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冥异箓》鱼目

59、59 沈源的决定

　　突如其来的失明让司南觉得寸步难行。
　　即便加了十二万分的小心，仍是会踢到或撞到东西。
　　他猜测自己身上肯定青一块紫一块，不小心碰着就隐隐作痛。

　　随着日子推移，司南说的话越来越少。
　　缺了至关重要的视觉，害怕、失落、孤寂逐渐占据了上风。
　　天地间除了令人日益绝望的黑灰，再无其他色彩。
　　他无法将所有情绪都藏起来，又不愿让别人多担心，只能尽量保持沉默。

　　沈源每天早上都会检查一次他体内的封印，并用自己的精神力帮其加固。
　　只有这时，他才会有些许安全感，能够将紧张的身体连同心情一起放松。
　　沈源也很少开口，说最多的就是“别动”，然后就会有轻浅的呼吸拂到他的脸上。
　　司南并不知道，这期间他的唇角始终带着淡淡微笑。

　　等沈源的手指从他眉心移开，微笑也随之消失。
　　因为这时沈源会说“好了”，然后转身离开。
　　在剩余的23小时30分钟里，再也不会出现在他身边。
　　好几次司南都差点忍不住出声请他留下，但最后还是不敢开口。
　　司南知道，那种冲动不仅仅是因为想寻求依靠，所以才更加惶恐和谨慎。

　　付海威大清早推开书房的门，不期然看到沈源捧着本快要散架的古籍，小心翼翼地翻看着。
　　“别告诉我，你又熬了一夜没睡？”
　　付海威气冲冲走到沈源面前。
　　他本打算一把夺过书，打算和他好好谈谈，但瞄了眼后就放弃了这个念头。
　　清代孤本！弄坏的话茅山宗会有一堆人活撕了他，包括待人温和的师父。

　　沈源连头也没抬，随意说：“没熬夜，睡过两小时。”
　　付海威张了张嘴，觉得自己好像有点蠢，于是调转话题说：“我说，你别把司南的事全都揽在自己身上。那是老爷子做的，不是你的责任。退一步说，即便你觉得对他有愧疚，也不用不吃不喝不睡觉来折磨自己。”

　　付海威说完话，沈源正好看完最后一页。
　　他将书慎重放入盒子里，盖上特制的防潮布，摆回了书架上。
　　然后走到付海威的身边，很镇定地开口说：“第一，我没有觉得愧疚，但司南我一定会尽力去救。第二，你太夸张。我没有不吃不喝不睡觉。”

　　“行行行，你是老大，你说了算。屋子里所有书你差不多都翻了一遍，到底有没有收获？”
　　“没有。”
　　沈源的语气一如往常的坦然平淡，付海威开始怀疑刚才他说一定会救司南是不是自己听错。
　　“那你打算怎么办？总不能一辈子待在他身边，防着炸弹爆炸吧。”
　　“用不了一辈子，我的精神力能起的作用越来越小。我粗略估算了，最多还有两个月，炸弹就会爆。”

　　之前付海威还有点插科打诨的心情，等听到这句话整个人呆了。
　　他知道沈源不是会乱开玩笑的人，不由真的慌张起来。
　　“那怎么办？要不我们请山上帮忙。人多力量大，或许能找到对策也说不定啊！”
　　“你别忘记答应过我什么。”

　　付海威稍怔，片刻后想起之前答应过沈源，不把司南体内封印的事告诉茅山宗。
　　“不是，你倒想不想救他？人都快死了，瞒着山上有意义吗？两害相权取其轻的道理不难懂啊。”
　　“有意义。如果我救不了他，山上也没人能救得了他。”
　　闻言，付海威顿时气结。
　　“沈源，虽然可能你说的都是事实。但你知不知道，有时候你自信满满的样子十分讨人厌！”
　　说完话，他气哼哼出了书房。
　　沈源轻轻叹了口气，也跟着出了书房。

　　吃罢早饭，沈源又一次来到司南房间。
　　听到脚步声，如木偶般枯坐在床边的司南终于有了动静。
　　“老大？”司南的声音很轻，仿若梦中呢喃。
　　“是我。”
　　沈源边应答，边坐到了他面前。

　　不过十几天的功夫，司南就变得很憔悴。
　　明明整天都待在房间里，眼底下却有极重的青晕。
　　双颊干瘪了下去，脸上和嘴唇都泛着不健康的白。
　　沈源静静看着他的脸，觉得自己似乎不认识这人了。
　　藏而难匿的脆弱让他有了种奇怪的冲动——既然找不到路，那就亲手劈出条路来。
　　亦如当年！

　　“司南。”
　　“嗯？”司南应答得很迅速，语气比刚才轻快了许多。
　　沈源犹豫了一下，说：“开始吧。”
　　“嗯。”
　　略带清凉感的精神力从眉心传了进来。
　　司南如往常般静下心神，感受着沈源的气息和来之不易的独处。

　　突然，像是位于深山里的手机又接受到了信号。
　　眼前一下子蹦出个彩色的画面。
　　画面中最吸引人的就是剑眉星目，带着五彩华光的眼神，看一眼就能让人深陷其中。
　　两双眼睛毫不躲闪地互视着对方。
　　一秒、两秒、三秒……
　　青丝白首，难及此瞬。

　　渐渐的，沈源心中起了疑问。
　　他收回手指，轻轻叫了声“司南”。
　　司南茫然地眨了眨眼，旋即如同被棒喝般，整个人惊得一抖。
　　他张大嘴，呼吸又急又短，一副快要喘不过气的模样。
　　“老……老大，我……我……”
　　“司南，放松！你是不是能看见了？”

　　司南拼命点头，猛然死死抱住了沈源，将头压在了他的肩膀上。
　　沈源从未和人如此亲近过，怪异的感觉令他下意识想要推开他。
　　可当他的手即将碰到司南身体时，却没能继续下去。
　　压抑的呜咽在耳边响起，肩膀渐渐感觉到了湿意。
　　沈源皱了皱眉，犹豫着收回手垂在身边，任由他将压在心头的感受发泄出来。

　　缓过了巨大的伤感，司南才惊觉自己竟然紧紧抱着沈源。
　　他慌忙松开手臂，心中懊悔不已，偷偷用兔子般的眼睛查看沈源的反应。
　　当察觉到沈源没有移开目光时，他竟有种宁愿再瞎一次的想法。
　　好在沈源的表情还是像往日那样平静无波，并没有流露出一丝厌恶或不快。

　　看着司南的脸色快要接近眼睛的颜色，沈源淡淡说了句，“我去换衣服，15分钟后在书房见。”
　　听着他的话，司南不由自主将视线移到了他的肩上。
　　那里有一大片的布料都被打湿了，深浅不一的颜色十分明显。
　　想到付海威说过沈源有轻微洁癖，他恨不能时光倒流，把方才激动到不能自抑的司南掐死。
　　他刚准备道歉，沈源起身离开了卧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