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洵宜》薜荔锦

7、第7章

　　两年间，他们见了三次面。见面时很高兴，不见面也不会想。绿茗觉得，这也许就是所谓的“君子之交淡如水”。

　　年关，绿鸢打扫屋子的时候，她藏在床底的那些话本小说全被搜了出来，一把火烧了个干净。她数了数木匣子里的钱，觉得钱挣得也差不多了，从那之后不再去假山旁边看话本，给小姑娘们讲话本故事，也渐渐懈怠下来。

　　开春之后，万物复苏。绿茗的心情却称不上明媚。

　　左明珠自从踏春之后，整个人有了极大的变化。她比之前更注重穿衣打扮，用的香粉也一换再换。脾气也开始喜怒无常，倒霉的时候一点小事也能让她大发雷霆，碰上她心情好打碎了玉簪子也不过是轻飘飘的一句罚月奉。

　　绿茗又有了出头的机会，小姐开始喜欢听才子佳人的小说，整个院子里没有人能比她讲的更好。只要能哄小姐开心，赏赐不是问题。

　　但同时，外院的管家看中了她，想替自己的侄子做媒。

　　绿茗虽然婉言拒绝，还是让大管事不满，更兼招致了不少丫鬟小厮的冷嘲热讽。

　　“虽说掷杯山庄在江湖地位不低，但我们这种为仆为婢的，又能报多大的奢望”绿鸢不厌其烦地劝告她：“你想想，与其嫁给舞枪弄棒的游侠，说好听点浪迹天涯，实际上还不是朝不保夕餐风露宿。

　　“听我一句劝，与其这样，还不如嫁给世代侍奉左家的家生子。李家在山庄伺候了三四代，枝繁叶茂，家底颇丰，又深得老爷器重，嫁给他的小儿子，可是天大的福气了。”

　　“老爷疼爱小姐人尽皆知，你长相讨人喜欢，为人灵巧，又识文断字，更是小姐身边的丫头，嫁过去也是被捧在手心里的，受不了罪……”

　　“我知道了，天这么晚了，睡觉睡觉。”绿茗装模作样地打了个哈欠，下床吹灭蜡烛，“明天还要当值，我先睡了。”

　　躲在被窝里，她一夜未眠。小时候的记忆碎片毫无规律地浮现在眼前，钟鸣鼎食的外祖家，哥哥中了进士之后热热闹闹的谢师宴，父亲书房里散发着油墨香气的《孟子集注》，还有回乡路上弟弟高烧不退时母亲伤心欲绝的脸……

　　不管是嫁给大管家的小儿子，还是嫁给年轻的江湖游侠，未来都已经注定好了，不是吗

　　这种已经预订好的未来让她感到恐惧。

　　第二天。

　　“崔莺莺和张生能成为神仙眷侣，少不了红娘的帮忙，”左明珠拿出妆奁里的一个碧玉簪子，意味不明的感叹，“我到也想有个这么贴心的丫鬟了。”

　　屋里的四个丫鬟同时变了脸色，目光往四下一瞟，还是绿鸢开了口，“别说小轩，便是整个山庄的丫鬟小厮们都巴不得为小姐出生入死呢。”

　　绿茗盯着架子上斗大的汝窑花囊和其中开的正盛的几支杏花，脸上笑的自然，背上的小衣却湿透了。

　　左明珠出去游玩的次数越来越多，每次回来都面色红润、心情愉悦，偶尔还会换一身衣服。每当这时候绿茗都庆幸自己负责妆奁，而不用像负责衣服的绿萝一样提心吊胆。

　　但这种精神胜利法也没什么大用，她每一天都在等着，悬在头顶的刀落下来的一天。尤其是某天夜里听到绿鸢做梦时说出来的名字，她一整夜都睁着眼睛。左二爷对唯一的女儿看的如此之重，一旦出了什么事，整个精轩上下近百个人都活不了。

　　谁能想得到呢左轻侯的掌上明珠，爱上了她父亲死敌的儿子，两人暗通曲款，你侬我侬，甚至左明珠为了成功嫁入薛家，不惜假死脱身。

　　她夜里总是想起左明珠轻飘飘扫过来的眼神，“绿茗，你是你们几个里面最机灵的，也最得我的心，给我出个主意吧。”

　　她和绿茗两个大丫鬟，加上忠心耿耿的乳母，是偌大的掷杯山庄里仅有的三个知情人。

　　绿鸢是家生子，从小就在左明珠跟前伺候，虽说是主仆却也有几分姐妹情谊。至于乳母，左明珠自幼失恃，父亲又忙于江湖上的大小事务，是乳母把她一手带大，感情自然异常深厚。

　　那她呢绿茗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哆嗦，从外面买回来的丫鬟，入府不过几年，随随便便找个名头就能杖毙。甚至，一个“冲撞”就足以让她尸骨无存。

　　隔了两天，来江南追查某桩案件的楚留香到掷杯山庄做客。听到绿萝说这个消息时，正在清点首饰的绿茗手一滑手里的金步摇就掉在了桌子上。

　　当天下午，她守在假山旁边，并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做。但直觉告诉自己，楚留香，也许是她保命的机会。利用就利用了，倚着假山的少女咬住下嘴唇，我只求活下去。

　　楚留香果然来了。

　　他一直都是一个体贴入微的男人。在她借着小丫鬟送去口信的时候，绿茗确信，他肯定会来。

　　楚留香，一向是温柔体贴的翩翩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