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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1、魁星 ...


  •   新帝登基后的第一个家宴,姚重泰还病着不能出门,况且如今他已经是名义上的死人,不合适出席这样的宴会。姚重礼说要为贵妃守孝,并不肯回宫,一下子少了好几个人,宴会自然冷清起来。新雪初霁的夜晚总是格外寒冷,宴会只持续到酉时便结束了。因为担心夜晚道路结冰车马难行,皇帝便让皇叔定西王破例留宿宫中。
      阮雨棠一直想着教授的嘱托,在宴席上总有些心不在焉,见宴席结束定西王离席,和皇后说了两句话便赶紧追了上来。定西王听见背后匆匆赶来的脚步声,便停下脚步转身,见追来的是公主有些惊讶,开口问道:“公主这般步履匆匆所为何事?”阮雨棠追上他后停下脚步,按照早就准备好的话说道:“皇叔多年不住在宫中了,可还想念小时候居住的宫殿吗?”定西王不明白阮雨棠为何突然说起这个,只是摇了摇头回道:“既已知道是物是人非,何必再去自寻伤感。”阮雨棠接着说道:“皇叔那天肯在宫门口帮助三弟进宫,想必也是为了圆自己的遗憾吧,既如此,为何不去当年没能进去的地方再看看呢。”定西王却看着她说道:“公主为何突然说起当年,公主又是如何得知当年之事的?”
      “当初皇祖母病了,我进宫侍疾,祖母和我说起过当年的事情。”阮雨棠这话并不算作假,定西王却突然不敢再继续追问下去。其实这么多年对于当年的事情他也调查出了个大概,只是他不敢也不肯承认,自己的母亲是因为追求太后而死,他也不想承认,自己和弟弟是因此被父皇厌弃。他觉得太荒唐了,母妃因为这样一个荒唐的理由死去,若是自己调查的结果都是真的,那么他和弟弟的存在更是一件荒唐的事情。他咬紧牙,不准自己去追问当年的一切到底如何,这么些年他一直告诉自己,是因为太后使了肮脏的手段,才让母妃病故才使得自己兄弟被父皇厌弃,这些积攒出来的恨意,才足以支撑他从当年一步步走到今天。
      阮雨棠见他没有说话,只好继续说道:“那里,有想见你的人。”阮雨棠说的自然是教授,但听在定西王耳中却成了兰妃。虽然他害怕面对当年的事实,但是阮雨棠这句话太具有诱惑力了,也许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就在自己从小居住的宫殿里,等着自己回去再见她一面。因为对母亲长久的思念,定西王已经不会去仔细思考阮雨棠这句话的意思,他抱着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点了点头。
      三个人慢慢朝长春宫走去,路上有些白天积雪融化成水后再次冻结的冰,踩起来嘎吱作响。定西王也不介意阮雨棠她们跟着自己,自顾自的朝前走,他已经有二十余年没走过这条路了,他总在梦里梦见这条路,梦里自己穿过宫门在这条无比熟悉的路上飞奔,可是梦里路的尽头却没有熟悉的宫殿,只是空旷的虚无。他从未和任何人说起过自己的梦,就像这二十年来他从未和人提起过自己的母妃一样,那是他不能开口也不愿意释怀的过去。
      这一次和梦境里不一样,那座熟悉的宫殿出现在了路的尽头,只是比起记忆里的样子,有些许破败而已。今晚的月光很明亮,地上还有能反射月光的白雪,即使没有一点烛火也能看清那房檐下摇曳的蛛网。阮雨棠却没在宫门附近看到教授,她心想教授不会是等在另一处墙外吧,正想着应该如何联系上教授,定西王已经上前,轻轻推开了那扇尘封已久的门。
      门内的长春宫还是定西王记忆中的样子,没有皑皑的白雪,四处盛开着熟悉的长春花。定西王疑惑的回头,没有看见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两人,门外还是刚才的模样,遍地积雪反射着皎洁的月光。定西王看着眼前的异象正犹豫着要不要退出门外,却听见了自己母妃的声音。他愣了一下,确定声音是从宫殿的房间里传出来的之后,便毫不犹豫的朝着那声音飞奔而去。
      他发现自己可以从关着的房门穿门而入,但他此时已经管不着这些了,他看见了坐在床上的自己日思夜想的母亲。已经四十岁的定西王再次像个孩子一般大哭起来,他泪流满面的扑向自己的心心念念的母亲,却发现自己只是触摸到了一团虚影。他不得不再次接受母亲早已经离开了自己的这个事实,努力睁开满是眼泪的双眼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还是那么年轻,只是比记忆中的母亲瘦弱了许多,脸色也苍白了些。母亲就坐在床上,双眼无神的盯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推门声传了过来,只见一个太监端着一碗药走了过来,兰妃抬起双眼看向太监,太监看着兰妃说道:“娘娘,你可愿悔改吗?”兰妃没有说话,只是自己端起碗一口气将里面的药都喝了了下去。
      太监叹了口气,说道:“娘娘,您还有十天的时间可以考虑,其实就算你不为自己考虑,也为您的两位皇子想一想。”兰妃却早已经转头,盯着前方不知道在看些什么,太监只好收拾了碗自己离开了。兰妃看着再次被锁紧的门,艰难的从身后靠着的枕头里拿出一个荷包绣了起来,定西王盯着那个荷包上的魁星图案,猛然想起当年正式拜师读圣贤书之时,皇后给自己儿子的贺礼是一个巨大的金魁星摆件,上面还点缀有不同的宝石,以求魁星保佑独占鳌头。母妃当时只是摸了摸他的头,什么也没说,原来母妃当年并非没有看出自己眼中的艳羡,只是母妃的月例大多用来购置香料和打赏宫人了,父皇的赏赐母妃也只是收起来从来都不用,他也知道母妃后来在偷偷攒钱准备替他造一个金魁星,可像皇兄那么大的金魁星摆件,所需要的银钱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定西王就那么默默坐在母妃的身边,看着她艰难的一针一针的绣着荷包。时间好像过得飞快,天色很快便暗了下来,如今的屋子里没有了灯火,很快便昏暗到什么都看不清了,兰妃只好将针线都收了起来。兰妃躺到床上盖上了被子,可入睡没多久她就开始呼吸不畅有些气喘,定西王以为母妃是做了什么噩梦,虽然明知道这只是幻像,却依旧忍不住伸出手想握住母亲的手。兰妃的喘气声越来越大,呼吸也变得断断续续起来,很快她便从睡梦中被憋醒了,她无力的靠在枕头上,一直用力抚摸着自己的胸口,大口的喘着气,很久呼吸才再次平复下来。
      等到兰妃再一次从睡梦中憋醒的时候,定西王闻到了从窗外随着夜风一起吹进来的长春花的花香,他突然醒悟过来,兰妃这正是中了长春花毒的症状,中了此毒的人多半会在夜里发病,渐渐的不能呼吸直到被活活憋死。他突然知道了太监端来的药是什么,也突然明白太监为何说兰妃还有十天的时间可以考虑,长春花毒并非直接致死的毒药,但一天天的喝下去,用不了多长时间人就会毒发身亡。定西王跪在床头,看着近在咫尺的母亲泣不成声,他一遍又一遍的问道:“母妃,究竟为什么,您情愿喝下毒药也不肯悔改?”他其实不知道太监说的悔改是什么意思,但是他想要母妃活下去,至少不要这么痛苦的一点点被折磨致死。可是兰妃注定听不见儿子的质问,也就注定无法给出回答。
      兰妃的脸色比昨天更加苍白了一点,她借着从紧闭窗户中照射进来的晨曦,一针针绣着荷包上的魁星。兰妃的女红并不算好,所以为了能够使针脚尽可能的细密,她刺绣的动作就很慢,可是眼下除了这点针线活,她也想不出还能为孩子们做些什么了。
      晚上兰妃的中毒症状更加严重了一些,她入睡没多久就会从睡梦中憋醒,像是被扔在岸上的鱼一样张着嘴却没办法呼吸。定西王想要握住母亲的手,虽然手从兰妃的手上穿了过去,却摸到了兰妃身旁的枕头,只是根据触感枕头上有着许多的灰尘。他擦了擦眼泪,伸手在枕头中摸索了一阵,果然从枕头下摸出两个一模一样的荷包来。这两个荷包被兰妃塞在了枕套的最里层,若不是定西王亲眼看见母亲将荷包放了进去,也未必能想到这里还有母亲留给自己和弟弟的两个绣着魁星的荷包。
      因为一直藏在枕头的最里层,两个荷包虽然已经有些褪色,但保存的还算不错,上面用金线绣着的魁星在有些褪色的布料上更加突出显眼。兰妃还是每日喝下一碗长春花毒,对来送药的太监一言不发,等太监出去锁上门,就一点点绣着荷包。定西王看着自己手上的荷包,看着母亲如何一针一针的将金线绣上去,如何用细密的针脚勾勒出一个魁星出来。现在夜里兰妃已经几乎无法入睡了,她睁着眼靠在枕头上,看着从窗户缝隙里倾泻进来的月光,拿出已经绣好的一只荷包,抚摸着上面的魁星,突然开口问道:“孩子,你会怨我吗?”

  •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明天更新,一定要看,是兰妃和太后的糖,这一对唯一的一点糖。感谢在2022-11-04 20:11:24~2022-11-12 11:03:4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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