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6、近乡情怯,屠龙英雄 ...
-
下了卡车,又步行了几个小时,抵达半山腰的小山村时已经是傍晚,天际熏开一片嫣红。克劳德在村庄外围停下,踟躇了一会,直到萨菲罗斯肚子不争气地叫起来,长身体的时候总是容易饿。他笑了笑,摸摸男孩的脑袋,带着差点恼羞成怒的他去解决晚餐。
萨菲罗斯发现,克劳德对这里非常熟悉,显然不是头一次来。晚饭时间,泥土小道上没什么人,他们绕过那些零零星星透着暖光的窗户,径直走向一幢与其他民居并无差别的小木屋。傍晚很热,门敞开着透气,一男一女坐在桌子边有一搭没一搭闲聊,转得极慢的吊扇在房梁上咔咔作响。
陌生来客,以及他们的武器,引起了男人的注意。男人放下冰麦酒,谨慎地迎了上来,虽然没有沃利斯先生那么强壮,但是年轻与劳作使得肌肉壮硕,压迫十足。
“请问你是洛克哈特先生吗?”克劳德摊开双手表示并无敌意,萨菲罗斯也没有去摸正宗,没这个必要,“我是芬里尔。穆斯贝尔的佣兵市场上有你的招聘,关于尼布尔山上的龙巢,我想我能接下这份工作。”
假名?但是如果这里是克劳德的故乡,怎么可能没有人认出他?
警惕从洛克哈特脸上褪去,归根到底,这小地方没什么好被觊觎的。洛克哈特让妻子添了两副餐具,一些熏肉,又加了个酒杯。倒酒之前萨菲罗斯抢先按住杯子猛瞪克劳德,旋即被洛克哈特说这是大人间的事,呿呿地赶去一边,满上整整一大杯。
萨菲罗斯想要呻吟了。
克劳德似乎对这样热情十分不适应,碰杯的动作有些迟滞,但还是慢慢地喝了下去。过了一会,萨菲罗斯注意到这种僵硬并不是因为与陌生人的接触,恰恰相反,他们之间一定有某种联系。他认真地观察起这个让克劳德不自在的男人,发觉对方真的……平平无奇。
“嗨,这剑可真是把大家伙,你这细胳膊细腿的真能挥得动?你看起来真不像雇佣兵。龙皮可糙着,上次来了一伙佣兵,带着火箭筒,结果屁事没发生灰溜溜地滚蛋了。”
“眼下没什么事,那些龙的地盘离得还算远,进山里打猎偶尔才会遇上。可你得知道,不只一条,等它们下了蛋孵化了,这一带都会遭殃,要真变成那样,大家就得搬走。我们祖祖辈辈都在尼布尔海姆生活,在这里开荒,辛辛苦苦扎下根,好容易才安稳地过活,不能就这么离开。”
“晚上你可以住在这里,我们给你收拾一个房间。但是先说好,如果你什么都做不到,和那群骗子一样,休想白吃白喝……”
一方面,萨菲罗斯因为这样的质疑感到好笑,只是好笑而没有生气;另一方面,适时保持沉默的同时疑惑重重,这样一个普通男人对克劳德而言究竟意味着什么?或者说,在尼布尔海姆发生了什么?来到这里以前,克劳德难掩雀跃;但是在走来的那段山路上,阴翳如同暮色渐渐笼罩,如果不是为了照顾他,萨菲罗斯有理由认为克劳德根本不打算进村。
晚餐就在一种诡吊的气氛中结束了。全程克劳德没有发表什么见解,只是点头应和,或许根本没听村长讲了些什么。这家的女主人为他们准备了房间和热水,然后在他们上二楼以前,悄悄塞给萨菲罗斯一小篮红艳艳的树莓,歉意地笑笑。
“你哥哥看起来不太能喝酒的样子,这个给他,解酒。”
对此,萨菲罗斯稍稍改观。
这一次克劳德没有扑在床上。抱着树莓来到房间时,萨菲罗斯惊讶地发觉青年半个身子趴在窗台,怔怔地看着村子尽头,像在等待什么。他放下篮子,站到一起瞅了瞅,只看见黑漆漆的夜里,灯光零零落落地熄了。
“你……不睡吗?”尽管有更多的问题想问了,但是鉴于某些惨痛的教训,萨菲罗斯小心翼翼地挑了最重要的那个。
摇头,看起来还算正常。
“那我睡了?”尽管白天已经睡得七七八八,现在完全没有睡意,萨菲罗斯还是决定尽快睡下。他关了灯,迅速占据一小半的床,背对克劳德躺下,紧张得连令人不大舒服的粗布床单都没注意到。
依旧没什么动静。萨菲罗斯松了口气,过了会儿,又觉得自己放松得实在太早。确实,这一次克劳德没再缠着他说些胡话,但是在根本睡不着的当下,他唯一的消遣就只有在一片虫鸣声中辨别青年的动静;并且随着时间流逝,等待青年上床这件事也变得愈发难以忍受,就像已经判定的死刑被无限期延长。
真是够了,为什么无论如何遭殃的总是他?
萨菲罗斯恼火地跳下床,重新回到青年身边,和他一道瞪着漆黑的夜色。“你在看什么?”
“在发呆。”克劳德平静地说。
这答案真是无懈可击。萨菲罗斯如鲠在喉,“没事早点睡,明天还有任务。”
“嗯。”顺从地点头,但就是没有一丝行动的迹象。
男孩不耐烦地看向青年,想直接把他按到床上,却在看到青年的神情时愣住了。黑暗里,那双眼睛专注地凝视远方,寂寥的星光闪烁其中,看起来是那么的热切,又是那么的……孤独。
他不自觉放轻了声音。
“你说这里是你的故乡?”
“嗯。”
“我以为……你和他们都不太一样。”从长相上很容易分辨,这种闭塞的小地方,村民或多或少有点血缘关系,克劳德的金发太过耀眼了,“没有人记得你吗?”
“以前这里有一场大火,所有东西都被烧得干干净净,我认识的的、认识我的人都死了。”若无其事地说着可怕的话,克劳德稍稍弯下腰,下巴垫在手臂上,微微眯眼感受夜里凉快的风,“我的母亲也死在那场火中,直到最后我也没来得及见她最后一面。”
萨菲罗斯不知所措地站着,不知道该说什么。
“我以为我已经忘了,我连放火的那个人都快不记得了。但是回到这里,见到这些人的时候,忽然发现每一个细节,讨厌的、在乎的,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哪怕脑子记不清了,脚却还认得回家的路。萨菲罗斯,人的一生真的很渺小,无论活得多久、见过多么广阔的世界,最后还是离不开小时候的那片房顶,还有屋檐下那些蛛网。最后,自己还是自己。”
“我很想她,我一直想再见她一面,我还有好多话想跟她说。”他看起来就像个等候家长回家的孩子,充满期盼。但是一想到那种期盼是毫无希望的,萨菲罗斯第一次为一个人感到心酸。“可是我很害怕,因为这里已经什么都没有了,这里不是我的尼布尔海姆,永远不会是了。”
你还有我们。这句话萨菲罗斯说不出口,因为他清楚地知道,有些东西是无法取代的。将苦涩咽下,他问道,“那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我想回家。”克劳德轻叹,那声叹息落在了萨菲罗斯的心尖上,“我真的很想、很想回家。”
***
关于家的话题,他们没有讨论得更多,克劳德不想说,萨菲罗斯不想听。第二天出门时,两人陷入了一种无话可说的尴尬气氛中,也许只是萨菲罗斯单方面的尴尬。洛克哈特似乎忘记提供向导,也有可能是克劳德拒绝了,因为他对于这里的熟悉不亚于任何一名土著。
在步入那些深邃幽静的深林之前,克劳德在村子尽头的一幢小屋前短暂地停留了一会。屋里没有人,几只鸡在院子里悠闲地踱步,萨菲罗斯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克劳德也没有任何表示。但是当他们离开时,他回头看了一眼,从这里望向村庄,恰能看见洛克哈特家的窗户。
***
他们遇上一场淅沥沥的雨,不是很大,滴滴答答地打在树叶上,又落在他们身上,衣服和头发浅浅地湿了一层。地上积了一些水洼,在树木的遮挡下呈透明的深褐色。为了让鞋底少沾些泥土,他们刻意踩在裸露的岩石上,裤脚偶尔扫过一丛丛淡紫色的洋地黄,带落几蓬晶莹的水滴。沿着变得湍急的溪流往上游走,有一架简陋的木头桥梁,克劳德没有选择这条路径,只是继续前进。萨菲罗斯跟在后头,偶尔侧头辨认方向时,能看到远处朦胧的山影,几人合抱的山毛榉层层叠叠,被雨水染成湿漉漉的苍绿。
真是糟糕的天气,也许他们该明天再来的。萨菲罗斯擦掉坠在睫毛上的水滴,靴子印上克劳德的脚印。
“你知道要去哪找它们吗?”
“这里经常下雨,龙蛋孵化需要稍微干燥一点的环境,大小合适的山洞只有几个。”克劳德拨开灌木的枝条,并等萨菲罗斯靠近才松开,以免打到他,“村民活动的范围遇得到,已经锁定了一部分。”
“看起来尼布尔山是你家后花园。”
“我小时候没什么人愿意跟我玩。”只言片语透露着酸楚的回忆,“所以我一个人很无聊,经常漫山遍野地瞎跑。不过一般我会说服自己,我只是看不上那些孩子气的游戏,不屑与他们为伍。”
“……你是在暗示什么吗?”萨菲罗斯微微眯眼,这个说法很像在讽刺。
“你当然和我不一样。我只是单纯的不讨人喜欢,而你是萨菲罗斯。”
不知怎的,这个说法更令人生气了。萨菲罗斯吊梢着眼角,“所以这就是你离家出走的典故——”
“嘘。”
萨菲罗斯配合地跟着克劳德单膝蹲下,在灌木丛的掩护下打量洞穴入口。雨水冲淡了本应明显的臭味——野生动物一般都有很大的味道,而巨型的龙类为个中翘楚;好处是雨水也遮掩了他们的气味,至少他们可以靠得这么近而不被发现。不知道这里有几只,是不是只有这一处。
龙并不是特别难对付的物种,至少对萨菲罗斯而言,难点只在于如何让正宗穿透厚厚的鳞甲,抵达气管或者心脏。上次对付这种生物时有塔克斯的武装支援,不过他们添的乱也不少,所以他有理由相信,自己一人足以应付。正宗缓缓出鞘,却被一只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按住。
“我不知道你的实力如何,”萨菲罗斯小声说,手头动作僵持着,“但是让你动手——想都别想。”
“里头没龙。”克劳德完全读不懂气氛地解释道。
“……”
“实验室都是生物方面的专家,没人跟你介绍过吗?”克劳德站起来,一边走一边注意避开地上分量十足的粪便。萨菲罗斯只得抽出了正宗跟上。“龙类没有孵蛋的习惯,只会定时回来检查,这个时间点大概是觅食去了。”
“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它们数量在急剧减少,总有一天会成为濒危物种,已经有学者在研究了。”几乎不用寻找,他们就看见了靠近洞穴边缘隆起的土堆。克劳德走到土堆边跪下,开始刨土,松松垮垮的用手也能轻松刨开。萨菲罗斯站在一旁警戒随时可能回来的掠食者,一边好奇地观察克劳德在做什么。
三颗光洁萤白的蛋逐渐露出来,克劳德托起一颗,十分注意没有颠倒它摆放时的方向。对着光观察了一会,随手滚到一边。“这颗没受精。”他解释道,然后第二颗蛋也被随意放置,直到第三颗蛋出现了受精斑才被小心翼翼地放回去。
放下蛋,克劳德开始脱衣服。
萨菲罗斯一头雾水。
“你拿上那两颗,”用衣服包着蛋再抱在怀里,克劳德走向洞穴外边,“趁它们还没回来快点转移。”
“等等,为什么不等它们,我们不是来屠龙的吗?”萨菲罗斯挡在克劳德身前,无论如何,他无法看着青年光着上半身走进雨里……虽然穿着衣服淋雨似乎也没有差别?
“那样也可以。不过我认为,人类与龙产生了矛盾,优先保护人类是没有错的,但是龙也有生存的权利。在外面游荡了那么多年后我意识到,我们从星球得到生命的馈赠,也应当学会与星球上其他的生命和平相处。”
“看不出来你还是个星球教徒。”
“星球教?那是什么?”
萨菲罗斯嗤了声,“就是那种吃饱了没事干,一群人跑到餐饮店挡人家生意的白痴。”好几次在新闻上见到过,举着横幅向店老板叫嚣“愿所有生命被温柔以待”,看得他哭笑不得。
“听起来挺傻的,我可能跟不太上时代了。”克劳德不赞同地皱起鼻子,“我只是觉得龙的数量比较稀少,有点可惜而已。快点走吧,真的遇上就不得不杀了。”
雨水遮蔽了他们的行踪,直到最后他们也没撞见那些粗心的父母。克劳德在更加遥远的山头找到一处合适的栖息地,挖了个坑把蛋填进去,雨停了父母会顺着气味找来的。龙蛋的孵化周期有足足一年,至于一年后有什么麻烦,那就留给以后的人头疼吧。
这种不负责任的态度看得萨菲罗斯又想笑了。然后他后知后觉,这还是第一次,没有经历一点战斗就结束了任务。
***
回村的时候抄了近道,饶是如此来回也花了五天,是萨菲罗斯所能接受的极限。直到克劳德把那两颗龙蛋交给村长洛克哈特,信誓旦旦地保证两头龙已经回归星球,他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带着十几磅的累赘走那么长的路。
两颗龙蛋被村民竞相围观,然后当天晚上愉快地分食了。这玩意儿很罕见,但也只是罕见,实际价值还比不上陆行鸟蛋——孵条龙出来有什么用?养着吃肉?村里架起一口酿酱油时用的大锅,加了不少作料和副食,煮出一锅粘稠的蛋花汤。萨菲罗斯本想矜持一下,结果被克劳德怂恿着去捞了一碗。和鸡蛋差不多,不难吃,但就是……就是很让他失望。
不过会对此有所期待也挺奇怪就是了。
尼布尔海姆洋溢在一种热闹的、快活的气氛中,男人们坐在一块喝着酒吹着牛逼,女人们嗑着瓜子唠嗑家常,有几个孩子撒着脚丫疯跑,忽然令萨菲罗斯想起克劳德的童年。这里越是闹哄哄,越能让他感受到那种孤独,而他不过是个无关者,在克劳德眼里又是怎样的光景呢?萨菲罗斯开始在人群中搜寻克劳德的身影,却什么也没有找到。
他从洛克哈特家的木头台阶上跳下,悄悄走进黑暗中。
不出萨菲罗斯所料,克劳德在那户没有露面的人家外头站着,露水沾湿了裤脚,不知道站了有多久。他看着那扇窗户,黄色映暖了他苍白的脸颊,影子淡淡斜斜拉得很长;只是看着,就令他心满意足。
萨菲罗斯大胆地做出了一个也许是错误的决定,但是他没有办法不这么做,他受不了那种眼神,那种令人心碎的满足。他利落翻过篱笆走上台阶,在克劳德低斥阻止之前,敲响了那户人家的门。
“你怎么能——”克劳德小声质问,话语因脚步声戛然而止。
把手转动,门被打开,但是里头的链条插栓还连着。金发女人从门缝里往外观察,见到是一个小孩时放松了警惕,“你是……?”
“萨菲罗斯,前几天来的佣兵,站在那边的是芬里尔。”
“这么小啊。”女人小小地惊讶了一下,拉开插栓将门打开,这下完全和克劳德对上了。
女人愣在原地,怔怔地看着克劳德,看得克劳德不知所措地移开视线,像个犯了错的孩子。她睁大眼,嘴唇因颤抖而扭曲,“你……你还活着?我是在做梦吗?”
“我很抱歉,你认错人了。”克劳德率先反应过来,竭力得体地扮演着芬里尔的角色,但是歉疚出卖了他。他道歉仿佛因为他不是她在等的人,他令她失望了,而他实在太在乎这一点。“村里有宴会,你不去看看吗?”他后退了一些,靴子离开了被灯光照亮的地方,整个人在黑暗中模糊起来。
“等等——”她绕过萨菲罗斯匆匆跑下台阶,男孩转过身看着,女人急切地拉住了克劳德的衣角,“请等一下,对不起,请问你的姓氏是——?”
克劳德僵在那,缓慢但坚定地吐出几个字,“瓦伦丁。芬里尔瓦伦丁。”
如果不是场合不对,萨菲罗斯几乎要笑出来。但不是现在,不是这种情况,这样的掩饰只会令他嘴里发苦。
“瓦伦丁……”巨大的失落笼罩了她,以致没能发现那些不对劲。不过说到底,要如何发现一个陌生人的不对劲?“虽然很突兀,但是可以请你到我家里稍微坐一下吗?你很像我认识的某个人,真的很像。我只是……只是想再看看他。”她吸吸鼻子,揩去了眼泪,“忘记自我介绍了,你可以叫我克劳迪娅。”
克劳迪娅。这个名字击中了萨菲罗斯。就是她,克劳德那样的反应不会错的。
但是,这是什么情况?希德说克劳德一直在找一个名为克劳迪娅的女人,现在看来,她似乎完全不晓得克劳德是谁,最初的迷惑之后已经分辨出他与某个故人的不同。而根据克劳德所说的,尼布尔海姆是他的故乡,他的故人也都死在了这里,那么现在这位克劳迪娅女士的出现又意味着什么?
不,其实真正的问题并不是这些,谜团重重却再也勾不起一丝猜测。萨菲罗斯不愿意往这个方向想,但是事实已经向他证明了这一点——克劳德告诉他的那些话,并没有多少是真的。
他从来……就没有相信过他们。
那边的克劳德显然无法拒绝克劳迪娅的眼泪,惴惴不安但还是轻声细语地安慰她,低垂的眼眸温柔得要滴出水来。真的,萨菲罗斯从未见过这样的克劳德,他看得出来,这才是真正的他,那些伪装、疏远统统剥去,充满怜惜与保护欲。而他只有在这个人神志不清的片刻,才能得到些微真实。
他觉得自己很可笑,前一秒还觉得克劳德的孤独令人难过,试图帮助他,现在却被事实狠狠地打脸。说到底,他根本不是克劳德的什么人,让那些妄想见鬼去吧!
萨菲罗斯头也不回地往洛克哈特家走去。
直到最后,也没有人追上来。
***
克劳德回来的时间并不算晚,考虑到萨菲罗斯本以为这家伙要留在那过夜的,事实已经很明显,青年就是为了克劳迪娅才来到这个他其实一点也不感兴趣的故乡,说不定还要将她带走。
“睡了吗?”在一楼洗完澡上来,青年身上还带着水汽,对于第一次萨菲罗斯比自己早睡下而感到惊讶。这个时间点哪怕是无聊,男孩也会锻炼身体打发时间,更何况今天村里那么闹腾,应该睡不着才对。不过青年也没有问更多,床陷下去一块,他安安静静地在男孩身边躺下。
萨菲罗斯恼火地坐起来,“你又忘了你的药!”
“你没睡?”克劳德惊讶地眨眼,然后因为显而易见的愤怒迟疑,“……怎么了?”
也许只要询问就能得到答案,但是萨菲罗斯不想再听到谎言,他不会再傻傻地问任何问题。他只是抿着嘴拖来箱子,针剂只剩两只,没什么,反正他们已经要回去了。
很快他就为自己的天真懊悔。
“商量个事。”克劳德有些歉意,“我还有一个地方要去。”
“……这根本不是商量。你已经决定了,只是大发慈悲告知我而已。”
“我很抱歉——”
“别跟我说那个词!”怒目而视,所谓的道歉不就是伤害的预告吗?“这是你的事!既然你自己都不在乎了,就别再来问我的想法,反正也无关紧要,不是吗?”
克劳德张开口,似乎想辩解些什么,萨菲罗斯其实是想听的,但直到最后青年也没有试图在这个问题上有所解释。“我要去一趟北大陆,很多年前有一个东西丢在了那里。如果不趁这个机会,这次回去以后我很难再出来了。”
“重要得不能让任何人替你找的东西?还是说整个神罗就没有人值得你信任?妈妈为你操了那么多心,爸爸为你背了那么多锅,而你现在一句轻飘飘的抱歉就要否定他们做的一切?别摆出这种表情——别搞得好像我们欠你什么一样——!”
克劳德充耳不闻,“我曾经断过药,至少可以坚持三周的时间,不会有问题的。”
“去你的吧!”萨菲罗斯摔掉空针管,蹦下床踩着靴子噔噔走出房间。
他不想管了,克劳德爱怎样怎样,他再也不想知道一丁点会让他气得爆炸的破事,这趟浑水本来就不该搅和。蹲在洛克哈特家的屋檐下,蚊子令人烦躁地嗡嗡作响。萨菲罗斯把电池装回PHS,屏幕亮起时99+的未接来电和上百条未读信息疯狂震动。开了机就是开了定位,他简单地把情况编辑一下发给了父亲,塔克斯会有令人满意的应急方案的。
发完邮件,萨菲罗斯抬头看了眼二楼的窗户,窗帘被风卷了出来,空落落地飘着。不详的预感涌上心头,他马上冲回去,屋里已经不见了克劳德的踪影。
操!!!
***
第二天清晨,洛克哈特夫人惊讶地发现,两名年轻的屠龙勇士悄无声息地离去了,正如同他们无声无息的到来。更奇怪的是,他们不仅没拿报酬,连行李都落下不少。这桩奇事被啧啧称道了一段时间,然后随着那些被重新洗干净的衣物一并封存进了柜子深处,等待着也许可能的下一次光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