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川》夏之竞

1、一

　　风停了。

　　浪歇了。

　　剑刃如愿以偿地穿过了他的身体，好似一缕散尽的旧梦，他欣然地阖上眼。

　　载着他身躯的孤舟，漂向不知名的远方，一如那人走后的心境——无所依，无可恋。

　　不知过了多久，醒过来时昏暗暗的，寂静是眼前唯一的诠释。仔细看过，会发现这种地方根本分不出白天黑夜，头顶的那座石桥比一道残影好不到哪去。不过来自幽冥国度的魔者，是不会在意有没有树木和阳光的。

　　当下，他把舟泊在桥下，跳上了岸。视野随之展开，被桥身遮住了大半个身子的茅屋映入眼帘。

　　竟然有炊烟！

　　前后两座小屋，一灰衣人弯着腰背在篱笆下烧火，煮食。滋滋热气从锅盖缝中钻出来，顿时带出一丝生气。

　　就是这里了，吞佛童子决定在对面安居。

　　“久见了。”忙得不亦乐乎的灰衣人终于注意到有客人到来。他抬眼瞥来，出人意料地热络，嘴角甚至带着几分戏谑，“原以为凭你那死也死不到我头上的心机，要很迟才能见面，怎么这么快就下来了。”

　　“有什么奇怪的，以你更胜一筹的奸诈，还不是比我早下来八百年！”吞佛反唇相讥，不过从他眉间额纹的深度，便知他此刻有多么地头大。

　　“我想……是我认错地方了。”吞佛童子有些无奈地得出结论。

　　“怎么，以为孟婆一定是女的。”
　　“至少不会……”
　　“不会是像我这般气质一流风度绝世的男人是吧。”
　　默——
　　至少不该是个行为不雅、举止不端，相貌可以缺省的大叔。吞佛在心里默默纠正。
　　那站在锅灶旁的人，腰系围裙、手端锅铲、眉眼笑弯、腹胜锅底，比记忆里还要不堪，吞佛衣衫下泛起鸡皮疙瘩——孟婆是大叔也就罢了，偏生还是个他今生来世为无论为人为鬼都不想再碰到的大叔——一莲托生。

　　就在吞佛童子露出一脸霉透顶的神色时，一莲托生却是笑的阳光灿烂：“吞仔哦，早说过你吾缘分非浅。你看多巧，吾前些日子到时，正好赶上前任孟婆想通，她高高兴兴投胎去了，我便接手了这个汤水铺子。奈何桥畔挺好的，有吃有住，而且还有的看。”

　　吞佛童子心道我会再信你才怪，不过这并不影响他的决定。一莲托生见状拉住他，指了指锅里黑抹抹一团完全看不出材料的汤说：“你在旁边先坐会，马上就好。”

　　“我不喝汤。”吞佛嫌恶的道，每个字都念的足够重。

　　“那你来这里干吗。”锅边的人很清楚地给了他个白眼。

　　“因为这里是终点，也是轮回中人的必经之路。”

　　“你要在此等人？”

　　吞佛童子点点头，目光落向虚无的远方。

　　“傻小子，没看出你这么固执！”一莲托生盯着扑腾的锅盖呆了片刻，突然有些气恼，所谓可惜了什么也不能可惜了他这锅好汤，于是一莲托生顺手抄起锅铲拍了吞佛后肩一记，“缘分是流转而非停滞，乖乖地把我煮的汤喝掉，过了前面的桥就是新的开始。”

　　“吾不能错过。”吞佛简略地道，不再多言往对面走去。

　　“所以你等待，不计后果。”现在换作一莲托生头大，忘川属于阴阳交界之地，没死透的人可在此作短暂停留，但呆的太久会魂飞魄散。

　　“你不是也一样，一莲托生，你也在等人……”

　　吞佛童子回过头，目光如炬，令一莲托生大为泄气。汤沸了很久，水份慢慢流散在空气中，汤汁变得更加粘稠，搅都搅不开，一莲托生端起锅，叹了口气转身倒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