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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血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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定西王睁大眼睛看着自己眼前憔悴的母亲,立马摇头说道:“母亲,我不怨你,我很想你,我真的好想你。”兰妃继续喃喃道:“是我不好,把你们生了下来,却没办法保护好你们。”“不是的母亲,你把我们都保护得很好,我真的很想你,母亲,对不起这么多年都没回来看你。”定西王赶紧擦去脸上的眼泪,对着母亲露出一个笑容。
“他们都说当皇帝好,既然当皇帝好,哪有那么容易就能当上皇帝呢。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皇后的母家季家,还有和季家联络有亲的那些世家大族,怎么可能眼看着嫡子被废庶子被立为太子。他们都说我傻,唾手可得的太子位都不知道去争,我怎么敢去争,那不止是太子位,还是一道催命符。这些年光是防着送进宫的毒药,防着背后的冷箭,我就已经筋疲力尽了,哪里还能再来一道催命符。我的孩子,一定要长命百岁健健康康的,最好还可以离开这囚禁人的宫殿,去更开阔的天地遨游。孩子,不要怨我,那是争不得的催命符,我不是在断你们登上皇位的路,我是在撕贴在你们身上的催命符。”兰妃说到最后有些气喘,大口呼吸了好久才缓和下来,她的目光始终没有落在定西王身上,只是用手不断摩挲着荷包,然后将荷包贴到自己脸上,像是贴在自己孩子细软的头发上一样。
定西王也学着母亲的样子,将荷包贴到自己的脸上,他从来没有遗憾过自己失去可能的太子之位,他只是遗憾自己再也没能见到母亲一面。他再也忍不住嚎啕大哭起来。他的眼泪已经来不及从眼眶里流出来,只能回流堵在了鼻腔中。定西王是喊着母亲哭着醒过来的,他就躺在母亲的床上。他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手上紧紧攥着的荷包,确认荷包是真实存在的之后,双手捧着荷包哭得几乎不能呼吸。
而另一个房间里的何为常和阮雨棠却没有一起醒过来,教授疑惑的看了一眼还在继续转动的仪器。阮雨棠她们看见了和定西王一样的幻境,只是她们的幻境还在继续。兰妃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解了,白天黑夜都时时刻刻被毒药折磨,像是溺水的人一样渴求大口的呼吸空气。皇帝已经不再派人给兰妃送药,如果说兰妃对皇后表白心意只是触怒了皇帝的话,那么兰妃自愿喝下一碗又一碗的毒药,就是在反抗帝王的权威。皇帝不能容忍自己的宠妃爱得根本不是自己,皇帝更不能忍受自己明明已经搭好了台阶,兰妃却不肯顺势下来,反倒要和他对抗,所以皇帝不肯让她就这样轻易死去,而要让她在死前多痛苦的挣扎几天。
皇后的宫殿就在兰妃长春宫的附近,每天给兰妃送药的太监都必须从皇后的宫殿前走过。不知是为了补偿被自己冷落的皇后,还是为了刺激兰妃,皇帝这段时间都留宿在皇后的宫殿里。荣王妃听到了风声,早早进宫来找自己的皇后表姐打听消息,季青却只是喂着鱼什么都不肯说。
已经没有太监从宫殿门前经过了,皇帝也不再来皇宫的宫殿。黄昏的时候季青坐在廊下看着庭院里面的落花,看着花瓣被风裹挟着离开树枝,在空中无头无脑的飘落了一会儿,最终落回到地面上。她突然问身边还年轻的叶嬷嬷,自己之前收到的那些生辰礼在什么地方。叶嬷嬷知道季青的意思,将兰妃这些年送的生辰礼都找了出来。季青看着眼前形形色色的礼物,在其中一眼看到了一盒香料。她拿到香料盒子打开闻了一下,却什么味道都没有,不由得有些失望地说道:“这是什么时候送的,香味都消散了。”叶嬷嬷看着盒子想了想,说道:“当初送过来的时候特地说了,知道皇后不是很喜欢香料的味道,特地制了这一款没有味道的,但将其涂在衣物上可触之生温。”“这香叫什么名字?”“一起送过来的香方上没有写名字,当时说请皇后起个名字,只是事情太多,皇后娘娘您就把这事给忘掉了。”
季青抹了一些香料到自己衣服的前襟上,果然觉得衣服上透出一点暖意。她将手上的香放回到桌子上,继续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看面前的落花。天色很快暗了下来,晚间大家各自入睡,等到四周无人之时,季青终于还是忍不住对叶嬷嬷说道:“这几日你瞧见去长春宫送药或者送饭的太监了吗?我怎么好像已经好几日没见有太监进出长春宫了。”叶嬷嬷摇了摇头,说道:“奴婢也好几天都没瞧见有太监去给长春宫送东西了,算算日子,那药也不用喝了吧。”季青便也不再说话,只是一直盯着不断燃烧滴出烛泪的红烛。
阮雨棠她俩却只能看见长春宫内发生的事情,看着兰妃渐渐被毒药侵入骨髓,容颜枯槁,这实在是一件很折磨人的事情。阮雨棠现在明白宁钟儿为何明明已经压抑了自己这么多年,却突然像皇后表白,并不是单纯的因为被皇后设计了,而是她也想通过这样的事情断绝两个孩子成为太子的可能,最好孩子被皇帝厌弃早早送出善兴,到遥远的封地去,比起在善兴当所有世家大族的眼中钉肉中刺,不如去封地当个天高皇帝远的王爷。
兰妃如今经常因为憋得难受,用手去挠自己的脖子,希望能顺利呼吸到一些空气。她难受得在床上打滚,却不肯发出一声呻吟。毒药发作和断水断粮使得宁钟儿几度陷入昏迷,也许晕过去对她来说反而是暂时的解脱。这些幻像的速度很快,在阮雨棠她们眼里就像是影视剧的快速剪辑镜头,若不是这样迅速,阮雨棠她们哪里能忍心坚持到现在。看在躺在床上再次陷入昏迷的宁钟儿,阮雨棠推了推何为常,说道:“我们走吧。”两人便起身朝门外走去,院子里有淡淡的月光,满院开放的长春花随风摇曳着。两人穿过满是长春花的院子,看到了迎面走过来戴着薄纱遮面的年轻的太后。
长春宫外看守的人都已经撤去,季青心里一紧害怕自己已经来晚了。她们很轻易的就打开了院门。这一个月没有人的踩踏和修剪,院子里的长春花长得比之前还要茂盛,甚至连路旁都长出了零星的小花。紫色的小小的五瓣长春花从脚下铺陈开来,一直延伸到院子后面的房屋墙角处。“这一个月没什么人来,这些花草反倒长得更好了。”叶嬷嬷不禁有些感叹。季青没有说话,她几乎没来过长春宫,对长春宫里面的样子并不熟悉。叶嬷嬷在里面重新关上了院门,然后在前面引路,带着皇后来到被粗大的铁链锁死的房门前。
叶嬷嬷拿出贿赂太监得到了钥匙,插进锁孔简单一拧就打开了房门,门外皎月的月光顺着打开的房门照了进来。房间里安静得可怕,季青取下自己的面纱,站在门前有些踟蹰,在打开房门前她害怕宁钟儿质问自己为何算计她,可如今打开房门却只有一片寂静。借着月光她终于看清了躺在床上的人,季青回头对叶嬷嬷说道:“你去院门口等我,我一会儿就出来。”叶嬷嬷朝房间里的兰妃看了一眼,确定已经行将就木的宁钟儿不可能对季青产生任何威胁,才点了点头转身朝院门口走去。
季青走到床边,宁钟儿的头朝像床内侧躺着,她也看不见宁钟儿如今的样子,自顾自开口说道:“其实我也不想用这个方法来算计你的。”见床上的人毫无反应,季青又朝她靠近了一些说道:“其实若不是为了太子之位,我们之间也不会到如今这种田地。”床上的人还是毫无反应,季青压抑住内心的不安,伸手放到宁钟儿的肩膀上,将她的脸转了过来。
在看清宁钟儿惨白中掺杂着点乌紫的面容,一直泰山崩于前也面不改色的季青,忍不住惊呼了一声,她赶紧伸手去摸宁钟儿的脖颈,在确定她还有微弱的脉搏之后稍稍放下心来,此时才注意到宁钟儿原本雪白脖颈上那一条条深浅不一的血红抓痕。季青的眼泪瞬间流了下来,她已经控制不住自己哭出声,只能一直用颤抖的声音重复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她不是没有陷害过嫔妃,也不是没有见过将死之人的惨状,也许因为宁钟儿是个全然无辜之人,也许是因为这一次栽赃使用的手段太不一样,更或者是因为如今宁钟儿的这幅样子实在太过悲惨,她说不清楚自己为什么突然就有些后悔,也许当初换个更温和的手段,也可以一样满足季家的期望,而不需要让宁钟儿白白送命。
其实季家很早就让季青对宁钟儿下手了,在宁钟儿被突然接进宫的时候,在宁钟儿怀上第一个孩子的时候,在宁钟儿生下第一个皇子的时候,但季青一直安抚季家,皇帝只是不喜欢后宫里全是高门贵女,想从一个平民出身的女子身上找到一些抚慰罢了,便是除去了宁钟儿,一样会有下一个得宠的妃子,不如留下毫无背景不争不抢的兰妃。直到皇子们渐渐长大,直到皇帝越来越偏爱宁钟儿的两个皇子,直到皇帝开口说有意让七皇子当太子,季家再也等不及了,为了家族或者为了自己的孩子,季青必须对宁钟儿下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