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拆迁史》择离

15、戏非戏

　　次日早晨，浮影醒来的时候，霜纪已经在餐桌旁落座。
　　“醒了？”霜纪见浮影醒了过来，便走了过去。
　　随后伸手探了探盆里早准备好的洗漱用水，水有些冷了，指尖灵光微动，不一会儿，水温便适合了，“水温刚刚好，你先洗漱。洗漱完我们吃早餐。”
　　随后，浮影洗漱完便到了餐桌边，看了看早餐，都是些热食，“真的，我一直觉得，每天都该吃点热食。”
　　“小七，你在船上也说过这话。”霜纪笑着把筷子和勺子递给了浮影。
　　“是吗？我都不记得了。”浮影笑了笑，边开始吃了。
　　霜纪没再说话，浮影便开心地吃了起来，“你知道吗？天界多是凉菜，我其实不太喜欢。”浮影悠悠地说道。
　　“为何不告诉厨房呢？”霜纪有些奇怪，传闻中，小王子集万千宠爱于一身，怎么还吃不上一口热食？
　　“父王母后哥哥姐姐们都是这么吃的，我以为只能这样。是后来去凡间，才发现每一餐都可以吃那么多热食的。其实，天界规矩还挺多的，小时候，我就有些分不清哪些是规矩，哪些是习惯，哪些是必须遵守的，哪些是可以改的。”浮影说起来还觉得有些好笑。
　　“妖界也喜欢热食。”霜纪水光潋滟的双眼也笑得弯弯的，他并没有评价那些规矩或习惯，只是不太想听他说凡间的事。
　　突然间，霜纪手上幻化出了一枚镜子，竹沥的脸在上面显现了出来，霜纪朝浮影看了一眼，浮影便要出去，霜纪却拉了浮影的手，然后才对镜子里的竹沥说道：“没事，你说吧。”
　　竹沥顿了顿才说道：“殿下，看起来像是要下雪了，您要和浮影殿下一起赏雪吗？”
　　霜纪看了看浮影，似乎是征求浮影的意思，浮影见状点了点头，霜纪便对着镜子说道：“浮影说要一起。”
　　说完，竹沥点了点头，“行，殿下，我知道了。”
　　随后，镜子便从霜纪手上消失了。
　　想到要赏雪，浮影便突然想到了那股清冷的味道。“对了，能借我块手帕吗？上次送了你那块，后来就没有买到喜欢的了，不如你送我一块吧。”浮影状似不经意地说道。
　　霜纪笑着说道：“我以为什么事呢？”随后便在床边的柜子里翻了翻，拿出了几块手帕，都是白色的，都是水波纹，只是花纹有大有小，“喜欢就都送你。”
　　随后，浮影笑着接了过去，“我挑一块。”
　　说完便把手帕一块一块凑着闻了闻，闻到一块有些旧的手帕的时候，便扬了起来，“就这块了。”然后便把其余手帕还给了霜纪，霜纪看了看，笑着说道：“喜欢这个花纹吗？这块也是，你都拿走吧。”
　　浮影随后摇了摇头：“下次吧，下次再送。这次一块就够了，当是我为你疗伤的谢礼了。”
　　如果是为了疗伤，一块手帕显然不够，霜纪心里想，下次吧，下次送个更大的礼。
　　“小七，你先坐一下，我去取两件狐裘。”霜纪笑着说完便走出了寝殿，浮影环视了一圈，心想妖界的规矩其实也不少，衣物这种东西竟然没有放在寝殿里。
　　片刻过后，霜纪果真抱着两件墨狐裘进来了，“现在穿还是出去再穿？”
　　霜纪笑着问浮影，浮影想了想还是先穿上吧，虽然未必会冷。
　　于是便从霜纪手中接了过来，自己穿上了。霜纪见领子不太整齐，便伸手帮浮影拉了拉，不知为何，浮影突然觉得脸有些热，大致是狐裘太厚实了吧。
　　霜纪带着浮影到了沉花宫最高的小阁楼里，小阁楼视野开阔，能看到整个沉花湖的景色。
　　此刻，大雪纷纷扬扬从高空落下，屋顶已经堆了薄薄一层。
　　远处湖边的树林里，原本赤红的枫叶、金黄的银杏叶、青翠的竹叶，此刻渐渐在雪花里隐去了原本的颜色，染上了耀眼的白，雪像是正在渲染一副浓墨重彩的画，让它多了些清幽。
　　喜欢画画的浮影见了这场面，难免兴奋，开心地拉起了霜纪的手，随后飞出了阁楼。
　　他带着霜纪在漫天飞雪里飞到了湖面上空，随后，霜纪示意他看湖面，他这才发现湖面结了冰，他便带着霜纪停到了湖面，然后在湖面滑行了起来。
　　两个颀长的身影在湖面滑行，黑色的发、黑色的狐裘随着滑行的动作在漫天的白色里翻飞，因此，那双红唇在整个洁白的世界里尤为突出——尤其的美，霜纪看着眼前的红唇渐渐入了迷。

　　浮影注意到了霜纪有些呆滞的目光，以为他身体不舒服，便停下了动作，“身体不舒服吗？”
　　“有点。”霜纪注意到了自己的失态，随后向湖的对岸看去，湖边的小亭子已经挂上了厚实的帘子，想是已经准备好了。
　　“我们去亭子里坐一会儿吧。”
　　浮影便扶着步履蹒跚的霜纪往亭子方向走去，走了几步，想了想还是把霜纪放到了自己的背上带着飞了过去。
　　到了亭子，浮影才小心翼翼地把霜纪放到了座位上，刚坐下，霜纪便咳了几声，随即一口血便从霜纪嘴里喷了出来，染红了亭子前的雪地。
　　霜纪本就白皙的皮肤此刻更显苍白，浮影有些担心地蹲在霜纪身旁拉着霜纪的手问道：“怎么样？要不先回去吧？你的伤本就没好。”
　　霜纪摇了摇头说道：“你不是喜欢雪吗？”
　　“一场雪而已，以后有的是机会看。”浮影拉着他的手说道。
　　“可是，以后不知还有没有机会一起看……”霜纪叹了口气，随后又喷了一口血。
　　“你说什么胡话！”浮影说着就又要给霜纪输灵力，却被再次剧烈咳嗽的霜纪制止了，“别浪费了……你昨日已经耗费了那么多灵力……不能再用了……”
　　“可是……”浮影再要说话，却被霜纪打断了，“你能去帮我取个手炉吗？我有些冷。”
　　浮影有些犹豫，“你一个人在这里没事吗？”
　　“没事，这周围又没什么人。”霜纪再次咳嗽了一声，地上的雪又红了些。
　　浮影有些不忍看，仔仔细细帮霜纪拉好了狐裘，又帮霜纪把帘子拉了下来才飞向了霜纪的寝殿。

　　浮影一飞走，霜纪便被一条绳子套了脖子扯进了亭子背后刚刚显现的阵里——和之前蛇妖困住霜纪的阵一模一样。
　　霜纪再次困进了阵里，周围的妖突然都显了形，众妖见霜纪轻而易举落入陷阱，都有些恍惚，随后便开怀笑了起来，“这下好了！用霜纪换蛇妖，不怕妖王不答应！哈哈哈哈哈哈！”
　　霜纪面无表情地看着众妖，众妖以为他是害怕了，想到向来高人一等的小王子落在自己手里，不嘲笑一翻怎能行？
　　“不是都说王子殿下聪明过人吗？怎么三番两次落到了同一个陷阱里？”
　　“哈哈哈哈！都不长记性的吗？”
　　“你们没听说吗？人家心上人喜欢雪，这傻子便在秋季为他落了这场雪，邀他共赏。这会儿傻了吧？本就重伤未愈，还敢耗费灵力强行降雪，只为博心上人一笑。没想到我们高傲的王子殿下也有色令智昏的一天！真是可笑之极！这样的人将来凭什么统领妖界？！”
　　“傻了吧？心上人呢？刚才不还一起看雪吗？是不是看你要死了，便弃你而去了！活该啊！”
　　霜纪本还想听听他们说些什么，可是，亭子后面缓缓走出了一个满脸惊讶的人影——刚才去取手炉的浮影，没想到他回来得如此之快，刚才的话，他大致都听到了吧……
　　霜纪突然有些害怕，也不知他听了这话是否会相信，假若相信的话……他不敢想……
　　于是，霜纪在一脸吃惊的浮影眼前随手一挥，困住他的阵便瞬间破了！众妖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脖子上已经套满了捆妖索——这都是霜纪转瞬间做的事！
　　浮影的双眼瞪得更大了，霜纪见他一脸不可置信，也不知他在想什么。见浮影这混合着惊讶、怀疑，甚至失望的双眼，霜纪的双手抖了抖，可还是固执地伸上前想拉着浮影往回走，浮影却挣开了，毫不犹豫地挣开了。
　　霜纪见状闭了闭眼，果不其然……
　　两人还在原地，而套上捆妖索的众妖已经被竹沥带来的人带走了。
　　霜纪见浮影的身体渐渐开始抖了起来，便颤抖着声音问道：“你是不是冷？”
　　霜纪说着便把自己身上的狐裘脱了下来，想披到浮影的身上，可浮影转身便躲了，霜纪抱着狐裘的手就这样僵在了原地。
　　随后，霜纪深吸了一口气，把狐裘放到了一旁亭子里的座位上。看到浮影的身体还在抖，便想把他手拉过来帮忙捂一下，结果还是被浮影躲开了。
　　霜纪不敢想浮影到底是在为什么生气，是因为自己的利用，还是因为自己的喜欢——可现在看来，任何一样似乎都是死局，两者同时存在，更是死局……
　　一下子，他都不知道该后悔什么。是后悔设局，是后悔假装受伤，是后悔顺水推舟利用了他，还是后悔没和他说。其实，说了他也会配合的吧……
　　可为他降了这场雪，是真心的。
　　将计就计有无数种方式，没有哪一种非要在他喜欢的雪景里执行——那日，在凡间客栈相遇之前，他其实默默跟了他、看了他数日。
　　随后，他闭了闭眼，复又睁开，才柔着嗓音开口了：“你想问什么？我知无不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