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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君子兰与凤尾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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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时分,陈府院内。
身穿绛青色单衣的少年卷着袖管,正搬起一盆君子兰。他站在阳光里,却比阳光还明媚。
“阿姐,今日,院中的君子兰开花了,真漂亮。”陈安将花放在自己眼前,嗅了嗅,伸长了胳膊,仔细的观赏。
陈筱坐在院子东南角的秋千上,穿着一件水蓝色的纱衣,看着陈安忙碌。她道:“安安,让下人搬吧,你歇会儿,自打这秋千早上搬来,你就一直在院中转悠。”
陈筱看看秋千,满眼感动,只因自己说了句,怀念小时候家中的秋千,陈安就找来城中最好的铸铁师傅,造了这架秋天,秋千的架子上刻着自己最爱的凤尾花。陈筱伸出手,指腹一点点滑过一株株凤尾花。
陈安端着君子兰缓缓走来,弯腰放下,笑着道:“姐姐,再放八盆,花园就被围起来了。”
陈安看着秋千上的陈筱,抬起手臂,用袖子擦擦额头上的细汗。
姐姐欢喜,他也欢喜。
陈安在秋千旁,洒下了花种。再过一段时间,百花盛开,阿姐坐在花丛里荡着秋千,她一定会更开心。
“阿姐,你真美。”
“安安,你真俊。”
礼尚往来,正是如此了。
陈筱坐在秋千上,往后退了两三步,荡了起来,闭起眼,四月的微风轻抚在她如玉的脸庞上。
陈安不好意思的抓抓头发,他还是不习惯如此直白的夸奖。
他双手撑在腰间,看着陈筱的纱裙随风扬起。这样无忧无虑的时光真好,好希望,这次可以安定下来。
秋千慢慢停下,陈筱睁开了眼睛,她见陈安失魂一样的定在那里,她站起身来。
在陈筱站起来的瞬间,陈安逃出了恐怖的记忆,他脸上又挂上了浅笑,转身去抱花。
陈筱跟在陈安身后,陈安弯腰抱起屋檐下的花盆,回头,却见陈筱也将袖管挽了起来,他急忙道:“阿姐,你别碰,你笨手笨脚的,会把它们弄坏的。”
“哦。”陈筱悻悻地走开了。
陈安抓紧时间将花搬完,便去看陈筱了。他觉得自己话说重了,阿姐可能生气了。进了书房,却见陈筱正站在书桌前作画。
“画什么呢?这么出神。”陈安走上前,却见画上画的是自己,只是脸上多了许多痣,额头上还画了只王八。
“姐!”陈安喊了一声,便去抢陈筱的笔。
陈筱攥住笔,腿向后蹬去,将自己挂在了墙上,迅速地在陈安的额头上画了一笔。
陈安撑着桌子,也弹了起来,握住了陈筱的手腕,将手向后掰去,让陈筱在自己的脸上画了一笔。
陈筱翻身回转,笑意盈盈,又在陈安的额头上画了一笔,翻了个跟头,站在了陈安的身后,收了手。
陈安迅速转身,将陈筱半抱在怀里,握住了陈筱的手腕,另一只手顺着陈筱的手臂使劲一拉,陈筱在陈安的怀里转了个圈,面朝向陈安,陈安迅速的拉起陈筱的手,在陈筱的眉心点了重重的一笔。
陈安抢走了笔,将陈筱环在怀里,笑着道:“你输了。”
“无聊。”
“分明是你先的。”陈安又在陈筱的脸颊上落下一笔。
“幼稚!”
“小姐,小姐。”艾雯气喘吁吁地站在了书房门口,道:“门外有……”见屋内两人正在打闹,动作亲密,艾雯一时语塞。
陈筱抬脚,重重踩下。
伴随着一声惨叫,陈安松开了手。
陈筱道:“门外有什么?”
艾雯看着两人的脸,笑弯了腰。
陈筱摸摸额头,回过头想丢陈安一个眼刀子,却见陈安的脸上两道黑线。算了,算了,毕竟是自己先动的手。
“我去洗把脸。”陈筱看向陈安,道:“安安,你真俊。”
陈安见陈筱走了,长舒了一口气。他知道他们年纪大了,虽是姐弟,但毕竟男女有别,不该如此和姐姐亲昵的。
要是他不是她的弟弟就好了。
他时常这样想,可又为自己的荒唐感到可笑,姐姐就是姐姐,怎么可能不是呢。
他记得小时候,两人同在私塾读书,同在家中玩耍,甚至同在母亲怀中撒娇,那些日子是他人生中最好的日子。
只是
突然之间,父亲入狱,母亲失踪,好不容易等到父亲出狱,父亲却背着行囊,离家去寻母亲了。
那一日,天气阴沉沉的,快要下雨,他和姐姐听见父亲回来的消息,向夫子告了假,提前回家,推开门,却见父亲牵着马往外走。
父亲在牢中多日,他消瘦了很多,双眼布满血丝,父亲在门前紧紧拥抱他和姐姐。他感到父亲拥抱的手在颤抖,他很害怕,他害怕父亲这一去,便无归期。
他哭到嗓子嘶哑,他用手紧紧攥住父亲的衣袖。
父亲说:“安安是男子汉,以后要照顾好姐姐,保护姐姐。”
父亲揪掉了他的手,翻身上马,扬尘而去。
他一直哭,一直哭,阿姐的脸上也挂满了泪,她紧紧握着自己的手。
他问姐姐,父亲还会回来吗?
姐姐回答坚定,会。
从此以后,他日盼夜盼,他希望父亲可以带着母亲回来,他期待每天下学回家,一进门,母亲会站在门口等他。
可是,父亲始终没有回来。
冰凉的泪沿着陈安的脸颊落下,他抬手去擦,他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怎么只是回想起这些,就又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