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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第四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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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三七状若不经意般撩了撩裙角,手伸进去轻轻揉了揉跪久瘀血的膝盖,待到前头的秀女全都进去了,她垂眸低头跟随进去。
接着便是请安行礼,众秀女一同入内,各色旗装花朵似的竞相开放,不少坐于主位身后的小主们径相探望。
只听说这次秀女选拔乃是皇上亲至,也不知到底是什么样的可人儿才得入皇上的眼。
良久,娴皇贵妃舒舒然开口:“都抬起头来,让本宫好生瞧瞧。”
众人遂抬头,却也不敢直接望向娴皇贵妃,都是些刚进宫的鲜嫩花朵,没见过如此阵仗,更是被天家威严吓的只剩下规规矩矩,小心谨慎的听话,不敢冒出其他心思。
两侧嫔妃也在偷偷打量这批秀女,虽说姿色也都那样吧,可当真架不住人家年纪轻,又新鲜的很,甚是娇嫩可人,却是扫量一番,默不作声。
这后宫里的女人啊,就跟那花儿似得,今儿个皇上偏爱魏紫,明儿个又喜欢那雏菊,可却没人赏识那些快凋败的,说白了这就是个新人笑旧人哭的腌臜地儿,内里全都腐朽烂了,多少温柔的女儿家学会了勾心斗角,铁石心肠,可不都是被伤出来的。
这些姑娘,让愉妃想起了自己刚进宫时,活泼灿烂,单纯的很,也曾天真的相信能独独得一帝王心,以为呢,自己是皇上心中最特殊的那一个,后来,她嗤笑一声,还真是自不量力,傻得可以。
娴皇贵妃眼睛一扫,问道:“愉妃笑什么?有什么高兴的事给姐妹们都说说。”
愉妃浅浅抿唇,回道:“臣妾只是想到多年前,也是这样来给皇后娘娘请安的,当时真的就和这些姑娘似得,连情态都分毫不差。
娴皇贵妃又道:“只这样?”
愉妃拿帕子掩唇笑道:“臣妾初进宫时,尤其喜欢那长春宫琉璃雕花鼎里养的荷,明明是来请安,眼睛却一直盯着那鼎走不动道,皇后娘娘和众姐妹拿这个打趣我,后来我成了愉贵人,皇后娘娘还令人还将那琉璃鼎搬进储秀宫一只,害得我被大家笑话了好一阵儿呢!”
说起往事,愉妃眼底有了些缓缓融化的温柔意味,似是又想起了那时的时光。
她话锋一转,
道:“我瞧着这些妹妹们都不错,模样都是一等一的清秀可人,这身姿嘛,也是各有各的好。”
嘉妃附和:“姐姐说的是,不过我倒是听说,这次选秀,皇上给两位妹妹赐了号呢,就是不知道,是哪两位?”
这话一出,承乾宫气氛顿时冷凝,众人打量的目光投向这批新进宫的秀女。
正当此时,乌雅氏同孟三七站了出来,一同福身请安:嫔妾乌雅氏,赐号谨。
嫔妾孟氏,赐号琼。
这前者,姓乌雅,便不难猜到其中原由,皇上此举,也是卖了乌雅大人一个面子,希望他能够谨思慎行,好好调教家族里的女儿,别什么丢人现眼的事都敢做。
只是这后者,齐嫔问:可是琼花今日多从辩,玉蕊唐人早有诗的那个琼?
三七低眉答道:“正是此字。”
“当真是极好的字,琼者,美玉也,看来皇上对琼贵人很是欣赏。”
三七:“谢皇上厚爱,嫔妾愧不敢当。”
“什么琼花,什么美玉,只不过是皇上见着的一个有趣些的小玩意罢了”嘉妃嗤笑:“抬起头来本宫瞧瞧。”
三七自知躲不过,不卑不亢的抬眼看她,却一下令四周静了声。
这当真是一块极好的美玉,便是连当初刚进宫风华绝代的嘉妃都比了下去,如此神仙妃子,竟出自这沟壑迂腐的朝廷当中,不敢置信。
偏却有人将众人心中所想说了出来,齐嫔看向嘉妃,见她紧拧着手中帕子,心中更是好不痛快,这个贱人,终也是有落不下台的那天,如此想着,她开口道:“这真真是称得上六宫粉黛无颜色了,我看那,竟是比嘉妃姐姐初进宫时,更加好颜色呢,姐姐您说呢?”
嘉妃勉强笑笑:“这新人自然是要比我们这些人新鲜,不过,本宫身怀皇嗣,这肚子里怀着的,自然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就能比的上的。”是了,虽然她此时不能侍寝夺宠,又有这么些颜色迆丽的新人,但可都别忘了,她肚子里怀着的,是天家的子嗣,是无比尊贵的龙凤,自然犯不着同这帮子蛇鼠虫蚁混居一窝。
她摸了摸肚子,眼神更加锋利高傲,齐嫔还想呛她两句,却被娴皇贵妃打断。
上方呵斥道:“今日各位姐姐妹妹同聚一堂,不是来拌嘴打闹的,望大家自持身份,有功夫在这儿徇衅,不如多读些佛经诗书,本宫身为皇上的妃子,更要替皇上分忧解难,你们也是,望今后众姐妹能够都俞吁咈,宛而淑德,早日诞下皇嗣,为皇家开枝散叶,才是正事。”
众小主屈身行礼,齐道:“谨遵皇贵妃娘娘教诲。”
娴皇贵妃揉了揉头上穴位:“本宫乏了,都退下吧。”
众小主于是纷纷退出,由宫人们搀扶着回自己寝殿。
众所周知,仅妃位以上方可出行使指仪仗,因着嘉妃有孕在身,皇上特许不论出行何地,均可仪仗前往,嘉妃由着身边宫女搀扶自己往外走去,正巧碰见刚刚出来的齐嫔。
她冷笑一声道:“站住!”
齐嫔愣了一下,随即转身行礼问安,不待她起来,一只巴掌携着凌厉掌风刮向齐嫔。
她被打的偏过头去,白皙细嫩的脸颊立马肿起一道掌痕,看上去着实有些可怖。
嘉妃快意极了,她柔柔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声音轻慢又高傲:“杜鹃,本宫肚子有些疼,你去禀明皇上,将今天的事情一五一十说给皇上听。”
嘉妃身侧宫人垂眸点头。
却一下子被齐嫔抓住了手臂,她双眼通红,眼神恨恨的盯着嘉妃,沉身跪下。
“是嫔妾以下犯上,惹得娘娘动了肝火,惊扰了皇嗣,嫔妾该死,嫔妾错了。”
嘉妃不为所动,看都不看她一眼,她瞧着嘉妃,举起巴掌扇向自己:“请娘娘莫要生气,是嫔妾错了,嫔妾少不经事,轻慢了娘娘,还请娘娘能够看在以往姐妹情的份上饶了嫔妾。”一声声巴掌扇在自己脸上,她似乎丝毫不觉疼痛。
良久,嘉妃嗤笑:“行了,大庭广众之下,像什么样子,叫别人看见指不定以为我仗着自己身份高,欺负了位分低的小主呢,回头传出什么话来,不是人人都得说我嘉妃嚣张跋扈?”
齐嫔抿抿唇。惨淡开口:“嫔妾不敢。”
嘉妃眼角一抬,那名唤杜鹃的小宫女立即过来搀扶嘉妃坐上仪仗。
待到仪仗走远些,齐嫔身边的小宫女才敢扶起主子来,主仆二人颤颤巍巍的往自己宫室的方向走,周遭不乏戏谑打量的目光,却未曾有一人上前问徇。
三七眉目低垂,声音细细软软似有泣音,她道:“我们回去吧,”
簪花安慰她:“小姐,您不必如此,齐嫔方才当着后宫众人的面儿让她没了脸,即使不是在这儿,背后没人时也少不了一顿敲打的。”
“我知道的,我只是,我只是突然间就发现,这宫里到底是个什么地方,无一人盼着你好,无一人不希望你跌入泥潭,再爬不起来才好。”
三七停下脚步“簪花,往后莫在唤我小姐,既已行了大礼,见了各位娘娘小主,我便也算得上是万岁爷的女人了,若是往后被人抓住马脚,你我都自身难保。”
簪花点头,微微欠身:“是,小主。”
养心殿的火明明灭灭,映照着烛光下锋芒勾勒的字体格外好看,乾隆将最后一本折子放下,揉揉眉间皱痕,这朝廷里的臣子当真是显得没事干了,边关军匪猖獗不去考虑,成天竟是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养这帮子人作何用处。
李玉端着绿头牌跪在书案前,声音带着小心讨好:“万岁爷,该翻牌子了。”
乾隆头也不回,“这批秀女的绿头牌刻制好了?”
李玉“回万岁爷,打昨个晚上便刻制好了,因着是深夜赶制,送过来时您已经歇下了,奴才便没敢让他们打搅您歇息。”
“今儿个不翻了,朕歇在养心殿。”
李玉行礼附和:“喳。”
他刚想端出去,乾隆叫住他:“摆驾,去琼贵人处。”
李玉将头低的更深了,他小心递话:“万岁爷,是琼常在。”
他勾唇一笑,兴味十足,于是李玉便不敢再言,吩咐人下去通知琼贵人接驾,他倒是差点儿忘了,皇上说是什么,那便就是什么,即使是琼妃,琼贵妃,那也是当得的。
一行仪驾有条不絮的从中穿梭,一盏盏宫灯照亮两侧,不时还能听见莹虫细微的叫声。
孟三七早早携宫人们在殿外等候,手心已然渗出微微薄汗,虽说教习姑姑早早就教导他们怎样行人时,怎样服侍皇上,可这第一次,说不紧张那是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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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听门外高呵一声:“万岁爷摆驾逐月宫。”
三七等人即刻低头行礼,静默几声。
三七只能看见来人明黄衣角,男人轻笑:“琼贵人,朕来你这处可是最远,这真真是头一份儿的。”
那双筋骨分明的大掌将三七捞起,她抬眼望去,只叹一句俊美儿郎,皇帝而今不过而立之年,因着长期处于上位的缘故,即使仅仅像是这样抿唇轻笑,也掩盖不了那浑身的威压,剑眉星目,棱角分明,若单单只论述相貌,也能算的上是这京城少有的美男子。
猛一回神,孟三七道:“嫔妾请皇上安。”
“怎的,这回认得朕了?”他有意逗弄她。
只见美人羞红眉眼,声音娇娇软软,像是淌了一层蜜浆:“嫔妾少不经事,万岁爷莫要怪我。”
小女人只敢扯扯来人衣角,像是在撒娇讨饶的猫儿。
乾隆见过许多人的讨好,谄媚的,小心翼翼的,五官笑到扭曲的,唯独见这一次不带丝毫情欲与利益,只是满眼是他,这种感觉,实在是动人心弦。
轻轻的,就被撩拨了一下,如蜻蜓点水,未曾激起浪花,却带着经久不散的波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