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留香]洵宜》薜荔锦

8、第8章

　　他脚下轻轻一点，像雁一样略过假山，来到绿茗的面前。比起去年，她瘦了很多，下巴尖尖的，也许是因为颊上的肉变少，眼睛看起来也大了一些。眼中拢了愁绪，眉梢一点不自知的忧郁。

　　“你来啦！”她抿着嘴角，笑嘻嘻的转脸看他。

　　“我来了。”他低下头，温文尔雅，又沉稳可靠。

　　“你知道吗？”绿茗弯下腰从地上拾了一颗石子，一挥手把它扔进池塘里，笑容灿烂地看着水面上溅起的阵阵涟漪，“我现在有满满一匣子的钱。”

　　“真的吗？”他看着绿茗又丢了一枚石子进去，在水面上打了好几个水漂，笑道：“真是太好了。”

　　“香帅，绿茗有事相求。”她右手攥紧了袖口，指如削葱根，小襦绣芳荪，明明看起来纤尘不染，说话却异常直白。

　　“我求你一件事好不好？”不等他回答，绿茗扭过头盯着他的眼睛，换了一种说法。
　　第一句，是她作为普通人求助无所不能的盗帅楚留香。

　　第二句，是她作为认识了三年的朋友，求助于自己的朋友，楚留香。

　　“好，你说。”他脸上总带着微笑，即使他没有笑，看起来也像是在笑一样。

　　“说来话长。”绿茗望着湖上婷婷而立的小荷尖尖角，“对我来说，是关乎性命的大事。只是绿茗能付出的酬劳，只有那一匣子钱。”她敛了笑的时候，眼里的迷雾就更浓了。青衣素净素面朝天，坠着小巧的银叶子，正如晏几道所言的“两两青螺绾额旁”，

　　楚留香有些讶然，他一直认识的绿茗是大胆活泼有时甚至有些离经叛道，但从未见过这样子的绿茗。

　　他已经心软了。

　　他的目光明亮，眼神温柔，让人觉得，他是最值得依靠的朋友。

　　“只要楚某办得到。”他郑重承诺。没有楚留香办不到的事情，绿茗摸摸松了一口气，只要他答应，事情就十拿九稳。

　　“我想去恒山。”她垂下眼睫，一字一句，轻柔又坚定。

　　“为什么？”他的手摸摸绿茗的刘海，柔声问道。

　　“我也算是什么都见识过了，”绿茗抬起头，刚刚的愁苦好像只是一瞬间的错觉，“我不想在这里过下去了。”

　　知道楚留香的好奇，她主动解惑，“其实，归根结底，我还是想要过的更好。“虽然我在掷杯山庄衣食无忧，但奴才就是奴才，就像它——”她指着荷叶上的一只青蛙，一个石头扔过去吓得它马上翻身下水。

　　“那一颗石头，也有可能把它打死的……”她甜甜的笑起来，尾音裹着一丝不明显的悲凉。

　　物伤其类。

　　“你带我去吧，”她又一次恳求，“在路上，我把一切都说明白。”

　　“好，我帮你，不需要酬劳。”楚留香拍拍她的肩膀，柔声安慰：“我们是朋友，不是吗”

　　拿到自己的卖身契之后，那一匣子的铜钱，她托人交给了自己的母亲。收拾好细软，跟着楚留香离开。

　　当掉了左明珠赏赐的所有首饰之后，绿茗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去买了新衣服。并不是什么名贵的布料，只是她喜欢的颜色和裁剪。没有什么忌讳，不再需要看周围人的脸色，猜度主人的心思，比任何时候都要轻松自如。

　　“还缺一点什么，”楚留香看着她光可鉴人的黑发，拉着她的手往外走，“我们去买。”

　　双丫髻上的绒花换成了金铃铛，绿茗看着铜镜里映出的自己模糊的脸，摇摇头就听见清脆的响声，抬手摸了摸发髻上的铃铛，眉眼弯弯地笑起来。旁边的楚留香笑着看这一幕，伸手帮她调整了一下发上的缎带。

　　“姑娘还缺点什么，要不要再看看”掌柜拿出了一对对耳环供她选择，精巧的耳环坠着光泽晶莹的珍珠，成色极佳，像极了她小时候最珍爱的那一对。

　　在掌柜的倾力推荐下，她戴上了那一对珍珠耳坠。看着铜镜中熟悉又陌生的容颜，绿茗仿佛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每天为着吃喝玩乐费尽心思，拉着弟弟去书房里给父亲和哥哥捣乱，被母亲抱在怀里哄着睡觉的，天真不知愁的小姑娘。

　　只是……那一对耳环和其它的首饰，为了为父亲置办棺本、换取粮食种种理由被母亲卖掉，大概这辈子她都看不到了。

　　就像，她在眼泪无数次和一次次绝望中丢失的的，再也回不去的小时候。

　　绿茗小小遗憾了一下，摸了摸自己耳朵上的银珠子摇了摇头，“我带着的就可以了。”

　　但最终那对耳环还是带在了绿茗的耳朵上。

　　楚留香怎么会看不懂她的眼神呢？他本就是天底下最懂女人心的男人。

　　绿茗聪慧灵巧，但她并没有很好的掩藏住她的感情。她眼中的怀念和遗憾，楚留香看的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