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时光碎片：情义（6）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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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无沉思之际，宁玦好不容易从他怀中挣脱而去，探头探脑地盯着那修士尸首，嘴中不由得连连叫着“太神奇了”，若不是宁玦对自己的箭法绝对自信，他几乎都要怀疑自己方才那一箭，是一箭穿心，而非一箭穿颈了。
音无见宁玦越走越近，一把将他揽回，道：“未探明情况之下不要靠近。”
“知道了知道了！”宁玦把头架在音无胳膊里，十分懒洋洋道，“可是他的心脏是怎么一回事啊，难道说方才除了我们也有人偷袭他毁掉了他的心？但这是不可能的，我可是‘看’着的。”
宁玦将“看”字咬得重了些，音无理解他的意思。
宁玦的眼睛，与众不同。能看清远处的事物细节，这一点对于修为高深的人都可以做到。因为随着修为提高，人对于世界的感知能力会增强，触觉、嗅觉、视觉、味觉都会变得更加敏感。但有一种事物，即使是修为再高的人也很难看得清晰明白，那就是运动中的事物。不论是修为多高深的人，对于想要在瞬间看清运动中物体的细节，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但宁玦的眼睛却可以做到，大概这也是为什么他以弓弦作为自己的攻击武器的原因之一，总之在方才对巨蟾的行动中如果出现异样，以宁玦的眼睛是不可能发现不了的，他既然说没有“看”到，那就肯定没有。
“嗯……”音无微微沉吟，道，“也许他在死之前就已经没有心了。”
“这是什么意思？”宁玦抬起脑袋，用他异常明亮的眼睛好奇看着音无。
“就是……他也许正是因为没有心了，才会怪物化。”音无答道，“当然，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测。”
“哇……有点恶心。”宁玦评价道。
“不管生前如何，死者为大，我先为他入土吧。”
音无轻施术法将尸首用沙石掩盖，之后走向一处密林深处，温声道：“姑娘，你应当清醒了吧？感觉可好？”
宁玦跟在他身后亦步亦趋，将弓弦背回背上，听到这话笑着道：“那姑娘醒啦，我方才看到了。”
语未落，树后果然走出一个小姑娘，看着约莫十几岁大小，怯生生地扶着树出来，怀里抱着那只桑田犬，一直舔着她的手。
音无道：“姑娘，你感觉可好？”
小姑娘弱弱点了点头，道：“我……没什么大事，多谢仙长相救。”
音无观她气息平稳，便放心道：“嗯，不知姑娘该如何称呼？家住哪里？音某可以送你回去。”
那小姑娘抬起头，眯着眼睛看了看音无的脸，音无脸上露出笑容，小姑娘很快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手抚摸着桑田犬，小声说：“我叫做小安，家住在辋川谷东北方的一个小村庄里，因为村里井水很久都打不出水来，我就想到水源这看看。”
“小安姑娘，不是我说啊，你眼睛既然是这样的，何必自己给自己找事呢？找水源这种事，起码也找个眼睛好的人去看啊！”宁玦一眼便看出小安的眼睛有问题，不由得插话道。
小安不好意思的低下头，细声细语地断断续续道：“因为……村里已经接连有几位阿叔来查探水源……却、却一直没回来……所以小安也想来看看。”
已有几位村民失踪？这事倒是头一回听闻，李景盛并未告知自己已经有人失踪的事，只是说他遣人调查未果。
音无心下一沉，如果有人失踪，恐怕这人已经凶多吉少了。他对着小安道：“我再进入盘古水生树中探查一番，小安姑娘请在此稍候。”
又转头对宁玦道：“成玉，你在这里陪着小安姑娘，我进去一下。”话音未落宁玦便跳起来叫嚷道：“我也要去！”
音无制住他，问：“你要留人姑娘一人在这吗？”
宁玦看了看音无，又看了看小安，知道音无心意已定，“啧”的一声表达了不满，但也只是点头道：“那前辈快点出来哦！”
“嗯。”
音无救人心切，话不多说便顺着方才巨蟾进出之处跃入盘古水生树的根深所在，他在阴暗潮湿之地小心行走，屏住呼吸，行至越深，越感瘴气袭人，怪不得盘古水生树的东北方枝条突然没有水了，如此瘴气阻在此处，对于充满灵气的水来说可谓是莫大的克星。
而这股瘴气……嗯……音无心下思忖，这股瘴气与数月之前在北隅被他用赤云火连烧三十九天的那股瘴气十分相似。但两地距离如此遥远，横跨大半个神州，地理环境、气候变化都差距极大，又怎么可能会出现如此相同的瘴气呢？
音无将此疑问按在心中，先运行丹心，手上再度结成赤云火网，将瘴气包裹其中，那瘴气邪氛受到火焰吞噬，不一会就显出颓势。
因着先前几次救灾，音无已经对用赤云火灼烧瘴气很有经验了，故而这次的清除非常顺利，不多时便将树根处的这团瘴气清除干净。而当瘴气清除之后，音无赫然发现，眼前竟摆放着一排尸首，甚至有几个已经腐烂到化作白骨，在这些能分辨出的尸的共同之处就在于胸口处和巨蟾化为的修者一样是没有心脏的，但是他们又有不一样之处，在于巨蟾尸体化为的修者的胸口更像是被什么灼烧一般，而这一排尸首的胸口则像是被人活活挖出心脏。
音无心中有所想法，深深叹息，将尸首皆带走，准备离去。
音无甫一离开，就听到枝干深处传来流水之声，那被瘴气阻挠多时的水源终于向着东北方向的枝干而去。
盘古水生树的止水问题终于得到解决，然而这个魔修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会化作怪物，他又为何要吞噬这些人的心脏，尤其是从根骨来看，这些人大多都是没有修行过的普通人，不过是附近的乡野村夫罢了。吞噬他们，有何意义？
谜团接连出现，和灾劫之下生命的身亡都令音无内心负担与日加剧，而小安姑娘在她叔叔的坟堆前哭得喘不过来气，这让音无内心更感愧疚。
如果他是真真正正的预言中的“救世之子”，为何却会对这许多人命束手无策，为何自己想要的和平只是不可期的幻影呢？
自从音无将深洞中的尸首带走，为小安解释后便掩埋他们。小安认出其中有几具是村里的经常照顾自己的邻家阿叔后，就跪倒那里哭泣。
宁玦一向通达人心，便蹲在旁边，小声安慰。
音无却只是站在远处，确认盘古水生树的其他枝干不受瘴气影响。
他回头看了看这里，不由得赞叹道。
有宁玦这孩子在，真好。
音无的思绪仿佛回到很久以前，他还是少年时与古生秋一同仗剑江湖的日子，后来北斗灵脉与南极宫的争斗之势彻底摆上台面，两派互不相让，音古两人也渐渐少了联系。
人有时候会是这样，少年时代是最没有忧愁的时候，却往往嘴里挂着“愁”字，一点小事也可以记挂几天。等到慢慢大了，就会被环境影响，被各种声音干扰，有时候甚至也没有什么明确的理由，但彼此心里明明白白的知道，再也不能这样了，于是万般愁绪只能化为心中的一抹暗影，面上还要一如往常的模样。
再后来，一个成了音圣者，一个成了古贤君，门派事物缠身，彼此关系更是淡了下来，只是还保持着那份“旧友”的默契，伴随在南北两派暗潮涌动地针锋相对的局面之下。时年昊苍尊座办宴，古贤君也来了，还带着一个小娃，音无惊讶的发现古贤君居然不声不响地这么早就收了徒弟，但见古生秋对这小娃甚是冷淡。音无观察下发现此子竟然还未开始修行，也不知古贤君为何不教他修行之法，莫说这小孩根骨极佳，单是作为古贤君的首徒却没有半点修为功力，以后要如何在神州行走，处境该会何等艰难，古生秋不会不知道。音无便“仗着”两人的旧友关系，也不避嫌地大大方方开始抽空教起了小宁玦修行功法，古生秋看到了，也不阻止，总是远远地望着他们，面上又冷淡又疏离。
就这样，音无教着古生秋的徒弟，没有歉意；古生秋的徒弟被音无教着，也不道谢。两人就保持着这么微妙又疏离的不咸不淡的关系。等到小宁玦武学基础被音无打的牢固，在修行上开始有自己的想法后，古生秋便不再带着宁玦登门了。
一晃这么多年过去了，音无倒是有时会见到在各处游荡的宁玦，却一次也未再见过古生秋。
有的时候，音无也很想开口问，古生秋是不是故意带着宁玦来让自己教的，他为何不自己教。但如今的音无，却也很难去开口问了，因为他与古生秋再也不是躺在屋顶喝酒看星星的少年，古生秋不会再喝得醉醺醺不断倾诉那个让他无限爱慕的少女，音无也不会再把古生秋的大名“古凉”故意叫成“姑娘”气得古生秋提剑砍他。
少年时光就像是珍藏在盒子里存在记忆的某个角落，一个小小的动作、一句短短的话都能打开记忆的盒子，让人忍不住回想。
音无也发觉自己近来越来越容易回忆过去，听人说，开始回忆过去就说明自己已开始老了，只有老人才会留恋过去，少年人是不会的。还有一种可能是你可能很快就会忘了过去，所以记忆在提醒你，不要忘了他们。
不管是哪一种，似乎都不太适用于现在的音无。音无淡淡一笑，看着宁玦正在对小安姑娘发表自己的高论“……所以就是说啊，你只要还记得他们，他们就不是真的死了，他们会永远陪在你身边！只要你还在思念你的阿叔！”
小安姑娘抱着桑田犬，已经停止了哭泣，音无和宁玦将她送回了村子，桑田犬在她怀里安静地趴着。听小安说，她从小爹娘就在一次意外中不幸去世了，自己的眼睛也受到了些损伤，看不太清楚东西，所以自小就是村里的邻居家轮流为她送食物和衣服，她才慢慢长大，在辋川谷里的捡些花拿去卖，补贴邻家叔叔婶婶的家用。
音无听了，内心沉重，乱世险道，人人都活得如此艰难。上苍，如果他当真是天命不凡的救世之子，就请让他拥有能够救助所有人的力量吧！
到了村落门口，小安局促道：“那个……多谢音圣者救我！还有宁少侠，谢谢你们帮我埋了阿叔他们……”小安已经从宁玦嘴里知道音无就是天下闻名的音大圣人，她面对音无甚至不敢抬头看他，整个人慌乱地手足无措：“音圣者，你是大人物，快去忙你的事吧，让我这样的小人物耽误你的时间，我实在……唉！”
音无轻笑出声：“大人物？小人物？我只知道神州人士有修行者和非修行者的划分，竟不知还有大人物与小人物之分吗？”说着，他从怀里取出一枚小小玉块递给小安。
音无道：“乱世之中，灾劫不断，我也不知道该如何才能保所有人平安，这块玉石上有我的部分灵为，你带在身上，至少可以保护你的村落不受瘴气侵害。”
小安接过玉块，低头感谢：“谢谢大圣人！谢谢！”
音无没有纠正她的称呼，只是感到微微叹息，道：“我若真是大圣人，就该有保全所有人的能力。但是你看，我并没有，在我的眼前不断有人死去，而我却无能为力，所以我和你一样，都只是这浩大神州中的小人物而已。但是我相信——”音无顿了顿，接道：“只要我们保持救世救人的目标，并为之付出努力。只要在心中存有那么一丝光明，相信总有一天，可以结束这个乱世。小安姑娘，你说对吗？”
小安闻言不住地点头。
音无露出十分温柔的笑容，告别小安姑娘和她的村落，和宁玦返回长乐城。
一路上，宁玦哼起歌，虽然唱得荒腔走板，但却十分快活。能活得这么快乐，这是一种能力，更是一种天赋。
宁玦极其擅长观察人心，便开口问道：“前辈在想什么？是什么事让前辈很疑惑吗？”
“太多了，”音无答道，“就比如在我刚来长乐城，李城主请我解决的是采花案，却非这件已经发生多年已经有多人死亡的盘古水生树的止水事件。”
“难道前辈知道了，就会先处理这件事？”宁玦问。
“倒不会，我会和西归，息弦一道，将两件事同时处理。让他们去处理采花案，效果是一样的。”音无答道。
“对呀！前辈会同时做，但那个李景盛可不这么想！”宁玦拍掌道，“那个采花案，我听说丢失的大多都是长乐城贵女，而且啊，听说好几个是快要进长乐宫伺候李景盛那个老头子的，这下丢了可不把他给急得？”
对于宁玦的出言不逊，音无淡淡地叫了一声“成玉”制止了他，自己并不介怀，但怕宁玦说习惯了，到了长乐城还这样，会给古生秋招致一些不必要的麻烦。
宁玦一贯聪慧，立刻改口道：“那个老城主更在乎的肯定是自己的事，而这盘古水生树这死了的人，都是乡野村夫，他才懒得管呢！难道前辈以为谁都和前辈一般吗？”
“嗯……”音无应了声，不置可否。
正行着，音无突然感到一阵冷冽刺骨的风，停下了脚步，是他？他怎么会来了？还未出声，旁边也同样有所感觉的宁玦顿时拉弓搭箭一气呵成，碎玉箭直冲寒风来处！视线所及，只余一条箭影！
“成玉住手！”音无立刻出声阻止他，因为寒风来处的人是——湮迹！
魔尊湮迹！
作者有话说
第33章 时光碎片：情义（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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