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陶府寿宴（壹） ...
-
“蓁蓁！”
姑娘轻柔的嗓音穿过飘香的桃花，隐隐约约透了过来。
陶幼蓁熟练地将桌上姿势诡异的两个木偶小人扳回原样，合上图册，打开角落里的香奁，塞进东西，再合上。一套下来动作行云流水，当少女的高缦鞋头踏进屋内的时候，图册上龙阳十八式的字样刚好没在香奁的阴影里。
“蓁蓁，你怎么尽日闷在屋里，好几天也不见你踏出屋子一步？”姑娘狐疑地看着端坐桌前的陶幼蓁。
“不想见着大娘和五妹。”陶幼蓁吐了吐舌头，小声道。
姑娘被陶幼蓁的表情逗乐了，掩唇轻笑起来，明艳过了窗外的桃花。
陶幼蓁看着眼前明眸皓齿的姑娘，一串阴暗的画面不由浮现在脑海。
暗不透光的屋里，冰冷的地板上横陈着那逐渐冰冷的躯体，墨色的长发无力地铺散开去，而自己手中的妆奁正滴答地流着血，一点点砸到地面上，晕染成血色的斑驳。
“蓁蓁？蓁蓁！”姑娘的呼喊将陶幼蓁的思绪拉回，“怎的最近老是走神？”
“大姐长得比外头的桃花都好看，可把我看走神了，”陶幼蓁甜甜一笑，“大姐有什么事吗？”
“本来不开口当你哑巴，现在倒好，一开口我都快被你甜齁了，”大姐陶幼楠抿嘴一笑，“看你闷的死气沉沉的，如今外头阳光正好，院里的花儿都开了，不如我们去散散心如何？”
陶幼蓁没法不应，只得被陶幼楠拉出了小院。
重生到这里已有半月余，时间倒溯回十三岁的自己，陶幼蓁才发现，这小院虽然不算富贵，但终究淡雅清净，比起宫里那乱哄哄的阵仗好到不知哪里去了。
作为陶家养女，在外她就是一块招牌，一块向世人告明陶府老爷陶远是一个仁慈善良之辈的招牌，但其中辛酸苦楚只有她自己知道。
上一世被逼着学会了隐忍歹毒，借陶家势力如愿入宫，步步为营，登上皇后高位，手下人命无数，包括这待自己不薄的大姐。可笑的是，直到死亡，她才明白，自己一直以来都只是她那礼部尚书的爹攀上高位的一颗棋子。
如此重活一世，不说能飞黄腾达，但至少能带自己和大姐脱离陶家这层苦海，也算能还上一些上辈子欠大姐欠下的冤孽。
“这满池的荷花就快开了。”陶幼楠柔柔的声音散在风中。
“嗯。”陶幼蓁思绪拉回，低声应道。
六角湖心亭四面透风，春末的凉风吹着很是怡人。眼前的荷叶宛如伞面一样打开，水珠顺着经络滑动，偶有一两滴落下，泛起小小的涟漪。
“蓁蓁，你我虽不是一母同胞，但你要相信，大姐绝对不会亏待你。”陶幼楠握着她的手，轻柔却坚定道。
“我信，”陶幼蓁双眸抬起，郑重道，“所以大姐能不能放我去解个手？”
“……”
陶幼楠看着小妹小碎步远去的身影，柳眉微微皱起。
“小姐……四小姐这……”
“虽说样貌未有变化，但总感觉哪里变了。”陶幼楠低声道。
“那小姐需不需要……”
“回去罢。”陶幼楠打断，拂袖转身。
陶幼蓁轻轻叹了口气。
离开陶家最需要的是资金，而获取资金最好的方式，便是做买卖，这买卖之中利润颇高的非那媚骨散之类的房事之药莫属。
陶幼蓁不会承认那是在某次石楠大开，满城飘香之时，才迸发的想法，但仔细一想，这想法虽然难以启齿，但效益惊人，只不过目前自己八字还没一撇，暂时还是先瞒着大姐。
现在陶幼蓁还只是个深闺小姐，人脉资金样样缺少。这几日她闭门不出，埋在屋里研究那些从三哥陶玉然那处顺来的小黄书之余，剩下的时间都用来梳理上一世的记忆，终于功夫不负有心人，总算被她想起些能做文章的地方。
陶幼蓁理了理衣裙，停在了湖畔的芦苇丛后的假山边。
湖面上含苞待放的莲花，绿叶衬着粉嫩的颜色，在阳光下显得尤为娇艳，还未开放却已有如此风韵。清澈的湖水泛着潋滟的波光，熠熠生辉，湖边芦苇错杂相生，疏密相间。
上一世，暂时寄养在陶府的纪家千金在湖边戏耍的时候不慎失足落入湖中，导致溺水而亡，此后陶纪两家产生嫌隙，纪家对于最后陶家的衰落功不可没，特别是纪家二公子纪容安，陶幼蓁眼睁睁看着他一封封弹劾的奏折送到圣上面前，最后将陶家送上黄泉路，也将她还未怎么开始的皇后生涯做了了结。
救了纪家千金不仅对陶家有益，更重要的是，如此一来纪家便欠了她一个人情，这便是一条积累的人脉。
透过隐约的芦苇丛，陶幼蓁能看见一个小女孩儿在池边戏耍，身后有一个年轻的婢女低头候着。装作不知情的样子，陶幼蓁慢慢踱步过去，脚步优雅而稳健。
然而陶幼蓁还没欣赏够自己的优雅，就被飞来的某横祸截断了。
得，人脉积不成了。
“我都叫你让一让了！”少年的暴躁的声音回荡在耳边。
陶幼蓁不满地撇了撇嘴，把狼狈的衣裙理了理。
“陶幼蓁？”少年皱眉看了看她。
“不，我是陶幼婉。”
这种狼狈模样的脏水一定要泼到某个极其讨厌的人身上，比如夏氏的亲生女儿，陶府的五小姐陶幼婉。
少年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陶幼蓁看着面前黑衣少年面上剑眉上挑，一身干练气势的模样，猛然与记忆中纪容安的面容对上了，只是看样子，这纪容安不过十六左右。
“糟糕，楚儿！”
少年突然站起身，顾不得身上的尘灰，直往纪家千金那边冲，带起的尘土让陶幼蓁差点呛着。
“哥哥？你怎么会在这里？”
一个看上去约莫七岁左右的小女孩儿眨巴着水灵的大眼睛，一席粉色衣衫衬的眉目清秀动人，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透白明亮。上一世这姑娘还没长大便夭折了，真是白白可惜了这一美人胚子。
只是上一世，陶幼蓁不记得纪容楚落水时纪容安在陶家，而今日纪容安偏生来了陶家，将湖边玩耍的纪容楚吸引了过来，上一世的惨剧应当是被避免了。
“今日先生有事没来，哥哥来这里看看你。”纪容安疼惜地揉揉女孩儿的脑袋，“这几日在这里，病养得如何？”
“好的差不多了。”小女孩儿浅浅地笑了起来，“哥哥什么时候接楚儿回去啊？”
纪家千金纪容楚生性体寒，而陶府后院偶得一处天然药泉，纪容楚便来此处医治。
“就这几日。”纪容安答道，拉着纪容楚撇开陶幼蓁往前走去。
“哥哥，你刚刚把那个姐姐撞倒了呀？”
纪容楚在原地踌躇了几步，弱弱地拉拉纪容安的衣摆，眼神略微飘向面无表情实则却在内心骂娘的陶幼蓁，小声道。
纪容安脚步一滞，转身向陶幼蓁抱拳道，“适才容安担心小妹，没有顾及五小姐，请五小姐恕罪。”
陶幼蓁刚想开口说话，眼角瞥到纪容安眼底划过的一丝狡黠。
“怕是我这不长记性的四姐记错了，”陶幼婉迈着碎花步子优雅地朝纪容安行了个礼，微微含笑，“纪公子担心小妹无妨，是不是啊四姐？”
她身后的两个婢女各持一把蒲扇，轻轻地扇着，而面上皆是嘲讽的神情，似看好戏般看着陶幼蓁。
陶幼蓁突然有点兴奋。
曾经为了获取高位忍气吞声，如今还不趁着没离开陶家的功夫，好好在陶家折腾一番，她就不姓陶。
不对，她本来就不姓陶。
“五妹，你怎么可以这样。”陶幼蓁咬着下唇，欲言又止地看了看纪容安，又看了看陶幼婉。
“我怎么了？”陶幼婉瞪着双眼，脸上做出来的婉约褪去了一半。
“哎呀，你瞧你这脑子！”陶幼蓁嗔怪，压低声音道，“不是你同我说要在纪公子面前多提提你名字的么。怎的如今又不认了？”
陶幼婉脸色一白。
“也许四姐提点的不是那么好，但也是四姐的一番心意啊！”陶幼蓁见着她脸上青白相间的表情，忍不住加了把火。
陶幼婉脸色由白转红，好像她几乎下一刻就要被硬生生憋死。
“这……”纪容安双眸一转，面露难色道，“怕是要拂了五小姐好意。”
“……”
陶幼婉张口，却一字也吐不出来，只能在嘴角扯起一个勉强算得上笑容的弧度，大家闺秀的风范却是一点也没了。
“这里的湖边很滑，纪小姐以后可不要在此玩耍，”陶幼蓁略微低下身子，朝着纪容楚浅浅笑道，“若是想看湖里的锦鲤，纪小姐不嫌弃的话可以来找我，从这里直走往前左拐就到了。虽然养在缸里的锦鲤比不上湖里的多，但也灵巧喜人的紧。”
纪容楚眨了眨大眼睛，有点好奇。
“小妹身子才好，不能多吹冷风，还请二位小姐恕容安先行离开。”
纪容安轻轻扯了扯纪容楚，微微颔首，向二人抱了拳，带着她转身离去。
目送着纪容安离去，连脚步声也听不到了，陶幼婉这才开始向陶幼蓁算账。
“你血口喷人！”陶幼婉怒气冲冲，但刻意压低了声调，听来有些滑稽。
“我没血口啊。”陶幼蓁一脸莫名其妙，“需不需要我张开嘴让五妹检查一下？”
“噗嗤——”陶幼婉一下子笑出了声，面上的怒意被嘲讽占去了大半，“傻子一个，连成语都听不懂。”
两个小丫鬟不住地附和，你一句我一句，就怕主子说她们不卖力。
这陶幼婉伶牙俐齿，刁蛮任性，脑子倒是真不太好，这随便扯两句，刚刚那事儿就已经被抛在了脑后。
“五妹，那若是没什么事，四姐我就先走了。”
陶幼蓁拍了拍裙摆，转身绕过陶幼婉，还顺路接受了一个翻得眼珠子都快找不到的白眼。
“等等！”陶幼婉出声道。
莫不是这孩子突然脑子好起来了，想起来刚刚自己瞎掰糊弄过去的那茬？
“你身上的味道……用的什么香囊？”
看来自己还是高估了她脑子的灵敏程度。
“没，没有。”陶幼蓁说着加快了脚上的步伐。
陶幼婉一声令下，那俩小丫鬟颇有气焰地拦住了她。
“拿出来！”陶幼婉杏目一瞪。
“不要……”
陶幼婉一个眼色，两个小丫鬟撸着袖子上前。
于是迫于三个姑娘的“淫威”，陶幼蓁心不甘情不愿地拿出了那香囊。
目送着陶幼婉雄赳赳气昂昂，扭着腰离去的身影，陶幼蓁轻轻勾起嘴角。
而她没有注意到的是，一旁的假山后，一双深色的眸子洞察了这一切。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陶府寿宴（壹）
，还差 