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讨书》绮绣雪

32、时光碎片：情义（5）

　　青色巨物鼓腮，整个身形剧烈扩展，宛若一个撑到极点的气球，即将爆炸。

　　倏然，它张口喷出满腹毒液，青绿色的浓稠状液体飞出，喷洒在对面，瞬间“滋”的一声响后，被喷射到的藤蔓、石块皆发出阵阵浓烟，连顽石也被腐蚀殆尽，化做一滩粘稠的液体。

　　青色巨物得意地“咕——咕——”叫了两声，却见浓烟散后，眼前空无一人，唯有空荡的地底回荡着自己的叫声，显得极为滑稽。

　　那个可恶的男人！

　　青色巨物暴怒起来，一跃而起，直冲地面，耀眼的太阳透过盘古水生的树影落在它的坑坑洼洼的皮肤之上，让它感到分外灼烧。

　　这种刺激，唤醒怪物内心的痛楚，耻辱。它狂乱地吼叫起来，恨不得将那个淡定从它眼前逃脱的男人碎尸万段！

　　而远处的高树之上，音无隐匿在其中，将救出来的小姑娘轻轻放下，并向她嘴里送了一粒回灵丹。音无为昏迷的小姑娘导气一番，知道她已无事，便将她与桑田犬一同放在高树的枝杈里，而自己的注意力则放到了树下的怪物身上。

　　如今，在太阳之下，音无终于可以认真观察这个青色怪物了。

　　它看起来有点类似于一只巨大的蟾蜍，但蟾蜍，有这么大的吗？

　　这只巨大的青色蟾蜍喷射的粘稠液体看起来很不好对付，腐蚀性似乎极强，要除它对音无来说不算难，但现在他们离盘古水生树的中心位置太近了，而巨蟾喷射的液体是否会对盘古水生树造成严重的破坏也是音无优先考虑的问题。

　　现在他要做的，是如何最快速有效的在制止巨蟾的同时，尽最大可能减少对盘古水生树的伤害。如果要那样，那就只有这个办法……

　　还好，有人能助他。

　　他轻轻道：“重山，这一次恐怕不能让你出场了。”

　　音无冷眼观之偌久，发觉青色巨蟾因为身体巨大而动作笨拙，似乎难以灵活转身和四处观看。内心明了之后，音无在高树之上跃动，每一个落步的地方恰巧是巨蟾视线死角，踏云行道的步法用的巧妙又行云流水，仿佛是在故意给什么人做教学示范一般。

　　巨蟾被音无搅扰又看不真切，更加焦躁愤怒，发出的声音也越来越大，眼见它鼓足气腹部凸起似乎又要再喷洒一次毒液，音无抓紧时机从高空一跃而下，抽出腰间短刀，电光石火之间划破巨蟾腹股，再翻身回到高树遮蔽之中。

　　巨蟾腹部受创，叫声更显凄厉怨毒。

　　而隐蔽在树荫之中的音无却因巨蟾的狂乱，寻找到了必杀的一点。

　　他似是自言自语般正常声调说道：“颈下三分。”

　　音无脚一震，所踩的树木晃动起来，引起了巨蟾的注意，巨蟾仰头对准高空的音无，是比先前更加激烈的一击！

　　音无冷静以对，空中旋身一转，以后仰的姿势从巨蟾的正面落下，快得似乎看不清楚一刀刺中巨蟾，正在颈下三分！

　　而后惊异的是，音无并未再攻击，只是以踏云行道的步法在巨蟾必须仰视的视角里跃动。

　　就在此时，一道箭影不知从何处，破空而来！

　　“嗖”得一声后，箭影正入巨蟾颈下三分！一丝一毫也没有偏差从那一点穿过巨蟾身体，从身后而出死死地钉在盘古水生树上，发出“嗡”得声响，可见其力量有多大。

　　箭速究竟有多快？无法用言语形容，但可以看到的是，那从巨蟾身体内部穿过的箭，居然不沾一星半点的血迹，箭尾部挂着的一块碎玉似乎昭示着箭主人的来历不凡。

　　而巨蟾则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击惊得半点没有声响，片刻之后，它突然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嚎叫，便爆体而亡了。

　　此箭威力，可见一斑。

　　音无静静地看了一阵，叹了一口，道：“我并没有说要杀它吧……”。说完，抬起头望向箭射出的方向，道：“成玉，你又进步了不少啊。”

　　话甫落，箭来时方向传来一阵清脆爽朗的笑声。

　　那是天之骄子一般的少年人才特有的，无忧无虑又骄傲自信的笑声，那是经历世事浮沉苦难挫折的成年人无论如何也不会拥有的快活笑声。

　　少年不识愁滋味，音无瞧着声音来处，露出了一抹欣慰的笑容。

　　密林那头传来踩着树叶“吱呀吱呀”的声响，一只手拨开树叶，探出一个少年人的脑袋，他笑嘻嘻得对着音无喊道：“前辈——我方才太使劲了！对！不！起！”

　　音无笑道：“成玉，你那是道歉的语气吗？快过来吧。”

　　来人正是宁玦，小名成玉，是南极宫古贤君唯一的徒弟，而古贤君就是与音无齐名的“北圣南贤”中的“南贤”了。

　　宁玦一身劲装，背上背着碧蓝条纹的箭筒，每一只箭的尾部都挂着一块碎玉，左手则拿着一张长弓，右手冲着音无使劲挥手示意，拇指上用于拉弓弦的金玦在阳光下闪闪发光，他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十分开心快活的模样。

　　“前辈，你是怎么发现成玉的呀！”宁玦一溜烟地小跑过来，靠近音无时便毫不犹豫攀上音无的肩膀，一副要“勾肩搭背，称兄道弟”的模样。

　　但他身量未足，还得掂起脚才能够得到音无的肩膀，这番少年人飞扬跳脱的模样，令音无也忍不住挑眉看他了。

　　宁玦“啧”一声，抱怨道：“干嘛？又想说我没大没小是吧？！师尊又不在！前辈难道也要教训成玉吗？前辈什么时候也和师尊一样古板了？音大圣人是守礼，可不是我像师尊一般呆板啊！”

　　见宁玦居然抱怨起古贤君来了，音无更是挑眉看他，意思明确，宁玦只得不情不愿地放下手，踢着脚下的石子道：“真是没意思！”

　　音无道：“你先前问我是怎么发现你的？”

　　宁玦点头道：“是啊！怎么发现的？我确认了半天才肯定前辈你那句‘颈下三分’是给我说的呢，本来还打算给前辈一个惊喜，结果反倒又被前辈教导了。”

　　音无淡然笑道：“在那之前。”

　　宁玦睁大眼睛：“什么？！在那之前就发现我了？啊……那我不是好失败啊！我苦！我愁！”

　　音无意有所指道：“一点灵犀可是我教你的呀。”

　　宁玦垂下头，无精打采道：“哦，前辈连我是用一点灵犀追踪到你的事也知道了……”

　　音无正要安慰他，突有所感，立刻抓住宁玦瞬间移动，只见身后巨蟾的身体发出浓烈的烟雾，倒在烟雾正中的巨蟾突起异变，竟然幻化成了一个人！一个和他们别无二致却形容扭曲的中年男人！那人胸膛像是被什么东西烧灼过一般，皮肤炭焦状，而胸口处竟然是空的！

　　没有心脏？这怎么可能！太匪夷所思了。

　　宁玦从音无的怀里挣扎探出头，惊叫道：“……魔修！是魔修！可他怎么这样了！？”

　　音无按住宁玦的脑袋，怕他被烟雾灼烧影响。

　　那升起的浓雾似乎是这个魔修最后的怨气扭曲的化身，浓雾中幻化出若隐若现的人影和话语似乎讲述了一个可悲的故事。

　　原来这个魔修出身在一个普通的修行世家，虽然都以丹心之法为修行基础，走上了修行的道路。然则天赋一说，那是千古以来不能改变的人间至理，即使由忘生祖师改良了修行功法，从以前的灵根修行改为丹心修行，使得神州大地的所有人都可以修行。但修行究竟能走到哪一步，是成为如北斗七灵士这般的天才，还是只是沦为平庸的修者，却是不能以人力勉强的。

　　天赋一说，实在可悲。

　　这位修者以丹心修行数十年，功力却终无进展后，心态开始渐渐焦躁，他选择了刨去自己的心，以蟾蜍的心替代，而成为魔修。

　　所谓魔修，其实也是人。

　　自千年之前忘生祖师与明皇等人一道将魔神封印在晦暝之间后，神州就没有真正意义上的魔的种类了。

　　一部分人选择学习仙祖的修心之法，也有一部分人走向偏途，他们选择了另一种方式修行，那就是刨去自己的心，而以别的物品替代作为心脏，再倒运修心之法，成为一条偏门旁道的修行之术。

　　千年以来，为尝试这种修心方法的人死亡无数，却依然抵挡不了在被天赋制约百般绝望之下愿意尝试另一种捷径的人们想要功成的心。

　　于是在无数的摸索之中，这个流派终于形成了一套区别于传统的修心之法之外的另一条换心之路，而神州正统门派皆不齿于这种方法，将这类人称为“魔修”。

　　为抵抗正统门派的敌视，魔修们则聚集起来，形成一股特别而又强大的势力，他们以强者为尊，在这片神州大地与正统修士之间爆发几次大战，终于求得了自己的生存权利。

　　修魔停战协议持续至今，历经几代人，终于使得正统修士，魔修，普通人三方之间皆可以和平相处。可以说，能有今天的和平局面，是付出无数生命的代价争取而来的。因此，无论如何，音无也希望可以维持现今的局面。

　　故而，看到这只巨蟾怪物尸体化为魔修后，音无内心波涛汹涌。

　　他从来也没听说过，魔修会怪物化。虽然魔修的修行方法属于偏门邪道，但也是经过一代代魔修的改良与努力而流传至今，历经时间检验，从未听过魔修到最后会有这般诡异的变化。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而这件事，作为魔修尊者，湮迹他知情吗？

　　音无陷入沉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