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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8、第一百七十八章 离别 ...

  •   欧历七四三年四月二十三日清晨,天还没有亮透,一辆四轮旅行马车已经停在了天鹅堡门外,马车的样式很简单,车轮磨损得厉害,老式的车门甚至连车窗都没有,显然是辆极其陈旧的马车,停在天鹅堡这样豪华奢侈的地方,很有些格格不入,好在时间还早,庭院里几乎看不到什么人,只有站在马车旁的一名禁卫军的下级军士,神情木然地守着马和马车。

      此时,在天鹅堡斐迪南公爵的房间里,公爵已披上了一件厚呢大衣,站在床边,他的脸色不太好,还有点发烧。波尔那太医强烈反对公爵现在启程,可是国王和亲王的意思也很坚决,流放、贬黜,没有商量的余地。

      “拉乌尔,一路上一定要当心身体……”林珞菲依偎在公爵的怀里,语声已经隐隐带泣。她和公爵都没有想到,国王会禁止除了贴身侍从以外的人和公爵同行,每一个人都知道,国王的这道命令是针对谁的。

      “我会的。放心吧,还有弗里兹在。”公爵安慰地轻吻林珞菲的额头,唇贴着她光洁的前额,轻声呢喃。

      林珞菲将手环着公爵的腰,已经用力抱紧了,她还觉得不够,只是想着,再抱紧一点,再紧一点……想到公爵要在这样的状况下孤身离开,林珞菲觉得,她的心也像是被生生撕裂了。

      “拉乌尔……拉乌尔……”林珞菲抱着公爵,只是不肯松手,他还发着烧,他的心跳也很不稳,站得略久一些,他的身体就已经开始有些摇晃……就这样……一个人,走那么远的路,叫她怎么放心得下……

      “菲……”公爵不停地吻着爱人的眼睛,轻柔地替她拂去眼角的泪珠,托起她的下颏,望入她依然泪光盈盈的眼睛,“菲,答应我,去泽兰找路太太,和她一起回去,好吗?”从这里到斐迪南家族领地,少说也要走半个月,公爵知道,林珞菲没有独自出过远门,他真担心,这一路上她会遇到麻烦。

      林珞菲看了公爵一眼,便立即知道他是在为她担心,林珞菲禁不住含泪一笑:这就是离别吗?两人都把一半的心留给了对方,无论走得多远,牵记惦念的都是深爱的人。

      “嗯。”

      林珞菲没有说“好”,也没有说“我答应”,可是欣喜的公爵却根本没有注意到,他只是捧着林珞菲的脸,吻她的黑发,吻她的前额,吻她漆黑的眼睛……好像要将这丝丝缕缕细腻的触感都记在心里,这一路上时时回想,分别也就不会那样难捱。

      一直到守在外面的禁卫军等得不耐烦闯了进来,林珞菲还是不舍得放开公爵。公爵拥着她,只是轻声道:“你也照顾好自己。”

      林珞菲终于“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踮起脚尖,拼命仰起头,娇嫩的唇迎向了公爵,公爵不知不觉地低下头,深深的一吻,唇与唇交缠在了一起。林珞菲闭上了眼睛,泪却还是不断地从紧闭的眼里淌下,沾湿了她的唇角,又被公爵温柔地吸吮入口中。苦涩的泪,冰凉地凝在公爵的心头,这一路上,总是没法化去了……

      公爵走了,弗里兹驾车,两名禁卫军的军士一左一右地跟在马车旁。临上车前,公爵最后一次看了一眼天鹅堡,七年了,公爵的心里,也不禁感慨。二楼有一个窗户的窗帘动了动,窗帘后露出了一张苍老的面容,公爵微微一笑,遥遥向安蒂老侯爵点头致意。也不知那些紧闭的窗户后,还有多少双眼睛,或惋惜、或憎恨、或愉快、或同情地看着这一幕,无论是怎样的眼睛,公爵都不会在意了。只是上车时,他还是显出了些许犹豫,弗里兹扶着他在车座上坐好,甚至能听到他轻轻地叹了口气。

      拉莫没有来,这多少是有些意外的,但更多的,还是遗憾,没能在临走前再见这位忠诚的朋友一面,公爵禁不住叹息,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有机会再次相聚。

      车夫座上的弗里兹用力挥了一鞭,简陋的旅行马车静悄悄地驶出了天鹅堡,车轮轧在碎石路面上,淅淅沥沥的轻响,这种细碎微薄的声响,便似乎成了首相退场的唯一见证,或许有人会说,斐迪南的时代结束了。

      没过多久,同样的碎石路面上,忽然又响起了哒哒的马蹄声,一匹红棕色的西班牙骏马迈着碎步,轻巧地跑过了天鹅堡的庭院,几名正在值勤的卫士奇怪地看了它一眼,棕马身材高大,马背上的骑士却身形娇小,两相对比,也难怪看到的人会觉得惊奇了。

      一辆马车、一匹马,先后行了过去,清晨薄雾中的天鹅堡,似乎又恢复了宁静。没有人注意到,在一扇被窗帘挡得严严实实的窗户后,有两个人影正透过狭小的缝隙,看着窗外。

      “很愉快吧?”一个人开口道,没有得到回答,于是他耸了耸肩,意识到自己问了一个毫无意义、毋庸置疑的问题,“您说得不错。她果然也走了。”他又说道,还点了点头表示赞赏。

      他身旁的人好像笑了笑,还是没有回答。

      “您觉得她会去哪儿?”这个人又问道。

      “还用说吗?她是不会和他分开的,看她离去时的方向,还有什么可怀疑的?一定是跟着他的马车,即使是远远的,也会一直跟着。”回答他的人笑意盈盈,不急不缓的语气从容不迫。

      “您可真能猜。”这话说得有些模棱两可,让人不敢确定是不是真的是夸奖。

      答话的人却好像没有丝毫怀疑,愉快地笑着,似乎对那一句夸奖很是受用:“您知道,伯爵,爱情会让一个女人变得很容易预料。”

      莫纳斯基伯爵终于忍不住“嗤”地一笑:“您的心里想的不会都是女人吧,殿下?”他不再望向窗外,走开去在桌旁的一张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为了您现在想的,Додна!(俄语:干杯!)”他一边说,一边向艾菲特罗亲王举起了酒杯。

      亲王“哼”了一声,目光仍望着窗外:“我现在想的?”他好像不确定似地这样问了一句。

      “您现在想的。”伯爵却回答得很肯定,抿了一口杯中的酒,微微含笑。

      “事实上,我在想……”

      “Erynnyes。”没等亲王说完,伯爵就接了过去。

      “Erynnyes。”亲王一笑,跟着重复了一遍。

      厄里倪厄斯,是希腊神话中三位一体的复仇女神。

      “有计划了?”伯爵似乎是在探究酒杯中醇酒的颜色,而实际上,他的目光一刻都没有离开过艾菲特罗亲王。

      亲王抿嘴一笑,拿起毡帽和佩剑往外走:“跟我来吧,您会喜欢的,伯爵。”

      亲王和伯爵的两骑马一起出了天鹅堡,但到了城堡外,他们却停了下来。

      “请原谅我仍然不能和您一路走,伯爵,”亲王在马上欠了欠身,又道,“您会知道这是非常必要的预防措施。”自从那一天去探望了尼奥以后,那种时时被跟踪的感觉淡了许多,是那个跟踪他的人放弃了吗?还是另有计谋?亲王不敢大意,两人分开走,目标就小一些。

      莫纳斯基伯爵没有多问什么,只是一挥马鞭,喊了一声:“那么老地方见!”就疾驰着离开了。

      老地方,亲王对自己一笑,那个人一定还活着,在那样恶劣的条件下,别人或许早死了,但他,多半没有。苟延残喘、虚脱昏迷,还是神志不清,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亲王已经等不及想看到那个人的样子了,把他带到斐迪南的面前,当着斐迪南的面结果他,亲王很为自己的计划而得意,斐迪南的脸上会有怎样的神情?亲王毫不怀疑,这对于公爵来说会是极为沉重的打击,那样的身体,或许当时当地就会要了斐迪南的命。

      “一石二鸟”?亲王禁不住轻笑,双腿一夹马肚,马越跑越快,亲王也越笑越大声。

      斐迪南,七年了,我终于可以向你讨回这一切,连利钱也不少一分!

      亲王纵声大笑,那样的笑声甚至惊了他的马,骏马长嘶一声,埋下头,几乎是发疯似地在乡间的小道上狂奔。

      七天了?还是八天?尼奥迷迷糊糊地想,从那两人来逼问他二十七年前的事到现在,究竟过去了多久,尼奥已经记不清了,也并不很在意。这些天来,他除了吃过那个黑面包——不,那个龙虾后,就只吃过一些海藻了——尼奥把垫在他身下的干草叫做海藻,从前在船上,他们常会拿它烤着吃,是营养丰富的食物。他的右手因为一直不停地凿着窗户上的木条,已经僵得毫无知觉了,只是机械地、一下一下、迟滞却仍是用尽了全力地砸着。尼奥一直没有用左手,连他自己都不敢去想原因,左手是他使剑的手,可是,他已经没有剑了,而且,也根本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有力气挥剑,但他仍然坚持只用右手去凿那扇窗户,难道在他已经死灰一般的心里,在连他自己都不愿触及的心底深处,还残存着一丝隐约的希冀?

      突然,“刷拉”一声巨响,声音几乎刺痛了尼奥的耳朵。随着这一下声响,已经被凿得稀松的木板一下子整个儿地裂了开来,原来只是针尖大的小孔,一瞬间成了一个巴掌大的缺口,光线一下子透进了终日黑暗的草棚,从缺口处涌进来的新鲜空气冲淡了草棚里浑浊而散发着恶臭的气味,这么多天来,尼奥第一次畅快地深吸了一口气。

      从木板的缺口处望出去,青碧色的天空叫人心醉,这是一个清晨,尼奥久已习惯了黑暗的眼睛被阳光刺得生疼,但他却甚至不舍得闭上眼睛,强睁双眼,即使视线已经模糊,他还是看着,看着……直到视线中连那一抹碧蓝都已隐去,明明只有黑白两色,却是异样的炫目,那一团火球亮成了惨烈的白,那种灼烧感一直透进了他的心底。

      就在尼奥怔怔地出神的时候,草棚外忽然想起了马蹄声,一个……两个?……有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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