
忘不掉,当日在树林里,自己转身离开时,萧寒佑面沉如水的脸色远不及眼底彻骨的寒意,孤单独立的身影,虚化在林间陆离的光线中,那么悲伤,那么刺目……
她伤害了她,在众目睽睽之下。
狠心将她的骄傲踩在了脚下,将她毫不掩饰的深情,丢在了风中,就在自己那个绝决的转身中,她看见了她眼底的无助,太深,太浓……像个失去心爱之物的孩子般,无助的彷徨。
但愿,她会恨她,以此忘记她给她带来的伤害。
低下头,望着空荡荡的手心,早就习惯相握彼此的手,无法适应缥缈的空虚,柳烟缈直直盯着自己的掌心,失神良久。
★★★ ★★★ ★★★
李熙如同听天书一般听完王皇后的诉说,除了震惊,他已经不知道做何感想。
短短数月间,他的儿子是假的,这仰赖于多年前,他最宠爱的妻子串通他信任的大臣做出的偷天换日丑事的败露;而他以为是自己亲生骨肉的女儿,此时竟然也是假的,一时间,他完全不能接受这种种的欺骗,李熙因着北方战事而沉郁的心情瞬间爆发。
抬手一扫,桌上的杯碟书本全数掉落地上,一时间一地的狼藉不堪,随侍身边的众仆惊恐万状的跪下,就连王皇后也赶紧跪在桌前,从未见过李熙如此这样震怒,她谨慎的偷瞄着坐在龙椅上,气喘未定的男子。
“来人,拟旨。柳万松、柳宛仪霍乱宫廷,欺君妄上,十日后斩首,与柳家有关的人交予法司依罪论处。”李熙高声喧道。
“那……李幼胤和柳烟缈……”王皇后不死心的抬头问道。
片刻迟疑,李熙有些犹豫,不知该如何处置这两个孩子,敛眼,沉吟半晌,沉声说道:“十日后处斩。”
怪只怪他们与皇家的丑事牵扯上,留着他们生怕以后在生出什么事非来,李熙只得这样处理,这些斩草除根的事情在皇史上屡见不鲜,他也只能无奈的面对。
“是。”跪在一边的万公公应道,不经意间抬眼,看见王皇后唇边那个含血奸佞的笑容,垂眼,心下轻轻叹息。
又有鲜活年轻的生命在风雨飘摇的皇室争斗中消失了,璀璨华丽的皇城中,又多了两个枉死的游走灵魂。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