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少年阿岛（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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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下午六点半，青浜岛上的光线已经很暗了。天空被渲染成一半金黄一半灰黑，太阳照下来却没什么温度。
姜小鱼从外婆家溜出来，沿着凹凸不平的青石板路飞快地朝海边走。此刻，他的心扑通扑通跳得厉害，刚哭过的眼睛显得红肿不堪，但这一切都不能阻止他飞驰的步子。
青浜岛很小，姜小鱼走了不到十分钟就来到了沙滩上。这时候，天边的晚霞已经很暗淡了，太阳在海天相接的地方慢慢往下沉，有大半已经浸入了海水中。
海风拂过少年短短的发梢，吹得他干涸的眼眶有些发痒。姜小鱼眨了眨眼睛，嘟囔了一句：“反正试试又不浪费钱……”这句话更像是在给自己打气，于是很快地，少年就张开双手拢到嘴边，用尽全力朝着大海喊道：“我要回去！我要回去！我要回去！”
在少年的叫喊声中，原本露在水面上的大半个太阳也沉下去了。金黄渐染的云层消失了，整片天的灰黑愈发浓稠，而空旷的沙滩上，喊叫声被潮水拍打岸头的哗哗声给逐渐淹没，仿佛没入水中的一颗小石子。
姜小鱼对外界环境的变化并不在意，他攥紧了拳头死死地盯着方才太阳落下去的地方，心脏依旧跳个不停。
那里会出现接自己回家的大船？突然从海底升上来的亚特兰蒂斯？还是小美人鱼？
直到最后的回声也听不见了，海平上仍旧风平浪静，连只过路的海鸥都见不到。一只晕头晕脑的寄居蟹从姜小鱼脚边的贝壳里探出脑袋，在看到身边的庞然大物后又很快地缩回了别人家的壳里。
姜小鱼抿紧嘴唇，肩膀跟着耷拉了下来。“我就知道……”他丧气地说，“我就知道，这个传说是骗人的嘛。”仿佛刚才那个在大声呐喊的少年不是他那般。
在这个远离尘世的小岛上，村子里只有一台只收得到中央电视台的黑白电视，没有空调，更没有WIFI。自己真的不是来参加变形记的吗？姜小鱼蹲下身来，突然觉得自己像是一粒被海浪强行拍打上岸的海瓜子。
六个小时之前，姜小鱼拖着行李箱孤独地走过窄窄的渡口，抬头看到了半年没见的外婆。
能在陌生的环境里见到熟悉的人，这令姜小鱼激动起来，他加快步子跑到外婆身边，大声地叫道：“外婆！”
外婆笑眯眯地应了一声，接过了姜小鱼手中的行李箱，推着乖外孙往前走。
姜小鱼跟着外婆的脚步往前走，越是往前心越凉——他们走的路是坑坑洼洼的土路，道路两边的杂草疯了似的生长，在半人高的杂草丛后露出几栋用茅草和泥砖垒起来的房子，这地方怎么看都很像是原始社会聚居村落。
“外婆，你们这里有WIFI吗？”姜小鱼攥着书包带子的手紧了紧，忐忑地问道。
外婆挎着个大行李箱依旧走得虎虎生风，听到姜小鱼的话眼神中闪过一丝茫然：“啊？歪什么？我们这里的东西都正的呢。”
姜小鱼叹了口气，没有WIFI就算了吧……他看了眼头顶炙烤着大地的太阳，吞了吞口水问道：“那空调应该有吧？”
这回外婆可算听懂了，笑眯眯地摇了摇头回答道：“咱们这儿凉快着呢，不用空调。”
连空调也没有？！姜小鱼绝望了，不抱希望地问了第三个问题：“外婆，这里有电视吗？”
“有呢，”外婆终于点头了，扬手指了指前头不远处一栋屋顶上架着几根电线的平房，“村长家有台黑白的，可以收到中央台呢。”
当姜小鱼好不容易来到了外婆家门口，他发现外婆家里竟然装的还是黑漆漆的煤油灯，狭窄的房间里摆着两张小小的榻，上面放着两床绣花褥子，看起来既复古又有些油腻。
没事，自己还有手机可以玩。姜小鱼一边自我安慰一边从背包里摸出手机开机，准备跟好朋友打电话吐槽自己的倒霉暑假生活。
但是在开机的下一秒，绝望接踵而至——姜小鱼千算万算，竟然没有算准岛上连信号都很微弱。姜小鱼看着努力攀到1格很快又消失不见的信号再度陷入了沉默。
姜小鱼从早起之后压抑到现在的难过突然间就爆发了出来，他愤怒地把把书包狠狠地摔在了床上，用力捶打着书包，喉咙里发出无意识的狂吼。打完之后，他怒气冲冲地背上书包，在门边找到了还没来得及打开的行李箱，拖着扭头就走。
外婆从外头进来，见姜小鱼背着书包拖着行李箱红着眼眶站在门边，急切地迎上去问：“乖乖，你这是怎么了？”
姜小鱼眼眶红红地宣布道：“我要回去。”
外婆愣了愣，无奈地叹了口气：“青浜岛出去和回来的人都少，快艇半个月才靠岸一次哩。你要回去，也得等十五天之后呢。”
什么？姜小鱼觉得自己的心碎得连渣渣都不剩了，他哀嚎一声：“这里生活那么无聊，我待不了十五天就要无聊死了。”
外婆还有许多农活要忙，并理会不了外孙有多么悲惨。老人慈祥地摸了摸少年的脑袋，笑眯眯地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块几乎被太阳烤化了的硬糖塞到外孙手里：“那个歪什么有什么好玩的，青浜岛上好玩的事情多着哩。”
“能有什么好玩的？”姜小鱼感觉糖黏在手心里，他难过地看着停在墙上的那五六只苍蝇，觉得自己这一辈子没有什么比现在更糟糕的状况了。
外婆温和地说道：“掏鸟蛋、捡贝壳、逗乌龟……咱们岛上住着一个守护神呢。”
“这个世界上怎么可能会有神仙……”姜小鱼小声嘀咕。
外婆说：“守护神能帮你实现你的愿望，很灵验的。”
姜小鱼轻哼一声：“我才不信呢。”
外婆还是笑眯眯的，继续说：“只要对着大海大喊三声你的愿望，守护神就会听见。”
02、
此时此刻，面对着平静无比的大海，姜小鱼觉得自己刚才的行为简直是傻透了。
姜小鱼垂下脑袋，泄气地一下子蹲在了沙滩上，随手抓起一把沙子用力地往前抛去，像是要把心中所有的郁结都抛干净。
“哈哈哈哈！”
姜小鱼突然听到身后传来了一个少年清脆的笑声。“谁？”他猛地扭过头去，只见一个穿着大裤衩的少年正举着一根插着鱼的树杈站在自己身后。
少年咧着一口大白牙，见姜小鱼转过头看自己，不见外地朝他招了招手，问他道：“刚刚是你在喊吗？”
自己刚才在做的傻事被人看到了！姜小鱼脸上的红晕一下子蔓延到了脖子跟，他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我就随便喊一喊……”
少年踢踢踏踏地趿拉着拖鞋，毫不在意手上的鱼沾上风吹来的沙子，他笑嘻嘻地凑到姜小鱼跟前来：“你也听老人说了那个关于守护神的传说？”
没等姜小鱼回答，少年就自己接着往下说：“其实那是假的，我在岛上生活了那么多年，可从来都没见过什么神仙。”
姜小鱼当然知道那是假的，毕竟从小到大的教育就告诉他世界上没有神仙。
只是在一个人很绝望的时候，什么乱七八糟的念头都会被他当做浮木抱在身上。
少年叽叽喳喳地说了一大通，最后才想起来眼前这个人好像从前没有见过，他随意地把手放到衣服上揩了揩，接着朝姜小鱼伸手说道：“你好啊，我叫阿岛，你叫什么？”
姜小鱼盯着少年指甲缝里的那一点污垢，犹豫了几秒不敢伸出手去。
突然从少年的背后刮来一阵风，把烤鱼的香气刮入了姜小鱼的鼻子里。姜小鱼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一口气，一天没怎么吃饭的他终于听到了肠胃的抗议声。
“咕噜噜——”肚子发出了一声鸣叫，声音被静谧的夜放大数倍。
“啊！”阿岛拍了一下脑门，友好地把手里的树杈递给姜小鱼，对他说：“你要吃烤鱼吗？”
两人之间最后一丝尴尬也烟消云散了。
姜小鱼动动手指接过阿岛手里的鱼，朝他道了声谢，狼吞虎咽地吃起鱼来。
有了一起吃鱼的情谊，两个少年之间的隔阂完全消除了。于是十来分钟后，姜小鱼跟着阿岛来到了一艘破旧的小渔船旁边。
“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啦，”阿岛指着小渔船对姜小鱼说道，“我刚刚就在这里烤鱼吃，听到沙滩上你在大吼大叫。”
姜小鱼看到在小渔船边的沙滩上架着一个木堆，仔细闻闻还有木柴燃烧后的焦味。他想问阿岛为什么一个人住在这种地方，但他转念想到两人才认识不过半个小时，阿岛似乎并没有理由告诉自己这么隐秘的事情。
阿岛随手擦了根火柴重新点着篝火，又从渔船上拣了几条处理干净的小鱼插进木杈里，继续把它们放到火上烤。
“小鱼，随便坐。”阿岛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热情地招呼姜小鱼坐。
姜小鱼盯着湿漉漉的地面和被踩了又踩的黑色沙子，犹豫了几秒后还是慢腾腾地坐到阿岛身边，从少年手里接过他烤好的鱼吃。
“你刚刚许了什么愿望啊？”阿岛处理着手上的鱼，一面和姜小鱼搭话道。
姜小鱼嘴里嚼着鱼肉，含含混混地说道：“我想回家去，不想待在这个破岛上……”
“为什么？”阿岛的眼神中是纯粹的好奇，“这儿不好吗？”
姜小鱼觉得阿岛这个问题实在不可思议：“这儿哪里好了？”他板着指头历数青浜岛的种种：“这儿的电视机是黑白的，而且没有WIFI，没有空调，房子还破破烂烂的……简直糟糕透了！”
阿岛眨眨眼说道：“听起来是挺糟糕的，那你打算回去了吗？”
“我倒是想回去，”姜小鱼老成地叹了口气，“要是随随便便就能离开的话，我还跑来海边找什么守护神啊。”
“这里半个月才来一班船。我坐着今天早上那班船来，下一次它靠岸就是半个月后了，”姜小鱼板着指头数日子，“还有十五天才能走啊。”
阿岛也咬了一大口鱼肉，扭头看身边的渔船：“只需要一艘船就能离开？那有什么难的！”
“你自己造一艘小舢板回去不就好啦。”阿岛建议道。
自己造一艘船？从小到大只造过乐高积木船的姜小鱼被阿岛这惊世骇俗的提议给吓了一跳，他说道：“造一艘船要好多材料，还要工具，还得会做……总之很难呢，我没学过。”
“你不会，”阿岛朝姜小鱼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但是我会啊。”
“我来帮你造舢板回家吧。”阿岛说。
作者有话说
第4章 少年阿岛（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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