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异箓》鱼目

97、97 一把腥风血雨的剑

　　平日里看惯了沈源沉着冷静的模样，冷不丁发现他竟还有疯狂的另一面，司南不觉担心起来。
　　两人应该已经达成了统一战线，怎么看都是想要放手一搏的打算。
　　他略显慌乱地握住了沈源的手，急急道：“你们想干什么？一件拍品而已，用钱就能买到。哪怕有个万一，被别人买走了，同样的桃木剑我也有，拿去用就是了。千万别乱来。”

　　付海威将司南的反应尽收眼底，用眼神请示沈源的意思。
　　毕竟这把剑牵扯出的故事是山上禁忌，且与沈源息息相关，愿不愿意告诉司南应该由他来做决定。
　　果然，沈源思量片刻后，缓缓说：“不一样。虽然都是出自茅山宗的雷击桃木剑，但对我们而言，你的那把和上拍的这把意义完全不一样。从我们下山起，找了它整整12年。”
　　听到这话，付海威明白沈源是打算把往事都说出来。
　　于是他去厨房冲了三杯咖啡端到客厅，准备和沈源一起述说一个沉重又残酷的故事。

　　当年沈源被矶清真人带入山门时，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他的体内还藏着老爷子的魂魄。
　　在大家眼里，他不过是个除了冷漠外没有其它表情的孤儿。
　　甚至由于他从不说话，在最初的两年中，几乎所有人都认定了他是个哑巴。
　　可就是因为独特的气质和出色的容颜，沈源在同龄的孩子中竟然非常受欢迎，以至于大家都想和他亲近。
　　最终，当十来名同伴无功而返时，付海威凭借死皮赖脸的天赋和这座容貌俊秀的冰山成了好朋友。

　　也正是因为付海威与众不同的热情，沈源才第一次主动开口说话，把大家惊得一愣一愣。
　　再后来，沈源越来越有“人味”。
　　渐渐懂得了什么时候该笑、什么时候该生气。
　　当茅山宗所有人，甚至沈源自己以为他终究会变成个普通人时，却发生了件意想不到的事。

　　那一年，付海威十四岁，沈源上山也将近八年。
　　某天下山时付海威起了贪念，混进了一家地下赌场。
　　原本他是想挣些钱给沈源和自己买零食和玩具，结果却被人坑惨了。
　　不但将本钱输得一干二净，还欠下了一百元的赌债。
　　付海威吓得不敢告诉别人，又害怕赌场的人上山门要账，头脑发热后偷了师父的雷击桃木剑抵了欠账。

　　这样的事当然不可能瞒得住山门。
　　付海威被抓到了戒规堂，被罚当众受戒鞭十下。
　　同代的弟子们被命令前来观刑，沈源虽然没有弟子的名份，但也偷偷溜了进去。
　　执法师叔一鞭下去便是皮开肉绽。
　　无数血珠被皮鞭抽飞出来，星星点点落到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几个年幼的弟子被这种场面吓得面无人色，个个捂着嘴，想哭又不敢哭。

　　正因如此，没有人注意到站在角落里的沈源起了变化。
　　往日里总是平静的眼神如地震般颤得厉害，一道道暗红色的光芒滑过眼底。
　　当付海威被打得涕泪横流、痛厥过去的时候，沈源彻底失去了理智。
　　由于累计了大量负面情绪，老爷子趁机掌控了他的身体，开始随性攻击旁人。

　　第一时间反应过来的是戒规堂的成年道士。
　　他们拼命护着年幼的弟子飞速往外撤退。
　　可惜这些凡夫俗子根本不是老爷子的对手。
　　只要被沈源碰到便立刻倒地不起，喷射出的血水将他从头到脚淋了个透。
　　等矶清真人感应到妖气赶来阻止时，沈源已经重伤了戒规堂三位道字辈师叔和其门下弟子五人，另有九人受了轻伤。
　　最终两位道字辈师叔伤重不治而亡，三人落了个终身残疾，另有三人因伤势无法再修道。

　　这场灾难在茅山宗引起轩然大波。
　　戒规堂的弟子本是矶清的师兄矶遥真人的传承。
　　江湖上一直有传闻，说是矶清当年耍手段，强占了本该属于师兄的神仙洞府后才修成了半阶地仙。
　　所以戒规堂的人一直对矶清一系隐含敌意，认为在许多事务上矶清都有偏颇。
　　三个月前付海威的师伯周道全在比拼中胜出，接任了掌门一职。
　　戒规堂又一次无功而返，颇有怨气。
　　他们本想借着付海威的过错压一压这边的风头，故意重罚了他，却不想招来杀身之祸。

　　借着沈源这件事，多年积怨彻底爆发出来。
　　他们要求将沈源当成妖魔铲除，同时追究其他人的责任，特别提到了周道全没有保护好门下子弟，应当交出掌门印信。
　　眼看着茅山宗即将割裂，矶清硬是凭借自己的崇高身份将门内非议统统压下，帮着周道全稳住局面，然后带着沈源住进了幽静的后山，与前庭断了来往。
　　茅山宗上下对这事三缄其口，谁也不敢多提一个字。
　　付海威再没听过沈源的任何消息。

　　三年后，当再见到沈源时，付海威发现他变得和以前完全不同。
　　虽然看着还是那般不易亲近，但气息却非常沉稳，犀利的眼神中透着强大的坚毅和自信。
　　再后来，矶清真人亲自召见付海威，询问他是否愿意陪同沈源下山。
　　付海威听了几句话便明白了矶清的良苦用心，当场答应了下来。
　　于是，江湖上便有了大名鼎鼎的“半缘”。

　　“当年因为我走错了第一步，导致发生了无法挽回的后果。对我和沈源来说，这把剑是个不大不小的心魔。我们下山后就一直在寻找它的下落，希望有朝一日能把它送回茅山宗。虽然这样做并不能挽回什么，但总比什么也不做要强。”
　　付海威的语气貌似平淡，但仍在不经意间流露出哀伤和懊悔的情愫，影响到了听故事的人。

　　司南完全没注意到自己的手何时紧握成了拳头，鬓角间又在何时沁出了冷汗。
　　难怪明明矶清真人对沈源恩重如山，沈源却能狠下心多年不回山门探望。
　　他从没想过，固执和无情的背后隐藏着的却是截然相反的感情。
　　想到沈源他们因为老爷子而经历的种种磨难，司南觉得自己心头像是燃起了一把火，把自己烧得心疼不已。
　　他端起早就凉透的咖啡，一口气喝了个干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