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2、第一百零二章 议事厅 ...
-
拉莫恍恍惚惚地向王后寝宫走去，他好像身在梦中，每一步都像是走在棉絮里，疲软无比。一时觉得一切如旧，没有那封信，大人还好好地活着，在马勒的公爵领地，坐在他喜欢的晨厅里，像个孩子一样，伸出手，接住从窗户里透进来的阳光，如果回头看到拉莫，大人就会笑，似是有些赧然，但大人无论什么时候都是优雅高贵的。然而，又过了一时，拉莫好像突然想起来，意识到大人已经不在那个晨厅了，眼前一黑，一瞬间心痛如绞，疼得他弓起身子，几乎连步子都迈不开了……
拉莫用了比平时久得多的时间才走到王后寝宫的门外，由于维多利亚王后一直深居简出，王后的寝宫反倒比天鹅堡的其他地方都要冷清得多。但是，站在这里，拉莫却有一种亲切感，没有过多的装饰，乳白色的护墙板，细木门则是浅浅的象牙色，一种淡雅之气仿佛就从这木纹的缝隙中静静地透了出来。在大人的晨厅，墙纸用的白色，窗帘则是象牙色的，这就是……无需语言的默契？……
门开了，王后的女官有些惊讶地看了看拉莫：“上校？您……有事吗？”
“我想求见王后陛下。”拉莫躬身一礼，回答道。
里面传出了王后温和的声音：“是拉莫上校吗？请进来吧。”
王后已这样说了，女官便向拉莫行了个屈膝礼，侧身让开了。
维多利亚王后和往常一样，穿着一袭素白的长裙，似乎她唯一的装饰就是那一头金棕色的长发，或许在有些人眼里，王后是太过朴素了，但在另一些人看来，这却正是永不会褪色的美丽。
王后刚从小教堂走出来，她的手里还拿着一个小小的十字架，银质底座上整齐地镶嵌着两排极其珍贵的粉色珍珠，正中则是一大颗晶莹纯粹的红宝石，红色总是象征着炽烈的爱情，而这样纯粹又极为罕见。
拉莫看到这个十字架，他的目光就没法移开了。是的，他见过这个十字架，在一副大人年轻时候的画像上，画中，大人的手里拿着的就是这个十字架，可是，他却从没在马勒见过它，他原来以为，这个十字架就和许多康斯坦家族的珍宝一样，在那次贬黜和流放的时候，失落了，没想到，竟会在这里，又见到这个红宝石十字架。
“上校，您来找我，是关于奥古斯都的事吗？”王后微笑着问道，尽管祈祷已经结束了，但王后并没有将那个十字架交给身后的女官，却把它留在了手中，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那颗红宝石，她唇边的笑便渐渐有了一种温柔的怅惘。
拉莫只能拼命地压低身子：“不……”这一个字他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才说出来的，他没有抬头，但他却好像能感觉到王后诧异的目光。
大人，我该怎么做……
莫纳斯基伯爵急匆匆地赶往议事厅，一路上，他一直在努力想要理清头绪。康斯坦大公死了，想到这里，伯爵就恨不得切齿诅咒几句。如果不是在这个时候，伯爵一定会开一瓶香槟，说一句：死得好！可是，偏偏在这个当口，大公一死，军队暴乱的事就要重新开始调查，而国王显然也会从俄佐联盟的事上分心，头一桩就是，伯爵好不容易促成的御前会议，被取消了。
议事厅里已经聚了好些人，他们都是刚得到消息的近臣，国王还没有来，议事厅里只有贵族们压低了声音的窃窃议论。这种小而模糊的声音汇成了一股嗡嗡的旋流，听上去就像是暴风雨前闷沉的雷鸣。
伯爵先扫了一圈议事厅，斐迪南公爵不在这里，这也是可想而知的，出了这样的事，公爵此刻一定是和国王在一起。伯爵走向一个无人的角落，他知道自从他走进这间房间，好几双眼睛都在盯着他了，但伯爵此时丝毫无意去接受那些或惺惺作态或试探的询问和宽慰，唇边一丝冷笑，好像在告诉别人，现在来招惹伯爵绝不是好时候。
然而，尽管伯爵这样明白无误地表示了，还是有人很不识趣地凑了过来。
“伯爵，我很遗憾。”艾菲特罗亲王的脸上真的是一副遗憾的表情。
伯爵冷冷地看了亲王一眼，没有接话。
但伯爵的冷淡却并没有影响亲王热情的关切，他长叹了一声，好像是从心底里为伯爵惋惜不已：“您知道，伯爵，我和您一样期盼联盟。不过，”亲王忽地将话锋一转，“不过，咱们的公爵一定会很高兴。”
伯爵一凛，亲王的话好像是在暗示什么。斐迪南？如果斐迪南再出现什么变故，伯爵就更加举步维艰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伯爵板着脸，粗声问道。
亲王好整以暇地轻轻笑了笑：“其实原因伯爵您也知道，不是吗？我们达不成联盟，公爵就能信守对普鲁士哈布斯堡的承诺了。”亲王故意强调了“我们”这个词，也不多加解释，说完便笑吟吟地走开了。
亲王走了，伯爵却愣在了当场，普鲁士……佐亚与普鲁士的战争，俄国可以说比任何别的国家都更为关注，公爵出使普鲁士，终于迎来了和平，及至后来亲王不遗余力地想重新挑起战争，但普鲁士却毫不理睬，伯爵在俄国也听到过传言，说这其中一定少不了公爵的影响力。既然公爵曾这样尽力避免佐亚与普鲁士的战争，那又怎么会支持俄佐联盟呢？俄国与佐亚只要一结盟，也就同时意味着与普鲁士为敌。
伯爵的心里疑虑重重，他也曾想过公爵和普鲁士的关系，但来到佐亚后，多次留意观察却让伯爵相信，公爵对俄国是抱着友善的态度的，更何况，伯爵一直相信，自己和公爵的父亲，斐迪南大公的交情，对公爵并非毫无意义。但是此刻，亲王的话又让伯爵想起了他在俄国时听到的那个传言，尽管他并不会因为亲王的这一句话就对公爵失去信任，但是，公爵的态度对他、对俄国都太重要了，他不能不思前想后，慎之又慎。
议事厅外忽然起了一阵骚动，有人喊了一声：“陛下驾到！”
门开了，国王和斐迪南公爵走了进来，但两人的神色却让议事厅里的贵族们大吃一惊。
国王怒气冲冲，愤怒地挥舞着手里的短手杖，吼道：“斐迪南！你如果再敢说一句康斯坦是佐亚的康斯坦，我就让你和他一起见鬼去！”
公爵的脸色惨白，但他紧咬着唇，没有说话。
贵族们都听到了国王的那句话，人人都在猜疑为什么国王会发那么大的火，伯爵的神色却微微一变，目光不自禁地瞟向了亲王，亲王也正在看他，看到伯爵的目光，亲王像是有某种默契似地微笑着点了点头。
“艾菲特罗！”国王怒声喊道。
亲王立即走了过去，在国王的面前躬身行礼。
“你立即安排一下，派几个人去马勒，接管康斯坦领地，既然康斯坦没有子嗣，那么按照惯例，他的所有财产将被收回。”国王说这话时，每一个字都显得酷厉无情。
亲王优雅地鞠了一躬：“遵命，陛下。”他一边说，一边向斐迪南公爵看了一眼，亲王很希望公爵会出面反对国王的这个决定，那样，他就可以愉快地看着公爵彻底被国王的怒火吞没。
但是亲王失望了，公爵除了蹙眉阖上了双眼，什么话都没说。
亲王耸耸肩，他当然不会理解公爵眉宇中的痛苦，如果是亲王接到了康斯坦大公的那封信，或许只会随手撕碎，连看都不会看上一眼，他不会像公爵一样，冒着风险向国王转达康斯坦大公的遗愿。弥留之时，大公只有一句话：“我都只是佐亚的康斯坦”，不料，就是这句话，竟触怒了国王，这才有了刚才议事厅门前的那一幕。
此刻，公爵的心里既愧疚又难过，他没能完成大公的嘱托，国王又做出了如此不公而无情的决定。是的，国王没有说错，当贵族们没有子嗣的时候，国王有权收回贵族们的财产和封地，但是几百年来，从没有一位君主这样做过，领养成了一种被认可的惯例。今天，国王公然这样做，不仅是最后一次向康斯坦大公泄了恨，也是把佐亚宫廷历来奉行的公正和宽容毁于一旦。
但是公爵却没有阻止，这并不是因为他害怕国王会迁怒于他，而是因为他已经看出，现在无论他说什么，都没有用了，国王的命令一旦下达，一切都无可挽回……
“陛下英明！”有人这样喊了一句，于是贵族们纷纷上前向国王道贺，尽管他们中的大多数人都不知道这件事究竟有什么可贺之处。康斯坦大公死了，国家失去了一位忠诚的臣子，宫廷失去了一位正直的贵族，只有国王是亲眼看着他切齿痛恨的人死在他之前了。
在贵族们的祝贺声中，国王的脸上渐渐恢复了笑容，他不再去计较斐迪南公爵的话，康斯坦死了，死了！国王想到这里，满心的愉悦就都成了脸上的笑。亲王在国王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引得国王哈哈大笑。他站起身，向贵族们挥了挥手，愉快地笑道：“先生们，今天天气很好，我们去看看王后吧！我也有很久没有见到她了！”
作者有话说
第102章 第一百零二章 议事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