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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半支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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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心湖畔围绕着若干棵高大的垂柳,柳树长长的丝条在微风里招摇,湖中有一个小小的湖心岛,一个木制的小窝棚座落在岛上,细茎的芦苇点缀在窝棚周围,看起来是一个宜居之所,几只快活的鸭子在水里结伴游来游去,时不时的发出一两声嘎嘎的叫声。
易绵溪倚靠着坐在一棵老朽的柳树下,柳树下有光洁的石凳,她对它们说谢谢,然后选择柳树下的青草地来坐。不是所有的意外重逢都会带来惊喜,就象刚刚的重逢,它带来的只是惊吓。她并不是真的害怕再见到楚卓阳,只是没有思想准备,她在心里不服气的告诉自己。
就象那些游在湖心里的鸭子,如果突然高声的叫嚷,一定是没有准备的看到了陌生人走近它们。
易绵溪听到石径上传来脚步声,她抬起头,过了一会儿,脚步声又渐渐的远去了。她捡了一块石子将它投到湖水里,石子立刻在水面激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她拾起一片黄绿相间的柳叶,那上面有一只红色带黑斑点的瓢虫在爬,它长得很精致,小小的身体沿着狭长的叶梗前进。
一缕烟草的清香气钻进她的鼻腔,易绵溪惊奇的将视线从水面收回,楚卓阳坐在石径的另一侧,他的背后也是一棵老树,他将一条长腿长长的伸直,另一条腿打折的支起来,绵溪看到他的指间夹着一支燃烧了很久的烟,一截长长的灰烬挂在烟卷的顶端。
他象一只猫一样,悄无声息的接近,坐在那里安静的看着她。
这样也好,易绵溪在心里告诉自己,这件事他总会要一个交待的,她现在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楚卓阳心不在焉的弹掉烟灰,当绵溪注意到他以后,他的目光便从她的身上移走了。沉默,让午后的空气变得粘滞起来,湖心岛上的鸭子回家了,它们发出欢快的叫声,易绵溪站起来,走到楚卓阳身边。
她去拿他手里的烟,他躲了一下,她却执意要拿。她用一只手攀住他的一只胳臂,另一只手便伸向了那只夹着烟的手。他不知道怎么搞的,竟然让她把烟拿走了。从认识那天起,他们便经常会有这样的缠斗,他不无沮丧的记起他赢的记录真是少得可怜,十五岁以后,他就可以一个人对付两三个男人了,也许他吃亏的原因是没有和女人打架的经验,当然除了她。他打架的时候,是那种将自己的命豁出去的打法,偏偏她也是,不管不顾,人家要保护的,她全都双手奉送,那种无赖的敞开门户找打的样子,往往会把他吓住。
易绵溪把烟放在嘴里,狠狠的吸了一口。回头看了一眼湖心岛上的鸭子,她伸手抓住楚卓阳牛仔裤的一只裤腿,将烟头按在牛仔裤上,很快一个圆圆的小洞出现在裤子上。
“你想说什么?”她任性的扬起小小的下巴,鸡心型的小脸上,一双黑色的大眼闪着桀傲不驯的光芒。
“那天,你为什么没有去?”他不曾理会牛仔裤上的小洞,声音平而直。
“我没有时间。”她的语气那样的无辜,而且轻描淡写,说完那向个字便用力抿住双唇。
“是你订的时间。”怒气令他突然失控,他忍不住扯住她的一只胳臂,咬牙切齿的提醒她。
她慢慢的转头,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以后,她回头。那剪水双瞳雾蒙蒙的罩着一层水气,她的嘴角莫名其妙开了一朵微笑的花,楚楚而动人,“如果你不再追问原因,对我来说会是一种慈悲。”
楚卓阳有点着迷的看着她眼里那两团雾气,惊讶于她会用那两个字:慈悲。
然而,他马上想到今天礼堂里的混乱,那给了他一个教训,他的人生已经拟定,不应该再有歧路,更何况他和林宁有约在先,如果他要为未来打拼,林宁是最合适的伴侣,他们的起点一样,他们有一样的梦想,一样的野心,如果他足够聪明,他就应该压制住好奇。
“我们说好了,不见不散,不管发生什么事先到的人一定要等,不能离开。”他记起当时她是怎么样反复的叮嘱他,她看起来是那么的不放心,直到他一字一句的重复了她的话,“先到的人一定要等,不见不散。”她才满意的放开了抓住他的手。
那是他陪着她参加高考的最后一天下午,他们站在中山路的电车站台上,她仰起那张顽劣的小脸,小心翼翼的开口,“我还有一个愿望啊。”他看着她汗津津的小脸,在阳光下脸上细小的绒毛清晰可见,那时候的她安静的有一股少女的纯真的气息,令他冲动的忘记了原来的打算。由是脱口而出,“什么愿望?”
“我想去横山寺喂鱼。想在寺院前的鱼塘那儿看到你。”她的语气居然有一点扭捏的样子。
“哦___”他犹豫起来,他已经答应王盏第二天参加他的生日聚会,如果答应她,势必要对朋友黄牛。
“ 行吗?”她怯生生的问道。
如果不答应她,这也许是他们最后一次见面了,他是她的家教,她已经考完试,他们之间的联系自然就断掉了,他为了维持学习和生活,需要不停的做家教,打零工。以后没有理由再见她了,这让他如释重负,也让他有一点小小失落。
“好,明早八点半在横生寺前的鱼塘见。”他迅速的说完,生怕自己反悔。她也怕,所以要一遍遍的强调,“先到的人,不准离开。不见不散啊,要记得,不见不散啊。”她象是祥林嫂一样絮絮叨叨,惹得他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拍打她的头,令她停止。
结果呢,她让他变成抱柱而死的尾生,他等了整整一个上午,再加上一个下午,他以每隔二十分钟的频率拨打她家里的电话,每次都是相同的提示,这个用户暂时无法接通。他象一个傻瓜一样坐在鱼塘边的石阶上,从清晨到黄昏。天边最后一缕晚霞落尽,他决定将她从他的生活中抹去。
可是,他终究不愿意这样被戏弄,一周以后,他找上门去,想当面跟她要一个理由,好笑的是那个他跑了半年的地方,再也敲不开房门。他不甘心改去敲邻室的门,敲了很久,才有一个又老又聋的老太太打了房门,听他说起绵溪的家,她立刻将他往门外推去。“我什么都不知道,你快点走开吧。”
自此,两个人再也没见过面,直到今天。如今三个月过去了,他早该放弃跟她要那个理由的,他们是两条不相干的线,无论她承不承认她戏弄了他,都不能改变什么。他自嘲的想道,他当时一定是脑子被灌了铅水,才会答应陪她去喂鱼。
“我们就在这儿分手,以后再也没有干系。”他记起艾静波的话,默默的在心里对易绵溪说了一遍,他和艾静波之间做到了,他相信跟她更是轻而易举。是自制力让他走到今天,并且将一直支持他走未来的人生,他必须相信自己的_____自制力。
他站起来从她的手里拿走那半支香烟,小心的将它掐灭。
他的东西不能给她,他决定,就算是燃得只剩下了半支的香烟也不能给。“以后,遇到了,不用打招呼。”他好脾气的跟她说交待完,便转身离去。
易绵溪顺势坐在草地上,她的荷叶裙摆上不知什么时候沾染了浆草的汁液,形成一片小小的不规则的图案,也许一条好裙子就此毁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