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狱拆迁史》择离

14、念昨日

　　就这一下，霜纪觉得似乎又回到了凡间船上那两日。突然地，他就想暂缓原本的计划。事实上，他也这样做了。
　　随后，他坐到了沉花石上，灵力在周身运转了起来，浮影见状，也把手伸了过去助他一臂之力。
　　霜纪开始自行疗伤之后，外伤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愈合，等他疗伤结束的时候，周身都已经结了痂。
　　浮影看他停止了动作，便把手覆到了他的脸上，灵光大盛之后，霜纪脸上已经恢复如初。
　　随后，浮影指尖在霜纪脸颊上面轻轻点了点，仿佛生怕摸疼了一般，霜纪觉得这动作让人心里怪痒的，不自觉便躲了躲。
　　浮影便收回了手，“还疼吗？”
　　霜纪摇了摇头，“不疼了。”
　　霜纪要起身，可到底周身的伤口仅仅结了痂，扯到的时候还是有些疼，他脚步便踉跄了一下，浮影眼疾手快扶住了他。
　　随后，闪着灵光的双手便再次覆到了霜纪的额头，霜纪也不躲，就这样静静看着浮影。
　　须臾，霜纪微微叹了口气说道：“曾听闻天界小王子浮影，诗词歌赋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唯独灵力修为一项上有些不在意。可如今看来，这又是谣言了。”
　　浮影听了这话，眸光微微闪了闪：“这倒是真的，不是谣言，我的灵力修为比起几个哥哥确实差远了……不过，近日我没有需要用到灵力的地方，给你疗伤不正好？”
　　他说起这话的时候，勾起的嘴角边两个小酒窝又浮了上来，霜纪看得微微愣了神。
　　片刻后，霜纪轻轻握住了浮影覆在自己额头的手，缓缓从自己额头拿了下来。
　　“我既然已醒，自是能自行疗伤的，又何必虚耗你的灵力。你可愿陪我去一趟沉花湖？”
　　“疗伤吗？”浮影问道。
　　“嗯。我自沉花湖化身，回到湖里疗伤会比较快。”霜纪笑着说道。
　　“那自然没问题。”浮影双眼亮亮地看着霜纪回答道。
　　浮影看霜纪还穿着那套破破烂烂的衣服，随后一挥手，一套黄色的套装便出现在了床上，再一挥手，套装便穿到了霜纪身上。
　　霜纪在妖界一般都是一袭白衣，难得换个鲜艳的颜色，竟觉得也不错，这颜色正好和浮影身上的颜色相近，“我就觉得你穿这个色也好看，果真。”
　　浮影笑笑说道，霜纪在浮影面前转了一圈才问道：“你喜欢黄色？”
　　浮影点了点头说道：“感觉很温暖，天界太多穿白衣的了，看着冷冷清清。我喜欢鲜艳点的颜色，可他们都笑我小孩子才喜欢那么鲜艳。”
　　“怎么会？我看你就穿得很好看，别管他们说什么。”霜纪笑着摸了摸浮影的头。
　　正在这时，那几个去药房的医师来到了殿里，在看到已经下地的霜纪时都纷纷瞪大了双眼，“殿下？您这么快就醒了？”
　　不怪他们吃惊，妖界没人能用灵力为他疗伤，想来靠灵药一类的东西，霜纪怎么也得躺个十来天，所以，当看到他没用药就醒了，脸上连一丝伤口都没有，众人自是吃了一惊。
　　随后，众人便不顾尊卑一路小跑过来，想探查霜纪的伤势，霜纪便伸出了手臂，露出了上面的痂，“这还得多谢这位天界的浮影殿下，多亏他耗费大量灵力为我疗伤，不然，我现在还没醒，更别说下床了。”
　　说罢，霜纪满脸感激之意地看着浮影，浮影似乎被看得有些害羞，微微低了头。
　　“这位殿下竟然能帮殿下疗伤？！”众医师听了这话，更觉稀奇。
　　“我也不清楚是何缘故，总之，我现在外伤好得七七八八了。你们的药，我也用不上了，我要回湖里了，内伤就不是一时半会儿能解决的了。”
　　霜纪在诸位医师依旧瞪大的双眼中拉着浮影出了寝殿。
　　沉花宫原本就建在沉花湖里，所以，出了沉花宫，从宫前的大道上就可以直接下到湖里。
　　“你在岸上帮我护法？”霜纪期待地看着浮影问道。
　　“没问题，你安心疗伤。”浮影笑着说道，随后，霜纪把浮影拉到了一块血红的沉花石上坐着，自己才化出了原身，沉进了湖里。
　　这是浮影第一次看到霜纪的原身，本以为他就是一汪普通的清泉，却没料到是一汪闪着耀眼灵光却又晶莹剔透到几近无物的水——也是，如果只是一汪普通的清泉就能得了灵识化身，这也过于骇人听闻了些。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浮影似乎又闻到了那股清冷的雪后的味道。
　　霜纪化了原身进了湖之后就再没了动静，浮影一开始有些着急，后来想了想，没动静应该也正常，想来可能去湖底吸收灵气去了。随后，他也慢慢静下心来，却发现自己的血液流动速度似乎快了起来，连带着周身的灵力似乎也加快了运转速度——他仿佛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强行带着修炼了起来！
　　浮影有些怀疑这是错觉，随后，冷静下来仔细感受了一下，并不是错觉！
　　随后，他想到了刚刚霜纪下水前的动作，似乎明白了些。
　　严格算来，刨除天界和凡间的时间差，两人相识的时间并不久，相处的时日就更短了，可奇怪的是，他就是相信霜纪不会害他——就像当时爬上船见到他的那一刻一样，他知道他一定会带他回去，不会把他扔回海里，事实上也是。
　　同样，当他知道霜纪受伤的那一刻开始，他便毫不犹豫离开凡间直接来了妖界，仿佛他们已经相交多年，仿佛他们是很好的朋友，仿佛他们就应该互相帮助。
　　静心修炼的时间过得很快，霜纪说是让浮影帮忙护法，可事实上自从霜纪受伤回来开始，整个沉花宫的守卫已经密不透风，根本用不上他。
　　只是，难得静下心来修炼，浮影觉得这感觉也还不错。
　　不知过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霜纪终于破水而出，还是那套黄衣，只是上岸的时候，水已经干了。
　　霜纪朝浮影缓步走了过来，比起刚才需要人搀扶的样子，明显好了许多，浮影见状不自觉笑了起来。
　　随后，霜纪朝还在地上坐着的浮影伸出了手，浮影也不犹豫，伸手便搭上了，霜纪稍微一用力，浮影便站了起来，“看样子确实好了许多。”
　　浮影顺手拍了拍霜纪的掌心，霜纪心里那种怪怪的痒意再次袭来，他悄悄缩回手放到了背后，又捏了捏。
　　当日的晚膳，厨房备的菜很丰富，还特意做了天界惯常喜欢的菜品和瓜果，当然也有妖界的美食，还有凡间的特色菜。
　　霜纪一看菜品，便满意地朝一旁的竹沥笑了笑，“殿下，大王刚才传我问话，刚好浮影殿下在，我就不陪您用膳了。”
　　霜纪点了点头，竹沥便退下了。
　　“这么丰盛？”浮影看见满桌菜的时候还是有些吃惊，因为天界历来吃瓜果比较多，热菜其实是很少的。
　　“当然，我是病人嘛。”霜纪一脸坦然地说道。
　　“难道不是因为有贵客？”浮影难得开了次玩笑，然后自己都被逗笑了。
　　“那还不如说是招待未来的主人。”霜纪听了浮影的玩笑话，也开起了玩笑，可惜，这玩笑浮影没听懂。
　　“是啊！妖界就你一个王子，可不是未来的主人吗？”
　　霜纪听了这话，明显呛了一下，脸都红了，“你可真是会说话！”霜纪敷衍地赞叹了一句。
　　“想一想，要是妖界未来的主人是我朋友，好像也挺有面子的。我们要不交个朋友？”浮影似乎心情不错。
　　霜纪听了这话说道：“朋友吗？”
　　“难道你还想当哥哥？这可不行！天界未来的主人已经是我哥哥了，你可比我小两个月！不过，妖界未来主人是我弟弟，这听起来也不错。我们要不去拜个把子？”浮影倒是认真考虑了霜纪的建议。
　　霜纪讪讪的说道：“拜把子就算了。这个菜不错，你尝尝。”
　　浮影闻言果真尝了尝，随后又吃了些其他菜。
　　“对了，我有个问题，不知道能不能问。”浮影吃到一半突然想到白日修炼的问题，但是也不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再或者是不是妖界的秘密。
　　“你说。”霜纪也不知道他这么认真是要问什么。
　　“你白日拉我坐着的红色石头就是妖界有名的沉花石吧？那石头……”浮影似乎不知道怎么描述自己的疑惑，霜纪笑笑就接过了话，“是的，那就是沉花石。坐上去是不是热血沸腾？”
　　霜纪也不打算隐瞒，这其实也不算是什么秘密，只是，一直以来都被当作谣言罢了。
　　“所以，谣传是真的？”浮影眨巴着双眼问道。
　　霜纪点了点头，随后，浮影笑了笑才说道：“这倒是真有趣。以为是谣言的，其实是真的；以为是真相的，其实是谣言！”
　　霜纪随后也笑了笑，突然他想到了浮影在凡间六十来年的经历又有些好奇，便装作不经意地问道：“说来，你在凡间生活了六十年，这种情况应该遇到不少吧？”
　　浮影听了这话，有些害羞地低了头：“说来可笑，我在凡间六十年，其实没怎么好好和人交相处过。凡间其实很大，这你也知道。所以……”
　　“所以，你一直在找人。”霜纪了然地接了这话。
　　“是啊……更可笑的是，一直没找到……”浮影想到这里，眼神稍稍暗了暗，霜纪注意到了他的情绪，可还是忍不住说出了口：“那你来妖界耽误这一日，凡间又过了一年。”无论如何，大抵是不希望他后悔。
　　“霜纪，凡人寿命不过数十年，难得有上百的。这么些年没找到，大概是不在了吧……”浮影声音沉了沉，眼底似乎有水光闪动。
　　霜纪没再问，浮影也没再说。两人就默默吃着菜，只是过了一会儿，霜纪到底还是没憋住，“是个怎样的人？”
　　浮影听了这话一时没反应过来，随后一想才明白他在问什么，“是个十分可爱的女子。”
　　浮影想到了她笑起来有些害羞又有些怕生的样子，随后，又想起了她仰头看着自己一脸天真的样子，最后停留在他心里的是她那双水光潋滟的双眼。
　　想到这，浮影眼底有了些自己都未必察觉的笑意——突然地，霜纪就不想再了解了。
　　“我饱了，你继续。”霜纪放下筷子，轻轻叹了口气。
　　浮影又吃了一些，便也放下了筷子。
　　入了夜，来伺候霜纪就寝的竹沥见二人还在聊天，看了一眼霜纪便说道：“殿下，该歇息了。不知浮影殿下安排在哪间殿就寝？”
　　霜纪笑着看了竹沥一眼：“你觉得在哪里就寝比较好？”
　　竹沥见这笑眼便一本正经开始分析：“浮影殿下身份尊贵，似乎安排什么寝殿都不合适。安排其余寝殿，传出去都会说我们怠慢。我知道浮影殿下可能不会在意，可人言可畏，我们也不希望有人指责我们。倒是同为王子殿下您的寝殿最适合不过，只是，殿下您还受着伤，您殿里再安排一人就寝会不会不方便？”
　　霜纪听了这话认真想了想才说道：“我倒是没什么不方便的，无非就多搬一套床铺进来，不知浮影殿下可愿将就一晚？”
　　浮影本来确实不在意在哪个寝殿就寝的问题，可经他们这么一说，似乎有些道理，“没那么复杂，就在殿下旁边就寝就行。不用这么讲究。”
　　“行吧，我差人抬床去，不过，最近的寝殿都没有多余的床，所以，可能要让殿下久等了。”竹沥笑意盈盈地看着浮影说道。
　　“这么麻烦啊？我看你家殿下的床挺大啊！再躺三个人都没问题，我不能睡吗？”
　　浮影看了看霜纪那张轻松可以躺四五个成年人还有空余的床，有些疑惑地说道，没听说妖界的讲究这么多啊！
　　“殿下，您看？”竹沥微微挑眉看向了霜纪，似乎真要征求他的意见。
　　“小七，你要是不嫌弃，我没问题。”霜纪看着浮影说道，还叫了他的小名——他历来都知道那是他的小名，当年找他的时候还在海上叫了好久。
　　浮影似乎很久没有听到霜纪这么称呼他，一下子有些没有反应过来，随后便笑了小笑说道：“小七都听大佬的，不嫌弃。”
　　于是，一双好朋友当夜便像当年在船上一样，躺在了一张床上就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